时近中午,屋外炎阳似火,屋内也十分燥热。舞雪铺好画纸,研好了墨。若儿提笔在宣纸上画画,她很喜欢画几笔写意。可没画几笔若儿就将笔掷下。舞雪问道:“,怎么不画了?”
“太热了!今儿不画了。”若儿用袖子扇扇脸,越发热得难受。
回风道:“让晚雨给扇扇吧。”
“不用,不用。”若儿摆摆手,“我自己扇得了,我自个儿躺躺,看看书罢了。”
回风递过一柄团扇,若儿且瞧那上面画的人儿。“这人长得可真不错!”
舞雪回过头瞧了瞧,“什么不错!和咱们比就是无盐罢了。”回风、晚雨也附和道。
“得了,你们几个得空就打趣我。”若儿懒得和她们斗嘴。躺下慢慢摇着扇子取凉。
“!!”舞雪刚出去又急急地跑回来,“这下可不热了!”
原来是顾挹尘派人送来了冰炉,两个精的铜兽炉盛着大块的冰,屋子里很快有了凉意。
傍晚,烈日渐渐减去热力。“出去走走吧!”若儿道,“给顾挹尘道谢去。”回风忙拿了扇子、手绢跟了出去。顾挹尘尚未回来,却听见雪娇梨正在练戏。
若儿就近捡了个凳子坐下,雪娇梨见若儿来了,也就停下来。若儿道:“雪你教我戏好不好?”
“什么,你要学戏?”雪娇梨很惊讶,“你是千金,怎么能学这个?”
若儿点点头:“我发现这戏和舞蹈是一家。”
若儿又摇摇脑袋:“不对,应该说戏剧舞蹈是同一棵根上开出的两朵不同的。一个浓墨重彩状似画中工笔,一个淡妆素裹形如画中写意。我喜欢跳舞,所以要学戏。”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你要学我就教呗。”雪娇梨不懂什么书呀画的只说道,“你想学哪一段?”
“不是哪一段,我是想学戏里的‘做’‘打’。我这嗓子也就能哼哼小曲,哪能唱戏?”若儿道。
若儿便跟着雪娇梨学起了戏,若儿这才发现雪娇梨竟然不识字:“那你怎么看戏本子呢?”
“班子里有专门编戏的先生啊。”雪娇梨答道。
“那我教你认字吧。”若儿道。
“那太好了。”雪娇梨很高兴。
若儿就拿戏本子做课本教起了雪娇梨。俩整天忙的不亦乐乎,越发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了。
云苏和顾挹尘照常很忙,常不见踪影。
这日,若儿正和雪娇梨展读《出塞》一折戏。云苏进来对若儿道:“你还不出去瞧瞧,谁来了?”
若儿惊奇道:“谁啊?”正要起身出去,就听门外有人喊:“小少爷,慢点,小心摔倒!”
若儿还来不及思考,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就撞进了若儿怀里。
“是萧儿!”若儿惊喜的拽出那个小脑袋瓜子,不是云萧是谁?红扑扑的脸蛋满是汗珠儿,慧黠的眼珠儿滴溜溜转。
“三!”萧儿甜甜的叫道,“我好想你!”
云萧是大伯的小儿子,云苏同父异母的弟弟。云苏的母亲死的早,云翎现在的夫人乔氏是续弦。
说话间乔氏也进来了。“大伯母!”若儿忙向她问好。
“怎么住这儿来了?让咱们好找。”乔氏拉着若儿的手。
“我和雪学戏呢!”若儿又向乔氏引见雪娇梨。
“还是搬回客栈吧。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怎么放心?”乔氏道。
“没事,苏哥哥不是也住这儿吗?好伯母,我就住这儿的了,您不用担心我。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乔氏见拧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云萧一听也闹着要住这儿。乔氏也只得同意了。晚间,云苏设宴答谢顾挹尘。梦仙台多了云萧就多了好多有趣的事。
晚间,众人坐在一起纳凉,逗着云萧玩儿。“萧儿少爷长得真好看,将来一定有好多姑娘想要嫁给你。”雪娇梨道。
云萧听了十分得意,又问若儿:“三,我真的好看吗?”
“嗯,好看。萧儿是个男子。”若儿敷衍道。
萧儿又道:“那你喜欢萧儿吗?”
“喜欢。”若儿好笑的捏捏云萧的脸。
“那好,那我长大了就娶你吧!”云萧话未说完,若儿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咳咳,你说什么?”众人一听也乐了,都哈哈笑起来。
若儿好不容易止了咳嗽,问道:“你想娶我?为什么?”“我这么好看,你应该很高兴嫁给我啊!”萧儿趾高气扬的说。
若儿假装考虑的样子道:“光好看可不行,我的夫君必须文武双全,出将入相,金榜及第,沙场立功,封侯拜相!你行吗?”
“这有什么难的,夫子说我聪明的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若儿又逗他:“还有呢,我的夫君只能娶我一个,要是敢看别的人一眼,我就把他眼珠子挖出来!”若儿说着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云萧低了头半日不语。众人笑笑又聊起来。
“三,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再只娶一个,再娶一个,就秀儿,别的都不要了。好不好?”云萧拽拽若儿道衣袖道。
“秀儿是谁?”若儿忍住笑问道。“老太太刚给他的一个小丫头。”云萧奶娘答道。众人又笑起来。
不行!一个都不行!”若儿摆摆头。
“哼,你这叫妒!哼,我不娶你了!”云萧闻言气哼哼地走了。若儿见状笑的气都喘不过来。
乔氏也笑道:“你这丫头也口无遮拦!”
若儿挑挑眉:“我可不是逗他玩,我说的可是真的。”
“又来了,你才多大,就想着将来嫁人的事,还不准夫婿纳,你不怕嫁不出去啊!”
“那才好呢,我就跟着伯母过!”若儿缠着乔氏撒娇。
“去,你有爹有娘,赖着我做什么?”乔氏笑骂道,手却不住摩挲着若儿,“我要真有你这么个儿就好了!”
“雪老板有二十了吧?”乔氏又向雪娇梨问道。
“是。”雪娇梨低头啜着杯中的茶。
“不小了,也该考虑嫁人了吧。”
“夫人笑话了,我这样的人,谁愿意娶回家。”
“雪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像姑娘这样聪慧丽,冰清玉洁的孩怎会没人喜欢。姑娘心中可有中意的人?”
“我知道喜欢谁!”若儿从乔氏怀里抬起头抢着说。
“去,哪儿都有你!小姑娘家,懂什么!”
“我当然知道,雪喜欢顾老板!”
雪娇梨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和云苏下棋的顾挹尘,他应该没听见吧!
素白的锦袍裹着健硕挺拔的身子,肩上垂落的发丝更显出几分落拓不羁。她是喜欢他,从见他的第一眼,即使连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也爱他!
“雪,雪!”若儿唤她。雪娇梨回过神来登时羞得满面绯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雪老板,不用害羞,这也是人之常情。”乔氏道。
“伯母,不如你给雪做媒吧。”若儿道。
“倒是乐意帮这个忙,不知顾老板是什么意思。这样,我让苏儿先问问。”乔氏见雪娇梨没有拒绝就知道她答应了。
“太好了,那是不是要办喜事了?”若儿拍手道。
“瞧把你急得!有你什么事啊!”
“什么?顾老板不愿意?不可能啊?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若儿说风就是雨,抬脚就走。乔氏在后面唤也没唤住。
“若儿找顾某有事?”若儿见着顾挹尘倒有些问不出口了。
“嗯,那个——那个雪喜欢你,你知道吗?”
“嗯。”顾挹尘不冷不热。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若儿说笑了,要是凡是喜欢顾某的都得娶回家,那顾某早已成群了。”
狂妄的家伙,若儿懒得计较。“雪不一样啊。”若儿一时拙嘴笨舌,不知如何说。
“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真的喜欢你,而且她又好看,戏又唱得好,还——”
“若儿是来做红娘保媒的?”顾挹尘打断若儿。
“不是,我——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顾某何时说过喜欢雪姬?”
“那你对她那么好,不是喜欢是因为什么?”
纯净如一汪水而不染纤尘的眸子盯着他,让顾挹尘一时五味陈杂,放松捏紧的拳头,哈哈一笑:“顾某只是一个商人,商人唯利是求。熙班进驻梦仙台为梦仙台盈利不少,顾某理所应当照顾好熙班的台柱子,别无他意。”
“想什么呢?”乔氏一进屋就见若儿支着脑袋,眼瞟着月洞门发呆呢。
“伯母,你说顾挹尘是真的不喜欢雪吗?”
“怎么还想这事啊?别想了。这原本是我们多事。这婚姻得凭缘分,强求不得。”
“,!”
“这丫头,怎么了,老是这么急吼吼的,火上房了!”乔氏对刚跑进屋的舞雪嗔道。
“,大夫人,您们瞧瞧去,顾老板带回来一个大人呢!”若儿乔氏面面相觑。
“真的,真的很漂亮!我还以为雪老板是人呢,可这个比她多了!”
“什么呀,我不信,再有咱们么?”回风不屑地摇摇头。
“嗯——那个——”舞雪不知该怎么说,“以后一定比她好看!”
“那就是现在不如了?”乔氏笑道,“这丫头还挺会说话呢,怕得罪你主子啊?”
“夫人,,白飘飘姑娘来拜见。”一仆人来报。
“白飘飘?这名儿好想在哪儿听过?”乔氏一时想不起来,“请她进来吧。”
一袭紫的轻烟移了进来。若儿一向不喜欢紫,可她不得不承认,除了颜没有谁再能把紫穿的如此动人。体态轻盈却没有飞燕的纤瘦,玉润珠滑却没有玉环的丰腴。眼睛不大却别有一番魅惑,菱形的红唇是那张脸上最完的一笔。
“白飘飘见过云夫人、云。”人轻启珠喉,声音软如丝棉。
“姑娘不必多礼,你是?”乔氏问道。
“小是顾爷的人。不瞒夫人,小不幸曾沦落风尘,幸得爷青睐,才得脱出苦海。”
秦淮名妓白飘飘!乔氏这才想起,有一次丈夫云翎曾带她在秦淮河上看过一次魁大赛,那年的魁就是她!冠群,艺惊四座。后来听说有人给赎了身从良,原来是顾挹尘。
这日晚间又不免酒宴应酬。第二日清晨,若儿去找雪娇梨,想安慰安慰她。没想到房里却没见到她的人。“这么早,会去哪儿呢?”
“爷,今儿早餐可合口味?”
“嗯——飘飘做的当然好吃了。”顾挹尘懒懒地躺在椅榻上,白飘飘跪在一侧给他捏腿。
“昨儿晚上那么累,还起来做早餐,爷心疼啊!”顾挹尘的手沿着细腻的脖颈滑进了白飘飘衣内。
“嗯啊——”冰凉粗糙的手指引起了白飘飘一阵颤栗。
“以后不必如此,比起早餐,爷更喜欢吃你。”手一伸,白飘飘被顾挹尘扯到了身上。“爷,你好——”坏字未出口,白飘飘的红唇已被锁住。
若儿来顾挹尘院子,想问问雪娇梨在哪儿,没想到却见到了这一幕。
“雪老板啊,刚刚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不知是不是她?”白飘飘起身理了理云鬓。
“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若儿扯出一个淡笑,“白姑娘还是穿厚些好,这大清早的,别沾了露气!生病可就不好了!”说着瞥了一眼白飘飘半敞的衣衫,又冷冷瞧了一眼顾挹尘转身离开。
“爷,云生气了,是因为我吗?”见若儿去得远了,白飘飘方问顾挹尘。
顾挹尘没有说话,白飘飘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只得悄悄的站起来退回房里。
七月的天如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午后,天猛然暗了下来。空气里充斥着令人发狂的燥热。
“顾挹尘!你和雪说了什么!”若儿冲进顾挹尘院子,“她的丫头说她昨晚泣了一,今天一早出去,到这回子也不见回来,也没带个人,你还不和我去找找!”说着不由分说拽起凉榻上的顾挹尘。
“喂,你这是去哪儿?”两人在镇里没有找到雪娇梨,顾挹尘便打马朝镇外走去。“你不是要找她吗?”
“你知道她在哪儿?”若儿催马追上顾挹尘,“你知道在哪儿为什么不早说,白耽误工夫!”
“我不知道!”顾挹尘冷冷的甩下一句话。
尘土扬起,四围被聒噪的蝉鸣挤得满满的。这天气,要下雨就快点!暴风雨终于来了,地上很快汇成了一道道小溪。两人也找到了全身湿透的雪娇梨。
“我们得找个避雨的地方!”若儿四周望了望,“那里有户人家。我们就去那儿吧!”
“主子在那儿!主子——”一辆马车飞快的驶近,赶车的竟是顾挹尘的仆人。
三人弃了马坐上马车。马车内很宽敞,若儿却觉得有些窒息。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雪娇梨一直低头不语,若儿也不好说什么,转头却见顾挹尘正看着她,眼眸深邃,看不出喜怒。若儿一时气恼,狠狠的瞪了回去。顾挹尘依然直直的看着她。
“你想好了?不后悔?”若儿一愣,却听雪娇梨答道:“想好了。不后悔。”雪娇梨说着抬起头,望着顾挹尘。
顾挹尘依然没瞧她,只缓缓靠在车壁上,合了眼。
“什么想好了?你们说什么?”若儿一头雾水。
“那好。解散熙班的事我会让人去做,你需要什么就告诉飘飘就行了。”
车内静默无声,若儿大概明白了。“若儿,我和雪姬可得好好谢谢你这大媒人啊!”顾挹尘脸上扯出半抹淡笑对若儿说道。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车窗外大雨纷飞,若儿伸出纤手接住飘进来的几点雨雾。车内依旧寂静无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