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想容的父亲罗佩觉正抱着饭碗在神游。
“佩觉,你不用太担心了,我不是说了吗,想容她正在旅游,没有出事。”一位发如红焰的妖娆妇人放下碗筷劝道,竟是那日万米高空上的女子。
“凤儿,你那朋友的话到底靠不靠的住?”罗佩觉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他知道对方最反感的就是不信任。
果然,他一说完,那凤儿便将脸冷了下来,虽然男人觉得对方生气了反倒别有一番起娇颦的风情,但终究是有些英雄气短,只见他连连赔罪道:“凤儿你别生气,我这张嘴就是没遮拦,我不是在怀疑你和你的朋友。”
罗佩觉讨好地走过去搂住凤儿,轻声说道:“我只是太担心女儿了,她太要强了,越是这样,我就越怕她出事。”
良久,他怀里的凤儿还是没有出声,罗佩觉有些慌了,他嗖地凑到女人面前,刚要说些讨饶的话,却发现对方竟已泪流满面。
罗佩觉见了这涔涔的泪水,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人开了一个洞,也随之汩汩地流着血与泪,他当下慌张道:“凤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都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
男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他所能想到的道歉的词,终于被一只春笋般的手指被轻柔按住了双唇,只是凤儿说的话却有些突兀,只听她道:“佩觉,你会永远爱我吗,不管我成了什么样。”
罗佩觉一呆,旋即大声地说道:“当然,当然!我会永远爱你,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无法想象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甚至是同时在心中嘶吼着的誓言,罗佩觉一生事业极其成功,然而家庭却是支离破碎,原配因他的婚外恋而病情加重并最终离世,最心爱的女儿从此视他为仇人,而那与他婚外恋的女人却在不久后又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罗佩觉曾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是无比失败的,他想过许多逃避的手段,却终究因为放不下罗想容而未遂,然而既便如此,他始终是难以与后者修复破裂的亲情。
可自从认识了凤儿,他的生活仿佛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与热情,虽然他们相识不过短短两周,然而罗佩觉从灵魂深处认为,凤儿才是自己一辈子苦苦寻找的女人,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却和年轻人一样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忐忑不安,他再一次为爱情痴迷,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看了对方面上的神情,凤儿嫣红的唇瓣悄悄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时,房内电话响起,罗佩觉贪婪地在凤儿额上亲了一下,才走去接电话,当他挂掉电话后,神情却是似喜似忧,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了,佩觉。”
罗佩觉带着愈来愈浓的疑色转头说道:“我的朋友告诉我,就在刚才,警方取消了想容的案件,并通知学校作为病假处理。”
“不知道。”罗佩迷惑道,随即他走到吧台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等喝了几口后,他又解释道:“我朋友说原因根本打听不到,只知道警方打了这么个电话,而想容到现在还没回学校呢。”
凤儿偏过头想了想,这娇憨的神情迅速冲淡了他心中的迷惑与不安,随即听凤儿说道:“我觉得警察这么做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相信应该是好消息。”
“希望如此吧。”罗佩觉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按道理,等会儿警察也该给我电话了。”
他话刚出口,房内电话铃声果然再一次响起。
…………
明天就要回槐城了,江尙躺在床榻上想着,心里却是隐隐盼望着时间能再拖上几天,最好是能拖到丽丽能一同下山为止,否则的话,他会觉得原本鼓鼓囊囊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变得手足无措。
男孩在床上辗转良久,四面黑暗在羸弱烛光下步步逼进,渐渐的,江尙身边的所有景物一阵扭曲,下一刻,他竟已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上!
江尙猛地跳起,却发现身下床榻早已经不见,而他竟是站立于墨蓝水面上,男孩惊骇地环顾四面,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次轮回洞中那灵人制造的幻境里。
不同的是,现在他身处的海面已经重归平静,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本是灰茫茫雾蒙蒙一片,此刻却有无数可怖的雷霆霹雳和飓风在肆虐,看这情形,那炼狱般的景象不是已经过去了,就是还没到。
想到这里,江尙不由轻舒了口气,随即又迷惑起来,自己怎么又会回到这里来,灵人不是只有在轮回洞里才有的么,难道竟然有灵人偷偷跑了出来?
他一时间慌了神,倒不是害怕灵人,反正如今的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况且昆仑仙山可不是灵人能撒野的地方,男孩真正担心的是自己怎么回去,上回他也是稀里糊涂地被人唤醒,谁知道这次会怎样呢。
就在这时,江尙面前的平静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随即在男孩惊异目光中,慢慢浮出了一个灵人!
不过这个灵人似乎更为高大,它抬起脸的时候,几乎可以和江尙平视了,蓝光四溢的双眼中一如既往地窜着道道电弧,那噼啪声仿佛一只手,在拨弄着江尙的神经。
下一刻,这灵人在脸部下方横向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即猛的上下开阖说起话来,只听它嘎嘎怪笑道:“蠢猪,真是个胆小鬼!”
江尙被这怪东西一骂,竟没来由地觉得出奇愤怒,当下前跨一步喝道:“你放什么狗屁!”
“哈哈哈……”灵人捧着肚子爆笑起来,蓝汪汪的电光从它双眼窜到嘴中,如蛇般要挣扎而出,却被灵人一口咬碎,溅起点点火花。
“你笑什么笑!”
“我笑你胆小、懦弱!你是个懦夫!”灵人那张深蓝的大口像是被人上下给用力掰开了,大小整整占去了半张脸还要多。
“你去妈的!”江尙怒极,忍不住挥拳朝对方脸上揍去,却意料外地发现对方根本不堪一击。
灵人飞出很远,渐渐沉入墨蓝难辨的海里,却在下一刻又诡异的浮现在了江尙背后,它妖异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是很喜欢她么?那你为什么不去跟她说呢,你在怕什么?”
江尙一下子慌了神,他匆忙说道:“你别乱说,我跟丽丽没什么的。”
“唧唧……”灵人又一次诡笑起来,声线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耗子,随即它说道:“真虚伪!你是觉得她看不上你吧,唧唧,去他妈的自尊心吧,你就要离开了,以后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想等着别人把她抢走吗?”
江尙闻言,不由自主地喊道:“不!”
“哦?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婆婆妈妈呢?”灵人用手托着下巴歪头道,“让我们猜猜,恩……唧唧,有了!孔长生的话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惑吧,她是个有过好多男人的女人,喔哟哟……”
“去死!”江尙最容忍不得这话,当即拍出一道掌心雷,将对方轰的粉碎,四周再一次扭曲,最终又回到了他的厢房。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响起江尙的粗重喘气声,男孩神色不定地呆立良久,最终下了决心似地用力一击手掌,推门而出。
…………
昆仑仙山试炼场。
罗想容站在用巨石砌成的平台上凝神调息,身旁夭杀带着凄清的弧光绕着她夭娜之躯上下翩飞。
山风悄悄拂过,女孩整个人仿佛如闻风绿叶般轻盈而起,旋即只听那夭杀蓦地发出一阵清鸣,仿佛是个信号,罗想容飘在风中的身躯骤然消失,而那夭杀也在同时折向高空,须臾后,天空中便下起了霏霏剑雨。
于此同时,女孩的身影恍若鬼魅般在不同地方闪现,下一刻,她虚影逗留过的地方便会爆发出一阵强烈银光,地面立时显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待尘埃落地,方才还气势恢宏的试炼广场已经是一片破败,宛如废弃多年的废墟。
秋月从场下走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疼爱与欣赏之色,只听她说道:“不错,用你体内那奇特的道力,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听了这话,罗想容忍不住想起了与她有着同样遭遇的江尙。
话说当日众人散去后,由于七日后几个年轻人就要前往对付强敌,因此罗想容等五人并没有偷得半分闲来休息,七天的时间对于刚刚迈入炼炁化神境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紧张了。
当下,几人的师父便为其制定了各种修习课程,而罗想容第一门要学的便是内视。
可就在女孩循着秋月的指导依次掌握了内视的要领后,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太清道力与秋月所描述的完全两样。
秋月当即就急了起来,以为罗想容练功出了岔子,谁知探查下却无甚收获,唯一特别的就是女孩体内的道力似乎对秋月的太清道力隐隐有种威压的作用,让她探入女孩体内的道力运行的异常吃力。
秋月心寄爱徒,当下果断地前往定弦处,希望能得到点有用的答复,然而等她到了那里才知道,此刻定弦正有着和她同样的疑问,因为江尙体内的太清道力的情况竟和罗想容的一样。
这事最后惊动了所有长老,众老家伙又一次相聚大殿后探讨,却根本得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若不是看罗想容和江尙二人无论是吐纳修炼还是行功施法都没有异常,甚至法术威力还要大上几分,说不定此次回槐城的人选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罗想容看着面前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师父,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冲动,当下极其突兀地道:“师父,我,我会想你的。”
曾经向来被女孩贬斥为肉麻恶心的话,头一次从她口中挣脱而出,这话带着无边暖意,融化了秋月面上的寒霜。
“傻孩子。”
…………
待罗想容别过秋月后,突然想起明天就要和诗丽丽告别了,心思一动,便朝好姐妹的厢房走去。
山路上曲径藏幽,路边枝叶弯腰探首,似是俏皮地要拦住女孩的去路,罗想容绕过山道,一个纵越,堪堪落到一棵大树边,前方山峰上,便是丽丽的居所了。
她正要抬步前行,却突然受了雷击般浑身一震,竟是再难移动寸步。
随着女孩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外凸的山坡,坡上立有一座望月亭,此刻那亭中正站着一对年轻男女,虽然时值夜间,但在皎皎月华的浸润下,却分明看的清楚:竟是江尙和诗丽丽。
耳边山风慢悠悠地荡过,将亭中二人的对话悄悄送入罗想容的耳中。
“丽丽,我喜欢你!”说完这话,江尙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微喘着气,不过他的胸膛却像是终于送出积压多年存货的旧仓库,干净轻松的难以描述。
诗丽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吃惊,却并不慌乱,她盈盈笑着,如水目光在江尙面上打了几转,却不开口。
月华从身边流淌而过,为女孩勾起一道银晃晃的亮边,耳边山风轻扬,调皮地撩起她的衣角和发丝,这份美仿佛被风吹进了男孩的心坎里;被月光照进了他的脑海里,生生地将时间给凝固住了。
这一刻,江尙像是个等待宣判的罪人,一个同时揣着甜蜜与无助的罪人。
“江尙,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我相信,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诗丽丽终于开口道,同时将男孩推入了万丈深渊,至少在后者看来,这的确是无底深渊。
江尙的喉结在抖动着,随即这颤抖蔓延到全身,然而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男孩只是低下了头,想努力看清脚下石板的纹路,呼呼的风声响了起来,让他渐渐朦胧了听觉,可惜为时已晚。
“静水,还不快来做功课。”静云老道的声音突兀切入男孩和女孩之间。
“来了!”诗丽丽应道,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又一次笑道:“江尙,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有一个人很适合你。”
江尙看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脑中反复闪着她方才的音容笑貌,他突然无比怨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拒绝了我还要笑的这样温柔甜美,让我完全没法抵抗,这是嘲讽吗?
山风越刮越大,在江尙的请求下,带走了他所有的思绪,原地里,只剩下一个在亭中怔怔发呆的男孩。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离男孩不远处的大树旁,同样有一个女孩在清冷蟾辉下痴痴凝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