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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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什西郊,依然是当日那片山坡树林,江尙默运法诀,尽可能地将自己收纳进四周的树影枝叶间。

  头顶蟾月凄清悬吊,透过层层的缝隙将绵绵月华印在江尙的身上,男孩低头看去,发现这斑驳零碎地光点缀在漆黑密集的阴影里,一时间竟恍若头顶寂寥星辰。

  江尙这时候心里处于五味杂陈的状况,他一边静静蹲在树丛中等着目标的到来,一边又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我干嘛要来这里?

  为了弄明白茄子是不是凶手?可是自己跟他根本没什么交情,发生的命案也与身边的人无关,这样大老远地傻傻赶来潜伏一边,是否有些过于一相情愿了,况且自己向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了!

  想到不耐烦处,江尙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低声愤愤道:“靠,我神经病了。”

  其实男孩还没完全意识到,他想证明的,只是自己对茄子的判断而已,或者说,他想证明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咔嚓。”就在江尙思绪飘飞的时候,一阵有节奏的足踏草木败枝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让他心头一跳:来了?

  …………

  另一边,怯而且懦夫领着罗想容等人来到了一家叫做金蛇的酒吧,本来诗丽丽和定海是决计不会来这种乌烟晦气之地的,只是罗想容却破天荒地坚持要去放松一下,其余两人不放心女孩,也只好同去。

  他们到酒吧的那会儿,正是人流最汹涌的时候,身边一个个作不伦不类打扮的时尚青年晃着脚步勾肩搭背地从他们身边摇摆而过,热风刮过,飘起阵阵奇怪的气味,打着卷儿地往几人身上钻。

  诗丽丽和定海当即屏息凝神,拿眼瞄着同样蹙眉遮鼻的罗想容,就等着女孩下一刻斩钉截铁地说出“回去”。

  前头就说过,罗想容是个相当自负自傲的女孩,平日里连普通朋友都极少,更不可能去那纸醉金迷之地挥霍青春,何况喀什这种半时尚半落伍的邋遢酒吧了。

  只是女孩今天有些反常,只见她贝齿轻叩丹唇扫了眼四周,又转头看了眼正一脸殷切注视着她的而懦先生,随后对着洋人小伙子说道:“你找位子。”

  而懦先生闻言,一张俊俏刚毅的脸笑的灿烂如朝阳,连罗想容似乎都被感染到了,女孩轻轻一笑,跟着入了座。

  …………

  江尙听见声音,顿时全身紧绷,同时急急调动起体内的太清道力,努力调整着呼吸,以免暴露了自己。

  借着林间微弱凌乱的星月光点,一个模糊身影渐渐从远处走来,那人走得极慢,却带着恒定的脚步声,就像是一头美国或日晒国研制的蹩脚机器人。

  江尙正自奇怪着,却猛然察觉到一股紊乱的法力波动像蛇群一样在空中蔓延蜷曲,他心里一紧,以为被对方发现了,待过了片刻,才发觉这股气息只是泄露似的胡乱撞着,并没有特定的目标。

  这不就是丽丽常说的心神不宁,元神恍惚造成的法力失控么?男孩一边想这,一边努力分辨来者的样貌,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判断,但总是免不了眼见为实的习惯。

  那人一步步走来,却始终沉浸在无边黑暗里,仿佛四周的银白碎絮在主动躲避着他,亏得江尙如今眼力极佳,待那人走近后,还是被他认了出来,来人果然就是茄子。

  只见中年人机械似地走到上回给虎妖疗伤的空地,等站立片刻后突然盘腿坐下,仿佛在等谁,却始终没见那黏人的老虎出现。

  这处空地林木较为稀疏,天空清冷光芒终于寻得机会,纷纷欢欣直扑而下,成片地落在茄子的身上,江尙在附近观瞧,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颓丧。

  过得片刻,茄子还是那样木木地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江尙有些不耐烦了,正考虑着要不要现身主动去问一问,却突然听见一缕略显嘶哑的碎碎声飘过耳边,男孩静息辨听,才发现是中年人在自言自语。

  只听他道:“……看来你是不会再来了,这样最好,免得被那些惹人厌恶的喇嘛给发现。”

  接着又止了声沉默起来,这时候江尙反倒矛盾起来,既想他自言自语说出些与命案有关的话来,又隐隐地不愿听见答案。

  良久后,茄子突然开口呢喃道:“小白,你知道么,我错杀了一个凡人。”

  这话轻飘飘地溜进江尙的耳朵里,却犹如尖啸般响亮刺耳,男孩在心里喊道:真是他杀的,这么说他肯定是妖怪了,而我竟然相信了一只妖怪!”

  不过下一刻他又突然回过味来,错杀?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为了回答江尙的疑问,茄子接着自言自语道:“要不是那服务生正巧赶在我体内的般唎怛啰耶咒发作时进来,我也不会失控将他杀死,哎,佛门法咒,有时想想又真是可恶之极。”

  “阿弥陀佛,我佛法力无边,岂是你等外道可以揣度的。”

  江尙正挣扎于是否要现身详细询问茄子,却从林子正北面忽然响起一道浑厚庄严的声音,男孩正要站起的身子仿佛被这声音捺住,又重新弓了回去。

  空地中的茄子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惊惶,却在眨眼间又隐没难寻,只见他淡淡道:“你们终究是找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了知那贼秃竟然派了两位高徒亲自来拿我,对于一个被下了般唎怛啰耶咒的人来说,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吧。”

  话音落地,从黑暗中渐渐走出两个僧人,淡淡金光凭空浮现在他们二人周身,又有隐约梵音响起,看这架势,端的是宝相庄严,神威赫赫。就连空中欢畅流淌的月华,似乎都受了这佛光的威慑而悄悄避开去了。

  这情景落入江尙的眼里,却让后者无由觉得有些霸道刚硬。

  同样皱眉的还有茄子,只不过他的处境比起江尙这个高坐钓台看热闹的人来说要危险的多。

  “明心,看来了知那贼秃是等不及要吃我了吧?”虽然深陷困境,但茄子仿佛没意识到似地开口嘲讽起来。

  “你既已知晓其中事因,何不乖乖束手就擒,好省去徒劳挣扎,我或可求师父让你少受些苦头。”看起来年岁稍轻的和尚撇嘴说道。

  “明性!你给我住口。”明心厉声喝道,心里却有些发虚,心想要是让其他修士知道师父打算用这吞食窃脂的方便法门来炼就金刚不坏身,三山寺岂不要颜面扫地。

  幸亏此地并无外人。明心想到这里,决定速战速决,唯恐这窃脂有什么阴谋诡计逃脱,况且此处是那密宗的地盘,如果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当下一阵金刚怒吼,和他师弟明性一起朝窃脂扑了过去。

  明心却不知道刚才那些对话早已一字不落地灌进了江尙的耳朵,更是让后者一时惊骇的无以复加。

  严格说来,江尙小时候还随父母信过那诸天菩萨佛祖,只是到后来年岁渐长,学了文化长了见识,才逐步改变了观念,但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对和尚等留有了相当的尊敬,此刻乍闻这段对话,心中挺立多年的信任在霎那间土崩瓦解,怎能叫他不惊。

  直到前边的斗法激起了爆响声,才又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男孩知道眼下并不是发呆的时候,心里却在犹豫着该不该出去帮助茄子。

  而此刻空地上的打斗已经十分激烈,只见那两个和尚一左一右,各使一套至刚至阳的拳法从坤,巽两位向窃脂发起猛烈攻击。

  由于这两个和尚是皆佛法修为深厚之人,所以每一招拳掌间,无不带起轰鸣般的劲风声,空地四野顿时飞沙走石,草木纷纷崩裂溃折,平地里竟卷起一阵三、四丈方圆的尘雾,其中又有道道金光似钢刀铁乾般穿破这灰蒙蒙的阻隔,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只是这两人虽然神武非凡,但对面的窃脂也并非任人鱼肉的角色,只见他踏步左突右闪,身形宛如狡兔穿林,雄鹰扶风,在对方密集的拳掌暴风下竟是未被沾衣半分,偶尔觅得机会,还会如幽灵乍现般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发起反击,虽然被对方一一挡架了下来,却也同时让明心明性二人感受到了压力。

  又过了片刻,两和尚见久攻不下,知道对方乃天生异种擅长闪避,因此寻了个空子,拳掌相合,用深厚佛力化出滔天金色怒浪,将窃脂硬生生给逼退开去。

  待拉开距离,只见明性怒喝道:“你这外道邪魔,怎的如此不识抬举,要不是怕引来密宗的喇嘛,我等早就祭出法器将你打个稀巴烂了,不如乖乖和我们回去,好予以你一个痛快!”

  窃脂闻言眉峰倒立,冷笑道:“哼,我好不容易从那三山寺逃了出来,现在竟说要我束手就缚,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两和尚大怒,那年少的明性又道:“师兄,这妖孽如此冥顽不灵,我等何需跟他客气,不若取出法器速战速决,谅那些喇嘛们也来不及察觉。”

  明心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一言不发的从衣襟中摸出一根儿臂粗长一尺的金属棒,只见他口中诵念了几句,紧跟着那金属棒就猛然爆发出一道道匹练般的金光,这光芒昱昱灼灼,霎时间穿透照亮了整片山林,江尙躲在一边,恍惚中竟以为身处白昼烈日下!

  幸亏此处人烟极为稀少,而那金光也是一绽既收,一时间,倒不虞引来人群。片刻后,只见那金色棒子已然涨大伸长了五六倍,而他身边的明性也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古铜宝磬,其上同样金芒四射,而且宝磬四周还有一圈月轮般的银光缓缓喷薄,耀目之极。

  江尙在一旁悄悄嘀咕道:“怎么看上去都那么华丽丽的。”

  窃脂这时候却是容不得有别的心思闲想了,他一见对面两个和尚变出这两件法器,当即心里一紧,从四肢涌起一股寒意,如针芒般刺破了他宛如泡影的逃生希望。

  日耀金刚降魔杵和月轮宝磬,是三山寺乃至整个修世界都有名的法器,其上有十数代的禅宗高僧坐化前所注入的法力,威力之强,难以表述,但只看这两件法器每次祭出就绝无空手而回的辉煌战绩,就能瞧出一二的端倪来。

  况且窃脂身为三山寺的佛奴,早先也随那寺中长老等学过佛门法术,更是见过那些老家伙使用这两件法器打杀妖魔,故而对其威力可谓是记忆犹新。

  那两个和尚手挚杖杵和宝磬,脸上神色立刻自信满满起来,只见明性突然顿了顿,张口似要说什么,窃脂本能地转移了注意力,就在这时候,明性身边的明心身形爆射而出,抬起手中降魔杵重重抡了过去。

  那日耀金刚降魔杵不亏是有名的法器,只见它将近三丈长的棍身在扫向窃脂的途中陡然亮起了浓浓金色火焰,如果近身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火焰竟然是实质化了的金光!而且这光芒不但扎眼刺目,其中还夹杂了炽热高温,江尙躲在一边清晰看见,就在持棍的明心和窃脂之间,地面上的杂草好似被榨干了水分般迅速变得焦黄萎靡。

  弧状金色匹练如镰刀般迅速穿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来到了窃脂的面前,而后者似乎还在傻愣愣地发呆。

  不好!江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后悔:早知道应该去帮他的。男孩努力瞪大了眼紧张注视着前方,在那里,中年人瘦长的身躯眼看就要如那地上枯黄杂草般被人一断为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