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干警察浩浩荡荡汹涌而入的时候,各种所谓的“内部消息”已经飞满了整个酒店,并且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在向周边地区扩散。
每一个人都说的有声有色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怕这人只是刚从别处听来的,但那面上的神情惟妙惟肖地能让听者从不信到将信将疑,接着后者再自个儿睁着眼瞎琢磨一番,就定论全信了。单从这个方面来讲,也许广大老百姓都有着很好的话剧天赋。
这事情本来跟几个修道青年未必有什么关系,更别提金发碧眼的怯而且懦夫先生了,只有江尙听了这消息后脸色有些变化,不过他向来擅长把心思当作女儿家的情诗一样藏起来,轻易间是不会示人的,所以并没被几个同伴察觉。
“我先上去了。”江尙匆匆丢下一句话,自顾进了电梯。
众人都当他是没睡好而去补觉了,就连罗想容也是异常全神贯注地与几人谈论着警察来的事情,对男孩的离去恍若不觉。
因此没人知道他在上楼后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那几个警察。
真的是他?江尙下意识地将电梯停在了第五层——那天他和定海送茄子回客房的楼层。
而现在,那间客房的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和负责警戒的警察。
江尙神色复杂地挤过人堆,看见一个长脸浓眉的警察正在吩咐身边同事的工作,当下就要张嘴说什么,却又突然住了口,只见他低头略微想了想,闪身跑回了电梯。
谁知那个浓眉似碳条的警察反应相当敏锐,方才江尙的一举一动落进他的眼里,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因此他稍作思量后便迅速跟了上去,只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这警察循着电梯显示的数字上了楼,等跨进楼道时,恰巧看见站在客房前开门的江尙,他急忙喊道:“这位同学,请等一等。”
江尙闻声回头,看见追上来的警察有些讶异,心想这人莫非也是练了什么他心通之类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刚想找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且不提江尙的疑神疑鬼,浓眉警察快步走去,见对方竟然神色古怪,不由心里也是疑云丛生,面上却是尽量的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请进吧,我正好要找你。”待那警察走到面前,江尙淡淡道,随着男孩一身的太清道力日渐精湛,他的人生价值观也在悄悄改变着,如今面对世俗的执法机构代表,他心里除了平静,竟还隐隐有着高人一等的感觉。
江尙并不知道,他这种心境其实已经是走火入魔的轻微征兆了,其中原因主要便是他这几个月来只顾着修炼道力,却忘记了道力的根本——“道”的体悟研习了,可惜这一点,他这个小菜鸟并不懂,就连诗丽丽也对此没有太深刻的认识。
浓眉警察听了江尙的话,心里反倒起了犹疑,心想在这个命案发生的节骨眼儿上,眼前这男孩的所作所为实在有点可疑,当下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带他一起去楼下同事那儿再慢慢询问,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实在也太胆小丢脸了。
他心里如此反复着,人也跟条木棍似的杵在原地没有动弹,一边的江尙见了,稍作思虑,随即面带嘲意地笑道:“怎么了,警察同志该不会怕我对你不利吧。”
浓眉警察闻言眉头一拧,心想头固然不可断,但面子也同样不能丢,于是面作冷冽之色地说道:“进去吧,我也正好有点事情要问你。”
江尙耸了耸肩,跟着进了屋子。
待两人各自坐定,江尙开门见山道:“我认识那间客房里的人。”
“哦?”浓眉警察挺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们?”
江尙道:“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等对方回答,他紧接着又问道:“是不是茄子出事了?”
“哦,茄子?你能具体说说这个茄子的情况么。”警察似乎很有审案经验,转眼就进入了角色。
可惜江尙并不配合,他摇头说道:“对不起,请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同学请注意,现在是一位人民警察在询问你案件相关问题,请你摆正态度,认真配合我。”
江尙眉头一挑,刚要说什么却又怔了怔,不久后突然笑了起来,对方被他这种轻佻蔑视的态度惹火了,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记性真是,本来上楼就是要拿这东西给你看的,结果你找上门来了,我却把它给忘了,请稍等片刻。”江尙说完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包,一旁的警察却是瞬间提高了警惕,生怕男孩突然从中拿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家伙。
当他看见对方手里捏着一本证书似的小本子走回来后,心里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感到有些难为情,为了掩饰尴尬,警察同志忙问道:“这是什么?”
江尙轻启笑容,将本子递给他说道:“自己看吧,说不清楚。”
警察接过本子,依言翻开反复看了几眼,却抬头道:“这是什么东西,请别跟我开玩笑。”
江尙认真打量了会儿眼前的警察,半晌后确认对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况且人家也没必要作伪,于是心里不由也泛起了嘀咕,那张坚该不会是拿了本假证耍我吧,可随即一想每个月数量相当可观的薪金是不可能作假的,因此心里又重新注入了底气。
他整顿了下面上的肌肉,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说道:“问问你的领导吧。”
浓眉警察闻言斜睨了江尙几眼,竟然直接照做了,一旁的江尙见了,不由在心里夸着他识趣又反映过人,却不晓得这警察只是抱着一会儿看男孩出糗的心思才这么做的。
等电话拨通了,浓眉警察说了几句,接着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挂了电话,示威似地说道:“好了,电话也打了,算是陪你做了个游戏,接下来跟我好好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或者,也可以跟我进局子里说。”
江尙眼看不对,心想这证件也太没用了,拿出去都没人认识,还指望自己能过过官瘾呢。不过男孩也算反映灵敏,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别急,我先打个电话。”
说完报复似地顺手夺过对方的电话自顾拨了起来,过了片刻,电话那头的张坚有了回应,江尙连忙一通劈头盖脸的抱怨,张坚听了半天,最后苦笑着打断道:“行拉小祖宗,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上头说一声。”
“坐会儿,就有消息了。”江尙挂了电话转头说道。
那警察似乎被气乐了,赌气似地应道:“好啊。”接着在心里继续道: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江尙也能大概猜出对方现在的想法,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不由打趣地说道:“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江尙,长江的江,高尚的尚。”
对方又仔细看了他几眼,心想这小子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嘴上却下意识回答道:“我叫王建国。”
沉默突然而至,像是堵透明的墙挡在了两人之间,过了片刻,房间内依然毫无动静,江尙心里微微有些着急,心想再等下去真要被人定为没技术含量的骗子了。
就在这时候,王建国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把各自沉浸在思绪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等这位警察同志听完电话,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折皱的体恤衫,一时间怎么都抚不平,江尙见状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笑着说道:“怎么,现在肯相信了吧?”
王建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立正敬礼道:“首长好!”随即又恭恭敬敬地将手中小本双手奉还,同时脸上还陪着尴尬地笑,一边说道:“呵呵,首长您可别怪我,我级别低,是真的不知道有这样的部门。”
江尙见对方如此恭敬,反倒微觉不好意思,不过同时他的虚荣心也不由自主地告诉膨胀了起来,脸上模仿起印象中“首长式”的笑容说道:“不知者无罪,坐吧。”
王建国依言坐下,面上神情和坐姿却仍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看样子倒是比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紧张。
江尙觉出味道来,也在心里奇怪道:他怎么有点怕我的样子,难道这个证件威力这么大?想到这里,男孩不由暗暗赞了张坚几句,同时忍不住意淫着将来自己黑白两道畅通无阻的光明前景。
直到今天为止,他其实只是将修道当作了一种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手段和另类的谋求良好生活的法门,并没有从此远离红尘事,不食人间烟火的想法。
不过这次江尙倒是高估了自己手上这本黑皮证书的分量了,至少在人家王建国心里,这东西还不如自家凶婆娘的擀面杖,毕竟这是个从没听说过的部门,他心里缺少了一个充分的认识和概念。
这位警察同志此刻之所以如此紧张在意,无非是怕这位年纪不大的小领导心胸宽窄恰如沟渠,万一事后人家对自己方才的不敬怀恨在心,在背后搞些小动作,那自己可就冤大了。
因此在之后的交谈中,王建国态度异常端正地为江尙详细介绍了案件的相关情况,末了还要带一粉报告给他,江尙想了想,也首肯了。
在警察同志临走前,江尙又突然想到似地嘱咐道:“对了,今天的事情你绝不能透露一点,对任何人都不行。”
王建国到底是混迹警界几十年的老油条了,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是,是,首长肯定是有机密要务要执行,我怎么敢多嘴呢。”
江尙一怔,才反应过来说道:“唔,你明白就好,回头给我报告前先给我打个电话吧,千万别直接送上门来,记住了。”他这么说,就是怕这事情引起几个同伴的注意。
对方又是忙不迭地频频点头,这才离去。
江尙目送着王建国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眉间扭作了川字,他在想心里盘算着:照他这么说,那茄子很有可能是杀害女服务生的凶手了,可是理由呢?难道是见色起意,又或者突然间凶性大发?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突然像放映机似的**入了一段画面:
“佛门法力并非只能用以残杀外道物种,它也可以用来护持后者的性命,其中的差别,只在乎一心。”
……
头顶星光寥落,在地面无法被照彻的山林里,一人一虎相依而偎,淡淡的金光涂满了他们的身子,江尙微微转头,看见茄子的双眼竟然都填满了这样的光辉。
……
那种人会随便杀人么?他在心里轻声问到,随即奋力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袋里杂乱缤纷的假设和想象给尽数丢出去,可这些念头却仿佛都沾了强力胶,怎么甩都没用,他懊恼地轻骂了句脏话,发泄似的用力坐进沙发中闭目沉思起来。
半晌后,江尙突然起身,随即迈步走到窗前默默注视着城市的西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那里,或许能再一次找到答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