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所谓精心打造的铠甲,对于普通的刀枪剑戟,也许还能有些遮挡缓冲之效,但是对于新兴的火器来说,这些铠甲,根本就无异与赤膊上阵,抵受刀剑之威一样,根本没有一丝的效用。因此,虽然燕山三卫,朵颜三卫战力强横,纵横宇内,但在漫如飞蝗的火器攻击之下,顿时死伤一片,燕王帐下,十八亲卫,片刻死折过半,若非简狄秋以绝世武功左遮右拦,燕王已不知生死几何。
自古骑兵作战,所讲的便是速度和威势,以纵横绝荡之势横扫战场,但此时燕军前有拒木横断前路,两侧又有龙虎禁军及数千火枪手从旁袭扰,数万燕军精锐,就被南军阻隔在这长逾百丈的狭长战线之上,首尾难顾,折转难行,当真便如那瓮中之鳖,板上鱼肉,任由南军宰割。
到了这时,燕王旗下十八亲卫已为保护燕王死伤殆尽,数千燕军以血肉之躯团团将燕王与简狄秋保护其内,燕王至此才得缓乘之机,不由惨然道:“朱棣悔不听先生所言,只怕今日是要命尽于此,还要连累众位兄弟与我一起战死在这东昌城下,朱棣我对不起你们!”
就听得简狄秋道:“王爷不必如此,现下我们虽然中了南军的埋伏,取胜已无可能,但是若是想要留住简某和王爷二人,嘿嘿,只怕,当世除却云梦公一人外,也绝无第二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燕王听得这话,正欲说话,就听简狄秋对着身边几位将军又道:“王爷平日待尔等如何?”
那几人翻身下马:“王爷待我等恩深义重,万死难报!”
简狄秋猛击马鞍,大喝一声:“好!今日一战,事关王爷生死,燕军存亡,九鼎之争,天下江山。诸位将军,但且奋力一战,力保王爷全身而退,即便战死,诸位忠义之名也必将名垂青史,子孙世代也必定位列王公。你们敢是不敢?!”
只听几人同声道:“有何不敢,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实乃我等平生夙愿,军师放心,但是我等有一口气在,就绝没有人能伤得王爷一根汗毛。”
简狄秋点点头,又转向燕王道:“属下斗胆,还请王爷换下衣衫......”不想话未说完,就被燕王打断道:“不行!先生之意,朱棣心领,但错在本王,又怎能让他人去冒身死之险?本王戎马一生,大小亲历千余战,难道还俱这区区一个死字?”
简狄秋道:“王爷身系三军安危,天下社稷,王爷若是战死,那么整个燕军也就完了,而狄秋却不同,即便是战死沙场,对于整个燕军来说,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可以为王爷出谋划策的谋士,以王爷之才,尚有可为。况且狄秋自度,南军虽众,但若想杀我,只怕也是未必能够。”
燕王沉思一会才道:“好。我就听先生此言,但先生也一定要答应我,要安全归来。否则,我朱棣断箭为誓,即使是陈兵云梦山下,也必定为先生报身死之仇!”
简狄秋不再多言,让燕王和手下一名亲卫换上衣衫,环顾四周,燕山三卫、朵颜三卫已然死伤近半,简狄秋朗声道:“诸位将军,王爷安危,燕军存亡,就全担负在诸位肩上。”说完这话,长袖当空一甩,一道绿色兰花冲天而起,就听简狄秋又道:“王爷,我已命张玉、朱能率军来援,待会我帅杀手楼余部以及燕山三卫、朵颜三卫抵制住南军的进攻,王爷您迅速向援军靠拢,以期杀出一条通道突围。倘若一切顺利,我与王爷就在德州会合,最次也可与世子共退北平。”说完这话,口中一声清啸,率领燕山三卫、朵颜三卫直扑南军枪阵而去。
南军拒木之阵高达数丈,阔逾里余,前后纵横数十列,莫说是普通骑兵,便是个个脚踏浮云,翼生双翅,武功卓绝于简狄秋者,也决计无法在如此密集的枪火射击下从容通过,再加上两翼南军枪兵的虎视,耽误一刻,便是数百生命的消逝,也就给燕王的突破增加了更大的一丝危险。
简狄秋只是略作思量就道:“传令下去,前军,双翼弃马步行,以马匹作为掩护,迅速组织突围。”古代战争,骑兵的战力往往就可以决定了一场战争的最后胜负,与步兵作战,更可以说是一种屠杀,所以这才有了蒙古以骑射之利,覆灭汉室社稷,霸夺九鼎长达百年之久,而燕军之所以战力彪榜宇内,也是亟着这骑兵之力,所以那传令官听说简狄秋命令弃马步行,顿时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简狄秋的用意,喜道:“是,谨遵军师之令!”
燕军军纪本就严明,方才主帅处于险境之中,因此才会陷入混乱,如今,简狄秋指令一下,三军用命,以战马为盾,护住前方,双翼,组织军队疯狂向后方突围,一时之间,但闻满耳战马惨烈的嘶鸣之声,火枪虽然厉害,但是想要一下击倒这些驰骋沙场的战马,却也是力有未逮,远远望去,但见,燕军战马,身负剧痛,拼命的来回奔跑,带起如殷鲜血,混乱的洒在黄土之上,沙场染红,但这样一乱,反而更加有效的遮挡了南军射击的线路,为燕军突围争取了难得的时机。
燕军素来以骑兵骑战天下,看着往日里与自己共骋沙场,情比兄弟的爱马,为了掩护自己死在自己眼前,不少人眼中俱都流下泪来。而另一方面,张玉,朱能一见那绿色焰火冲天而起,就知道主帅有难,尽遣燕军余部,向包围燕军后撤之路的南军疯狂攻击,原来,简狄秋为人,素来谨慎,在知晓已不能改变燕王决定的前提下,仍是部下了这一步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不想最后,真的还是用上了。燕王就在那数千亲军的重重包围之下,逐渐向外撤退,每走一步,都不断有人受伤倒下,那这数千亲军对燕王都是忠心不二,一人身死,一人立刻补上,均以血肉之躯抵抗住南军的攻击。
萧雨楼方面,一看对方祭出战马血盾,手中令旗一挥,拒木之阵立刻又起变化,原本纵横交错,毫无缝隙的拒木之间,突然让出了数十条仅容两马并行的细窄通道,同时火枪军也对应着那数十道细窄通道从中分开,数万整装待发的南军骑兵在盛庸,殷铁香的率领下,旋风般向燕军弦尾追去。就在此时,张玉,朱能也率军冲破了南军的重重阻隔,来到燕王身边,两人不等战马停下,已是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燕王见到己方援军已到,心中初定,疑惑道:“起来吧,你们怎么来了?”
张玉翻身上马,就道:“我等在战前已于军师约定,方才见到军师放出信号,知道王爷有难,就赶紧率军来援。”
燕军转过身来,看向远方简狄秋搏杀的身影,毅然道:“张玉,如今军师为了护我突围,已陷入南军重围,你迅速率军驰援,即使是丢了你的性命,也一定要救回军师,否则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朱能,你与我合兵一处,务必击溃前方围困我们的南军,如果被南军冲散,诸位就向德州方向退却,以图再战!”
此时,南军的新锐之师也与燕军后军交战在一起,燕军弃马步战,面对南军精锐的骑兵,即使再是强横,也是没有了一战之力,被南军左右驱赶,疯狂屠杀,几个不同的战场,被南军和燕军分割成几段,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也说不清是谁被谁包围,一时之间,乱战成一片。此时的简狄秋,还不知道在外围燕王和张玉,朱能已然汇合,心中着急,心道:“如此形式,面对南军的新锐之兵,想要再战,已是不太可能,但任由对方杀戮,如此下去,燕王又如何能突围出去,所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还是先击杀敌方大将,以起威慑,方能改此危局。”他心念才起,身体已如苍鹰般飞出,运起花间舞步的身法,势比脱弦之箭,腰间银光一闪,直直向盛庸刺来。待到盛庸知觉之时,想要勒马闪避,却已是来不及了,他身边的亲卫怒吼一声,身形暴起,挡在盛庸与简狄秋之间,手中长刀,向简狄秋头上凌厉劈去。简狄秋却是不闪不避,突然手腕轻弹,手中长剑脱手而去,同时身体如鬼魅般,与不可能处,突然凌空变向,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绕过来袭之人,来势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更加凌烈,一把接过穿过敌手的软剑,仍是向盛庸胸口刺来,这次,盛庸身旁再也没有别人可以为他挡住来剑,盛庸把心一横,不闪不避,手中长剑对准简狄秋当头劈来,竟是求个同归于尽之局。简狄秋嘴边闪过一丝冷笑,左手在盛庸剑身上只一轻弹,盛庸就感到一股浑厚无匹的劲力,顺着剑身迅速传来,虎口一麻,长剑已是脱手飞出,同时身体被那古_4460.htm怪之极的内力牵引,猛地向前一倾,胸口竟是对着简狄秋的长剑而去。盛庸心中长叹一声,已是闭目待死。
就在这时,简狄秋突然感到,自身侧传来一阵沛然无匹的凌厉剑气,萧雨楼人虽未到,但剑意已至,卓然宛如天成,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简狄秋若不躲闪,光那无匹的剑气,就能讲自己生生吹折,简狄秋无奈之下,只得在心头轻叹一口气,身形猛回,翻飞到数丈以外,饶是如此,青衫一角仍是被那无匹的剑气划出一道长约半尺的口来。
两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过丈余,任是身侧车辚马啸,擂鼓号鸣,两人却谁也没有动,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仿佛都已置身事外。
萧雨楼白衣翻飞,一头青丝,不束不系,随风轻扬,足下不丁不八,随意站立,却如渊亭峙岳一般,已然融入茫茫天地自然,无一丝不谐,无一丝破绽。
简狄秋望向他,忽地手中银光一抖,三尺青锋已然没入腰间:“一月不见,萧兄武功修为已然大进,鬼谷之学果然不凡,当真是可喜可贺!”
萧雨楼淡笑道:“所谓凡事不破不立,萧某能有今天,那也是拜简宗主所赐!简宗主再造之德,萧某一时一刻也不敢忘却!”
简狄秋忽地长叹一声:“我不知南军有你坐镇,是以才会轻敌,所以这一次,我又败了!”
“简宗主也不必介怀,胜负乃兵家常事,况且我两之间还有一场争斗没有结束,现在就说败了,未免为时过早!”
“你是说泰山之战!”
“不错,泰山之战,想必简宗主与我一样,也是意犹未尽!”
“意犹未尽?呵呵,不错,那么,这一次,你有把握胜我?”
萧雨楼轻叹一口气道:“或许吧,不试一试,你我又怎会知道呢?”
简狄秋闻言也不再说话,半晌才缓缓自腰间拔出长剑,淡然道:“萧兄,请拔剑。”
萧雨楼却是惘若未闻一般,忽地右手长袖一抖:“简宗主,请进招吧。”
简狄秋闻言却是一愣:“怎么?你不用剑?”
萧雨楼淡笑道:“心存剑意,天地万物皆为我剑,又何须拘泥与区区剑器,简宗主此问,未免落了俗套!”
简狄秋闻言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道:“好,萧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天地为剑的气魄,却不知万物入器的手段又如何?”话未说完,人却已是动了,待到“何”字说完,长剑剑芒已直达萧雨楼咽喉,其速度之快,声势之疾,已非人间言语能够形容,而另一边,萧雨楼,却是将右手缓缓自袖间抽出,沿着衣服线条慢慢上升,优雅,淡静,仿佛一个美貌绝艳的女子,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整理经风吹乱的褶皱衣摆,但却与千钧一发之际,用右手食中两指弹中来剑剑脊,不着痕迹的卸去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两人身形一合即开,简狄秋却是震在当场,方才一剑,自己只为试探,虽说未尽全力,但萧雨楼却是化解的更为轻易,更恐怖的是,自己竟然根本无法看清萧雨楼最后那记间不容发的变招,而这,对于自己来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千军交战,万马嘶鸣,而两人却已定格在时空之内,良久,才听得简狄秋笑道:“一月不见,萧兄武功竟然精进于斯,简某若是还不用尽全力,反而是要让萧兄失望了!”
萧雨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么,还请简宗主不吝赐教!”
两人言语之间虽说都是客气异常,但但凡只要是明白两人过往的人都能听出两人言语之中的无限杀机,也都明白,两人一旦再度交手,就必然会是生死之局!
黄沙乱起,简狄秋忽的又是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剑身迎风抖直,两手剑势一起,萧雨楼心中便是一凛,简狄秋左手飞钳,右手幻蝶,所用的竟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法。
原来,当年简青竹为江轻扬飞钳剑法所迫,败走西域之后,曾经想过,自己虽然武功不敌江轻扬,但也是相差无多,若是可以习得双手剑法,以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与之相敌,便宛若是以二敌一,那样的话,江轻扬纵使再强,也觉无力击败两个自己。但是这终究只是一个设想,试想,普通之人,就是想要一心二用,让双手做最简单的事都很困难,又何况是修习高深的剑法,即使习得,也绝难达到很高的境界,况且自己一生只用右手剑法,想要改变这多年习惯,从头再来,已是几无可能!
但这也许也是造化弄人,当年,简狄秋随其父远遁西域之时,年仅过十,剑法也是刚刚学起,兼且孩提时代皆都成长于西域苦寒之地,极少与人接触,心智坚忍,胸臆之间又是少有杂念,十年苦学,竟是硬让他练成了这一心二用的双手剑法。一旦与人交战,双手之间剑法千变万化,互补互易,不但威力倍增,亦且让人防不胜防。
萧雨楼一看这起手之势,便已知道泰山一战,对手确实是未尽全力,否则,当时只要对手这双手剑法一出,只怕师傅还没赶到,自己便已经魂断剑下。想到这里,萧雨楼也是收起轻视之心,右手自袖间向身畔轻轻一点,一株还春劲草,迎风中折,飘飘荡荡横立于萧雨楼胸腹之间,无尽剑气铺天盖地,横贯于两人之间,其尖利锐气纵是倾尽天下soudu.org名器,也是难及万一。
简狄秋双眉一抖,讶然道:“天剑?!”
不想话音方落,那一叶劲草,已如鹰隼一般,饱含雷霆之势,撕破茫茫虚空,如卷黄沙,直向简狄秋面门飞去。简狄秋心中一惊,左手以飞钳剑法迎击而上,剑草相击,简狄秋竟感到有一股如铸巨力自虎口间瞬时传遍全身,透体而入,手中长剑竟然差点拿捏不住,脱手而出。那看似软柔的一根草叶,竟能发出如此雷霆之力。简狄秋心中惊骇未平,一股劲风又已从自己右侧袭来,萧雨楼人未到,风剑已至。简狄秋慌忙举起右手长剑格挡,不想风本无形,甫一相交,那风剑便已幻裂成千把百把细小密集的无形之剑直向简狄秋周身罩来。简狄秋心中猛震,但仍是处乱不惊,右手手腕急抖,无数蓝紫剑花顿时在简狄秋身周璀璨开起,如同千百只花间嬉戏的燕尾蝴蝶,纷纷迎向那密集的无情风剑,如飞蛾扑火一般交织在一起,顿时幻灭为无数的蓝光四溅,金玉雷鸣之声不绝于耳,而此时,萧雨楼已然到了,右手以指为剑,直刺简狄秋眉心,同时劲草之剑化韧为柔,如灵蛇一般环绕长剑,沿剑而上,直刺简狄秋手腕【XX穴】,左手当空一展,四侧狂风如受召唤,纷纷幻化为疾风之剑,铺天盖地向简狄秋合围而来。简狄秋临危不乱,双手长剑急抽而回,皆都转换为幻蝶剑法,右手衣袖一摆,迎向劲草之剑,以内力荡开来剑,同时身体猛的旋转,冲天而起,无数蓝紫蝴蝶自剑身之上不断飞出,在身侧、周围形成一道蓝紫色的剑气屏障,又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萧雨楼的指剑,饶是如此,简狄秋衣袖断、青丝折,险象环生,几无还手,这第一阵也是败了。
“天剑!嘿嘿,云梦公惊才决绝,这天剑果然是不同凡响!”说完这话,却是缓缓脱下长衫,随意系在腰间,拿起手中双剑,喃喃道:“天剑已出,凡尘之剑又岂能与天剑争辉,既然如此,这双剑,不要也罢!”语毕,双手劲力突涌,那两柄软剑竟被这无沛内力生生摧折,淡笑道:“古语说人定胜天,我今日便不假外力,用这对肉掌来会一会萧兄这可以以万物为器、天下无敌的――天剑!”
换作别人,面对如此凌厉的天剑,唯恐是手中武器不利,助力不够,决无人敢有如此弃剑之举,但简狄秋不但胆略过人,智计、见识也是天下少有。要知道,一个人的剑法使的再好,但囿于长剑本身的特性,始终也无法有双手灵活,而手有五指,其招式变数,更是在手执长剑之时所不可比拟。因此,此时简狄秋弃剑用指,实是最明智也最有效的选择。
简狄秋气定神闲,双手随意伸在胸口之前,看似漫不经心,但在萧雨楼看来,却是惊骇莫名,原来,简狄秋那看似随意摆放的十指,竟然呈现出十种凌厉无匹的剑术的起手式,其中多半,自己竟然叫不出名来。剑法虽未施展,但已可看出其中攻守兼备,相辅相成之势,比之自己初成的天剑,竟也是不遑多让。
“萧兄,这一次轮到小弟先出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