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解释,晓得又是一顿责骂,林惊羽突然一咬牙,丢了拐杖站起,连蹦带跳冲到书桌前,拿起窗台上的药碗,一口气灌进嘴里。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太凉,他表情扭曲,一个劲咬着下唇。
“楼主,我喝完了。”努力挺直的身体,不敢有一丝喊痛。
瞧着他,卓云依然冷着脸,“滚回去坐着,还没完。”
“是,楼主。”响亮地回答,又连蹦带跳坐回边。
叶离忍着笑,拣了张椅子坐下来,看样子卓少的训斥还要持续段时间。
刻薄又喜欢骂人的老大,拘谨又常常吓呆的属下,原来是非楼是这么地有趣。
冷眼看着林惊羽,慢慢开口:“我跟江风去过长垣。”
“恩,”林惊羽有些紧张。
“你老家是在长垣?”
“是,楼主。”小心地答道:“我的来历背景,楼里都记着呢。”
“是吗?”冷笑一声,依然盯着他,“你父亲是独子,母亲也没有,秦天是你哪门子的表弟?”
“不----”
闻言,林惊羽圆睁着眼抬头望向卓云,嘴巴惊成圆形,再也合不上。
好一会才跳起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爹娘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
他情绪激动,脸涨的通红,惦着一只腿跳来跳去,就像一只油锅里爆炒的虾,死活翻不上灶台。
忙奔过去扶住他摇摇坠的身体,用力把他按在上坐好,叶离轻声安抚着:“没事的,你慢慢说----”
“不可能----不可能----”拼命摇头,他剧烈喘息着,“那年我六岁----是清明----因为生病不能跟他们回去祭祖,就寄放在邻居家,他们第二天回来----回来----”
“令尊令堂回来怎么了?”也挨着坐在边,慢慢问道。
“他们----”转头看着叶离,眼神既开心又痛苦:“他们带着四岁的小天说----说他是我的表弟,要我好好照顾他----”
从那天起,林惊羽多了个弟弟,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他永远把最好的东西给秦天,父母去世后,他来到是非楼,一年前又把秦天接过来。
现在----
小天竟然跟他们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见林惊羽彷佛天塌地陷的神情,卓云冷笑道:“他们要是对你以诚相待,你又怎会照顾秦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你也犯得着要死要活?”
“卓云!”望了他一眼,叶离忍不住带了几分责备。
“更多的谎言等你痊愈了自己去找,关于秦天的事给我仔细想,他跟骆雷到底是什么关系?”冷淡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紧迫着林惊羽的神经。
“小天,小天,”林惊羽坐在头喃喃自语,眼神暗下来。
童年的,少年的,一件件事在脑中回放,有他在的地方,后面总跟着秦天一次次喊:
哥,给我抓只蛐蛐----
哥,我的衣服扯了----
哥,先生留堂的字帖你帮我写了没----
哥,我也想去是非楼----
从小小孩童到英挺少年,每一次,小天总是睁着无辜的眼神恳求着。
在烈日下给他抓蛐蛐----
怕母亲责备,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他----
先生留堂的一百张字帖,有五十张就是自己写的----
一年前,他说想来是非楼,没犹豫半分就带他来了----
只知道小天是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要在后面担着,但是----
他不是----
“楼主,”良久,林惊羽抬起头,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平静,“不管他是谁,希望楼主找到他的时候,能让我见他一面。”
“等他再骗你一次?”
卓云讥诮的话让林惊羽的手纠结到扭曲,但还是平静地说:“在郭村,我找到小天的时候,他很开心,每一刻都笑着,我就在远处看着,不想打断他的笑容。如果骆雷真的比我重要,我----”
“愚蠢。”对这个单纯到白痴的属下,卓云只给了两个字评价。
“作大哥的,能保护兄弟周全是最大的荣耀,其他我----没想过。”林惊羽低低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让房里的空气顿时凝结了。
卓云也有一位大哥,他----
抬头看向卓云,只见他下颌微微扬起,冷峭的脸依然绷着,视线却放在别处。
顺着他的视线叶离看过去----
雪白的墙上是一张泛黄的条幅:
为长心易忧,早孤意常伤。
出门先踌躇,入户亦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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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字迹潦草的厉害,不知是在醉后狂书还是----
良久,卓云移回视线,看着林惊羽语调生硬:“我跟叶姑娘要出门一趟,回来见你拐杖还在,那条腿也给我打断。”
“是,属下谨记楼主教诲。”林惊羽马上跳起,站的笔直行礼。
出门?要去哪里?
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卓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是----
叶离忙站起,笑着告别:“惊羽,你好好休息,我一定劝劝你们楼主,把秦天安全健康地带回来,不就是一份卷宗嘛,没什么要紧的。”
“多谢姑娘。”拘谨又有些勉强地笑着,心却跟着叹一声。
哪里是为了一份卷宗,楼主是因为他的玩忽职守才大动肝火的。
“叶姑娘,”看着她快走到门口的背影,突然叫了一声。
“恩,”叶离回头,笑问:“有事?”
“恩,我----我就是想问一下----”林惊羽有些踌躇,磕磕碰碰地说:“叶姑娘找到我的时候,那个----除了黑----黑衣人----就没----没别人了?”
“只有一个黑衣人,看到我远远就跑了。”笑着撩了下头发,问道:“难道还有别人?”
“我----我不知道。”抬手敲敲自己的额头,林惊羽有些苦恼。
姑娘----
记忆里的那句话难道是幻觉?“,你看鸳鸯头顶的这条线,是要挑还是压?”闺阁绣楼,红泥暖炉,袅袅的檀从桌上炉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娇俏秀丽的丫头填火沏茶,矮矮几案两侧的金丝软榻上,一边坐了一位飞针走线的秀。
左边这位,温婉端庄,轻言酥语地问道。
右边的子,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下,淡淡笑道:“挑吧,鸳鸯的颜,丽些好看。”
“恩,子听的话。”抿嘴一笑,又低下头绣起来。
又是郁闷的一天啊!
右边的子,正是叶离,心在哀叹,却还是保持最优雅的姿势,认真安静地绣着鸳鸯。
来王总兵的府邸已经三天了----
那天,辞别了林惊羽,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就跟着卓云上路了。
路上,他一直冷着脸,只说了句去常州,就再没开口。
因为是东进,自己也就忍了,卓少的喜怒无常又不是第一天见到。
然而到了常州,又很恰巧地遇到了故人,当然是卓云的故人。
一位衣着高贵带点忧伤的公子哥见了他就如见了亲人一般,根本看不到卓云的冷脸,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家里住。
到了府上,才晓得那人是常州王总兵的公子,王总兵在两天前刚刚过世。
王总兵还留下一位闺阁,娇弱丽,温婉贤淑,是大家闺秀中的闺秀。
只是这位王,似乎热情过头了,明知她的身份,还是长短的。
这兄两,真是----
暗自在腹诽,却头顶着卓家少夫人的身份,时刻保持着形象。
也得感谢王的热情,不然从卓少刻薄的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王总兵是卓云父亲的旧部,本来是普通的校尉,却在十几年前突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于是平步青云,终于坐到了总兵的位置。
南王隐退后,王总兵对老上级依然尊敬有加,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要去京城,势必带上一双儿,也势必去拜访南王。
听了王的讲诉,她终于明白王家跟卓家那是亲近的很,卓云跟王家兄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玩伴?
真是无法想象卓云年少的样子,难道也如现在这般----恩,不好接近?
王总兵刚刚过世,王公子不顾父亲的丧事要紧,一路巴结卓云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有个后台撑腰挣点面子?
不能怪她如此腹诽,这王家兄确实很蹊跷,哥哥拖着卓云不晓得天天在干什么,又一直烦着她,亲切地让她汗颜。
这丧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普洱沏好了。”脆生生地叫道,俏丽的丫头端来两盏茶。
茶放在几案上,丫头又立刻退回王身后。
放下手里的绣品,王端起一盏茶温婉地笑道:“,请用茶。”
忙放下绣品接过,“王客气了。”
贵族的生活她始终过不惯,茶盅这么小,没两口就见底,但是只能抿着嘴,轻轻地抿一口,然后又抬头称赞:“真是好茶。”
“是吗?”王面露喜,也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唇齿留,笑道:“这还是二哥夏天托人带过来的,若不是来,子还舍不得喝呢。”
二哥,恩----
这是王对卓云私下的称谓,透着一股子亲切热络,只是当着卓云的面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地喊少公子。
这----,暗自冷笑,天还没到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