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吧。”
此刻饥肠辘辘,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刻薄话。
两人靠着火堆坐下,一人一只鸡腿。
短时间内,只听得见没任何优雅可言的咀嚼声,很快一整只山鸡就进了肚。
她又把野兔剥皮抹盐架在火上,动作简单利落顷刻间完成。
对刚认识的人来说,没东西可吃,就只有沉默。
“名字?” 对着火堆,他淡淡地问
“公子在问奴婢的名字?”歪头看他,笑了。
“会说话的还有别人?”依然是冷峭的口吻。
“名字?”想了许久,似乎在深挖几百年前的旧事,“爹娘取名引娣----”
“有兄弟?”
脸微变,却又在瞬间恢复笑容:“不过是家人的愿望罢了。”
“庸俗。”这么俗的名字如何从他嘴里叫出来----引娣?
“乡下丫头哪比得上王公贵族讲究。”伸手将野兔翻了翻,不在意地说:“公子若不喜欢,奴婢改了就是。”
名字是天下最贴身最忠贞的称谓,就算再厌恶再痛恨也无法剥离,一旦跟定你至死不休,就算是死了,墓碑上刻的还是它。
瞧着地上的枯叶,“叫叶离如何?”又抬眼看他,“可入得了公子贵耳?”
叶离?眉微皱。“对这个身份你很不满?”
“不敢。”这个身份虽在意料之外,却也不坏。
“卓云。”简单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南王府少公子,奴婢还真是荣幸。”
荣幸?她的脸上哪看得出“荣幸”两个字,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又解决了半只野兔,晚饭算是填饱了,接下来就是睡觉问题。
来到枯草铺成的“”前,卓云解下外袍就势坐下。
“你不睡?”
正在拨弄火堆的叶离似乎身子一僵,犹豫着转过头来。
“画像上最丑的人也不及你一分,还担心贞操?”他冷笑一声倒头躺下。
担心吗?这位卓二少连都能批得一无是处,自己这颗野草有什么危险可言,只是----
抚摸肩头,湿湿地,想是又渗出来了。
“还不快过来。”
“是,公子。”
侧身躺下,不敢让右肩碰到枯草。
不知是寒冷还是太久没合眼,浑身的疼痛一躺下都就争先恐后地跑出来,狠狠咬着牙,还是不住打颤。
“啪”的一声,外袍丢过来,正好盖在她身上。
摸着温暖纤细的绒毛,贵公子的衣物果然与平民百姓不同。
两人都太累了,很快就听得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约莫半个时辰确定他已熟睡,叶离悄悄将外袍又盖回他身上,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快要熄灭的火堆前。
加了几根柴火,火苗慢慢旺起来。
从靴中拔出匕首,又从腰际拿出几个小瓶,拉低右肩衣服仔细查看,伤口果然黑了一片,连渗出的血水也是黑的。
从小白瓶中倒出些酒滴在匕首上,又在跳跃的火苗上反复烫烤,紧接着闪电般刺进右肩挑出黑肉,直到伤口重新流出鲜红的血。
放下匕首又拿过一个蓝小瓶,揪开瓶塞挖出一些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
然后是包扎----
一系列动作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仿佛练习了无数次。
等她重新躺好,紧皱的眉才又舒展,这一次是真的要睡了。
当你醒来,怀里抱着的却是一个陌生人,那会是什么心情?
卓云一睁眼,没看到别的,就见颈窝处一堆黑发,以及嗅到微微的药味。
再往下看,不大的外袍勉强盖着两个人,而那一头黑发的主人窝在他怀里睡的正。最可恨的是他的左手在她颈下,右手却揽着她的腰,不像是别人硬转过来,倒像是自己硬要抱着人家。
该死!
怀里的人又缩了缩身子,他忽然脸一红,推开了叶离。
“睡的跟猪一样。”
“恩----”
一翻身露出黑发下迷蒙的睡眼,却在看到旁边坐着的人后马上掀衣起来。
“公子早。”
“还早?做贼失败做丫头更蠢。”拉起外袍自顾自站起,“收拾一下快点上路。”
“是,公子。”
两人没任何行囊,根本用不着收拾,走到洞口却都愣了下,外面白茫茫一片,丢根树枝一探足有一尺厚的雪。
“公子,还走吗?”
能走吗?雪还在继续下,怎么赶路?
“雪停了再说。”
雪是越下越大,火堆又继续生起,那半只野兔当然又架上了。
坐在火堆前看外面雪扑簌簌落下,心也跟着静下来。南王府是看不到雪的,自从大哥在雪天加重病情后,每次下雪所有的佣人齐上阵,下雪的速度甚至比不上扫雪的速度,而这些年他更没这个闲情看风景了。
“公子,先洗把脸。”
叶离抱着一个枯树墩进来,里面掏空了居然盛着水。
“哪来的?”眉微挑,他问。
“雪化的。”笑着回答,脸上还有点冰渣子,显然已经洗过了。
用雪水洗过脸,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两人分吃了半只野兔,雪依然在下。
“公子要去哪里?”
“柳州。”
“出城第三个路口向西三天就到。”
他是第二个路口向西----,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你是聪明还是笨?”
自嘲道:“聪明能被公子抓到?”
嘴角微翘,他笑的有些冷:“如果是故意呢?”
“有那么笨的贼?”她也笑了。
“很不幸我遇到一个。”拿起旁边的树枝又添在火堆上,淡淡地说:“一上车你隐藏的很好,却在后来弄出声响,以你的武功又让侍卫两三下就抓住,急着进衙门?”
“坏事做多了,当然要到衙门里躲躲,这个解释公子可满意?”
“江湖人?”
抬头看他,有些意外。“何以见得?”
“一个江湖人无论躲避什么,衙门都是最好的去处,犯点小事就可以安安稳稳住上几个月,不正适合你这种笨贼。”
有些感慨道:“如果他们都像你说的那样,天下之大我还真没处可躲了。”
“蠢材顾面子,聪明人才要命。”
“多谢夸奖。”笑着对他抱拳致谢,“公子还真不是普通的阔少。”
“安顺最刻薄反骨不讲理的卓云又岂是普通阔少比得上的?”他讥诮道。
刻薄吗?马车里听他对安顺人的一一评点,脸皮薄的子听了不自杀才怪。
“公子这样高贵的人,带着奴婢岂不更碍眼。”依他的格怎会容忍另一个人在身边?
“南王府的继承人跟一个贼私奔,京都应该闹翻天了吧。”冷峭的话语中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凄凉。
“公子您真是----”太幼稚也太----
“可笑吗?”他一点都不觉得,转头看她,“如果你配合好了,要银子还是要江湖地位,只管开口。”
“如果我是恶人呢?”
“本公子又岂是善类?”
的确不像,“可是----
”什么?“
”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淡淡一句话,却有说不尽的艰辛。
微微皱眉,”你得罪了多少人?“
”没数过,记太好不是件好事。“
记太好?他闻言大笑;”那的确不是件好事。“
从上午到下午雪就没停过,临近黄昏也只是稍微小了些。
”我去找些猎物。“她站起身。
”我也去。“
疑狐地看他,”公子也要沾沾阳水?“
”什么事我不敢做。“卓云率先出了洞。
及膝的雪地里叶离如履平地,他却是寸步难行,二十四年来不是骑马就是乘车,走路也少的可怜,更别说是踏在雪中。
”公子,要不歇会?“对她来讲,卓公子不是帮手而是累赘。
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向来只有卓少嘲笑别人,谁敢看他笑话。
见状,她只好闭嘴。
”有两种野兔脚印,追哪边?“
他们终于发现了方向不同的两处脚印,卓云回头问。
”公子认得?“
”它的腿还在我肚子里,再不认得就是白痴。“
看来他昨就记下一无所获的羞耻了。
笑了笑,”东边。“
”恩?“
”西边两行脚印一大一小,应该是母子;只能找落单的下手了。“
闻言,卓云抬脚就追,却被她拉住。
”信不过我?“
”不敢,“忍住笑,”公子的武功奴婢不敢怀疑,但是兔子一般都在洞穴中,这么冷的天它不会待在雪地里等我们。“
追了约半里路终于找到它的洞穴,这一次他不再抢先了。
”公子,你守这个洞口,我去那边赶它。“
”它不在这里?“
”狡兔三窟呢,公子。“
这成语真有实用?
卓云按下心里疑惑,静静地等在洞穴旁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就在他手足全麻的时候,洞口突然探出一只灰耳朵。
左右瞧了瞧,见没什么危险就箭一般冲出,可惜遇到一只手闪电般擒断了脖子。
”叶离,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第一次擒得猎物,卓云高兴的大叫。
叶离飞快赶来,见状也跟着拍手大笑:”公子好身手。“
”这世上哪有我不会的事。“脸上满是得意的骄傲。
”是,是,公子是难得的全才。“她马上附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们很快又抓到两只山鸡一只野兔,收获很不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