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堂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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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人们都盼望着子有出息。孩子长到一定年龄了,就该让他学点实用的本领,以便将来有个立身之本。江守诚夫送江平到民兴镇读书,也正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前途。外婆家的院落,江平并不陌生。以前马玲和江守诚经常带他坐马车过来玩儿的。到了村头路口下车,沿路捡直往前走出一箭之地,左转弯,再走出两箭地,右转弯,接着再捡直往前走大约一箭地就到了。每次来民兴镇,走到离马家不远了,马玲就让他跑去认认哪一个是外婆家。江平也很快就能找得到。不过有一次他们来时,刚好马家的围墙由石块变成了泥坯,这下可难坏了江平,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外婆家,但一看围墙不对,所以没敢进大门,只是在门外徘徊。那时,马家还养着一条小狗,身上黑一块白一块,两个眼圈也是黑的,长得就和熊猫差不多。每次江平来时,小狗都绕着他跑来跑去的。江平对这条小狗是又害怕又喜欢。这些他都还有印象。而这次他到民兴镇来,外婆家里又变样了。围墙变成了榆树障子,四外还有淌水的小河沟。外婆家也早就不养狗了,但是鸡、鸭、鹅等都有的。白天这些家禽四走动,吱嘎乱叫,晚上公鸡、母鸡等都伏在稻草编的窝篷里,而鸭鹅都关在木架子里。

  江可平日就最喜欢和外婆一块儿到村头儿放鸭子。外婆家里的鸭子比较多,黑的、白的、的都有,的又分许多。她在外婆家呆了一个多月,也有些想家了,后来就被二舅给回去了。江平和江可共有五个舅舅。除了大舅比妈妈大,已经结婚之外,其余的都小,最小的五舅只比江平大五岁。最终送江平到学堂去的是外公马老汉。学堂在马家正北面第三趟街。那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四围都是砖墙,靠北有一间砖瓦房,门窗上都有栅板和铁栏杆。四舅和五舅也曾在这里读过书。可是他们对读书都不感兴趣,在学堂里混了没几天就不去了。而江平对读书却很有兴趣,居然在这里一读就是三年。他对学堂最初的看法是很神秘的。站在私塾的围墙外,就能听到学堂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仿佛唱歌一样。江平一度猜想:难道读书就是唱歌吗?他一直很喜欢唱歌的。也许是受父亲江守诚的影响。江守诚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哼上一些家乡小调儿。而江平有时也跟着唱,他声音很清脆,调子也拿得准,唱出来很好听,和成年人的唱声有所不同。多年之后,江平才发现原来那些诗文的真正价值是内涵,韵律是次要的。

  那年秋天,马老汉带着江平到了学堂之后,在学堂门口和教书先生交谈了几句,送上了学费,跟着又吩咐了江平几句就走开了。接着教书先生带着江平走进了学堂。屋内坐着的一些孩子都好奇地盯着江平。教书先生把江平介绍给他们认识,又找了一张空位让江平坐下来,接着就回到讲台上拿着诗书,领着孩子齐声朗读。第二天,教书先生拿了一本书送给江平。就这样他开始了学习生活。教书的老先生很讲究仪表,看上去也很严肃。但学生们怕的是他讲台上的板子。哪一个学生犯了错,让他抓住小辫子,那可就惨了。轻则打屁股,重则打手心。还好他不像今天的一些老师,动不动就揭人疮疤,打人专往脸上打,损人就把人得一钱不值,简直欺负人到家。学生越乖越拘紧,老师越狠越残忍。那些打孩子的老师往往光图自己心里痛快,光想着在孩子面前摆架子、耍威风,根本不去考虑孩子的感受。有的老师甚至把对学生的打骂和惩罚当成了一种休闲方式,而且样百出,肆无忌惮,实在变态得可以。揭人疮疤是对人严重的精神伤害,而打脸则是侮辱一个人的人格。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孩子也不例外。不管什么原因,大人欺负小孩儿始终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以为耻,不是没心肝就是没大脑。

  这位教书的老先生虽然道貌岸然,但也是所偏袒的。谁在背后打他溜须,或者谁和他拉近关系,他就会对谁仁慈一些。有一次,一个叫张立飞的学生和江平发生了矛盾。原因是江平在课下和这里唯一的学生于小娟一块儿玩儿,张立飞看见之后,就推了江平一把,道:“臭小子。这是我的人,你干吗强抢民?”江平看了于小娟一眼,于小娟却低语不语。江平道:“你才是强抢民!”张立飞道:“好,你等着!”说着就他就跑到老先生跟前,说了一些江平的坏话。结果老先生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也不给江平辩驳的余地,就用木板在他手心上连打了十来下。最后江平疼得哭了起来,手都不敢握笔了。张立飞却在一旁暗自得意。后来江平才知道,张立飞的父亲和老先生认了拜把兄弟,给了老先生不少好处,所以老先生对张立飞是有偏心的。江平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也无话可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后江平一直规规矩矩,从不迟到早退,读书也很上进,老先生也就不再找他麻烦。每回老先生交待下来的课业,他都能按时完成。而且对先生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老先生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而江平和他的同学相处得也都很和睦。

  到外婆家以来,每天晚上江平都住在北炕的炕梢。外婆家人口多,再加上江平的表弟也时常来凑热闹,所以每天晚上南北两铺大炕都睡满了人。江平共有五个舅舅,除了大舅常海比他妈妈稍长,已经成家之外,其余四个都还小呢。二舅常友比江平大十三岁,三舅常发比江平大十一岁,四舅常喜比江平大八岁,五舅比江平大五岁。其实马家在常友身上、马玲身下原来还有两个男孩儿,都很聪明活泼,可是长到三、四岁的时候,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四处请大夫不着,由于病重就先后死去了。为此李氏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她认为可能是马玲的命硬,把两个弟弟给克死了,因此心里对马玲有些偏见。在早年间,一家里有五六个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江平的大舅母彭玉凤的娘家有十一个孩子,玉凤排在第四,身上有三个,身下有七个。这在当时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丁兴旺是好事!虽然生活困难一些,但是大的照顾小的,有什么好东西就逐个分,衣裳也是老大穿了给老二,老二穿过再给老三。吃饭时,围着一大桌子小孩儿,吵吵闹闹的也很有意思。

  有一年冬天,李氏在给儿马玲上鞋时,一不小心,在拔针时椎针挑到了右眼的大眼角上。当时出了很多血,痛得倒炕上打滚儿,后来经过大夫看视,渐渐好了。可那只右眼从此就有些往外斜愣。李氏认为这是马玲和她命中相克,心里对马玲更是不满了。家里什么活儿都让马玲去干。可马玲也从没有任何怨言,有些道理跟自己的母亲是说不清的,甚至有理也是没理。时间一长,马玲的表现也让李氏对那些过去的不愉快渐渐淡忘了。但李氏以及马老汉都是重男轻的,他们都非常喜欢儿子、孙子,对儿也还可以,可是对外孙、外孙就稍微差一点。传统的老人亲疏之别是分得很清的。外孙再好也赶不上不肖的孙子,儿再好也赶不上不肖的儿子。据说李氏的柜子里珍藏着一套枕皮和被单,图案和质地都不错,是原本预备给老大用的,结果老大媳的娘家给了这些东西,她就留着给其它儿子。马玲结婚时,这些东西她连动都没动。后来老三结婚了,就将这些东西给了老三。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惦记着给那几个儿子,而需要出力干活儿时却想起了儿。五个儿子一个儿,按平常来讲还不得拿儿象宝贝一样,可李氏不然,儿子再多也是好的。

  关外的气候,一年里有将近半年是寒冷的。从头一年十月中旬到第二年四月初,人们都要穿棉衣棉裤的,出门还要戴狗皮帽子、羊皮手套等等。特别是十一月末到第二年三月初,这是最冷的一段时间。在中原呆惯的人到北方来肯定会不适应。江平虽是北方土生土长的,也还有些不习惯北方的严寒呢。东北的冷和华北的冷是两回事。华北有山脉、长城等阻碍,冬季西伯利亚寒流到达华北时已经有所减弱。可东北就不一样,西北风一吹,带着种野兽的嘶吼,卷起扑天盖地的雪面子,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寒气畅通无阻,这种天气俗称“刮烟炮儿”。这种烟炮儿天气,一般人没什么事儿都在家里猫冬的。东北人都喜欢烧火炕,冬天一些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聚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话家常,侃大山,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除了火炕,也有烧火墙的,也有用炭火盆取暖的。在北方如果烧不好炉子,是很难抵挡严寒的。有不少人不知不觉中患上了关节炎,肩膀缝儿、脖哩盖儿是最容易受寒气侵袭的部位。也有的人在冬季疏于防护,患上了冻疮、冻伤、鼻炎、气管炎等等。

  在江守诚来关东的那一年冬天,有一次他骑着马从民兴镇去西南十五里的民胜村会老乡,当时他穿着棉衣,还戴着棉帽子、线手套,但迎风只跑了一半儿路,就已经冻得涕泪横流,双手也有些麻木,还微微疼痛,没等到民胜村他的双手就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正好一个转弯的路口处有一户独门独院的住家。江守诚就下了马,来到这家的院子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正从屋里走出来。江守诚道:“大婶,我的手冻了。能不能让我先进屋暖和一下!”老太婆点头答应着,将他引到屋子里。她家里生着两个炉子,屋内比较暖和,外屋地没有人。里屋有两个男子的说话声,但他们始终没出来。江守诚站在外地,摘下手套,方要在炉子上烤。老太婆见他手指有些发白,忙道:“不能烤!”江守诚道:“我的手冻得没知觉了。”老太婆道:“那样就更不能烤了。一烤就成秃爪子了。你在这儿等一会儿!”跟着老太婆去屋外收了一盆雪进来,向江守诚道:“把手放在雪里搓,等你的双手有知觉了,在叉到腋下慢慢捂。江守诚照着她的方法做了,双手渐渐红润,也有了知觉。在外屋地站了一会儿,和老太婆说了两句闲话,就道了谢,出门又上马往老乡家跑去了。从那以后,江守诚知道冻手、冻脚、冻耳朵等等,凡是身上受冻的部位都不能直接用火烤的,要慢慢将寒气捂出来。

  江平上的私塾正好在马家北面,要捡直往北走三趟街,正常走得用半刻钟左右才能到达。他最讨厌冬天往私塾去的这股道。一到冬天,路上被踩夯实的积雪就有半尺厚。上面又硬又滑,还薄薄地滚着一层流沙一样的雪面子。这条道不好走也罢了,还直迎着刺骨寒风,每次他走这条道都很费力,有些迈不动腿儿,走不多远就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要侧头换气,否则都无法呼吸。到了学堂,他早已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但是这样的环境,也始终没有影响他上学的兴趣。他没有一次是迟到的。而且他学得的东西很扎实,也常常能举一反三,深得老先生的喜欢。课下他常常和同学一块儿在学堂门前的大院里玩耍。他的同学只会傻跑傻闹,而他交给那些孩子很多新奇有趣儿的玩法和游戏。慢慢地江平和同学、先生相处得都非常融洽。学堂前面有一条小河沟,冬季结冰之后,这些些孩子就常在上面溜冰。有一次,一个学生用石头在冰上砸,碎冰茬儿经过阳光的折射闪着五颜六的光。那个学生就说冰里有宝贝,结果很多人都围上来看。江平也围了过来,可巧的是他一刚凑上来,那个学生正好往向抬臂,一石头打在江平的眉骨上,当时出了很多血。后来伤口处就落下了一个疤痕,如果用手按住疤痕轻轻揉动,眉骨还会有些痛疼呢。

  在外婆家,江平也很规矩的。外婆家每日总是各种咸菜、蘸酱菜、大饼子、大馇子等等的饭食,但他也从不挑。刚开始,晚上睡觉他用的是外婆家的旧枕头、旧被褥。后来外婆觉得这个小外孙也还挺好的,就用稻壳给他做了个梆梆硬的枕头,后来又用粗布、乱棉等续了一条被子让他盖。夏天他喜欢睡在紧炕梢,而冬天他又喜欢睡在炕头。几个舅舅虽然格脾气都不一样,但他们也都不和江平争地方。大家相处得都挺愉快!江平格有些腼腆,每次马家一来了生人,他总是躲起来,就算见生人他也不说话。但江平也很情绪化,谁把让惹生气了,他就和谁吵闹,毫不让分儿。可就是教书先生把他惹到了,他没有办法。也不知怎么的,他对教书先生总有些让步。也许是很欣赏先生的才能吧!在孩子的眼中,每一位老师都是很了不起的,很神奇的。可能每个孩子都一度把自己的老师想像成为一个超人,心里暗暗崇拜。所以孩子天生会对老师产生敬畏,这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做老师的也不要因此而欺负孩子。不要以势压人,动不动就对孩子连打骂带侮辱。那样实在太不人道了。毕竟孩子的某些想法和行为是天真的!江平呆在外婆家,时常想念父母和,但他却不像任何人说。好几次马玲或江守诚来看望江平时,大家乍一见面,江平没等开口说话,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别人都不理解,但江平却很清楚,这是因为他受的委屈太多了。

  马家曾经养过一只小猫,主要是为了让它捉老鼠。当时马家的天板上由于年头多,也不知怎么的就上去老鼠了。白天还好一些,到了晚上,由其头半,棚顶的老鼠怎么也要闹个半,在棚顶上跑来跑去的,觉轻的人根本睡不着。江平刚来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老舅告诉他是棚顶上老鼠在作妖呢。江平见顶棚靠炕梢的一侧有条缝子,就担心老鼠会从那里掉下来。有一次,上面的老鼠疯得正来劲儿,忽然就听“砰”的一声,接着什么声音都没了。那天晚上,江平的表弟也到马家睡觉凑热闹。这小子是个有名的尿炕精,没人愿意挨他睡的。他常常尿湿褥子,就滚到干爽的地方去,把别人推到湿褥子上。从小他就尿炕,到七八岁了还经常将被褥尿湿。后来江平问他,他才说:“天太冷,半有尿了,他不愿起来。再说外面又黑,所以他就半睡半醒的赖在被子里尿了。”江平笑道:“就你会这么干!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别这样了。”表弟虽然答应着,可是还那样。到十来岁了,他才不尿炕。

  北方天气冷,很多人在冷天都喜欢懒,倒着不起来。谁愿意觉没睡足,浑身乏累没解除,就迷迷瞪瞪地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呢?当然如果要上班,三更半起来也就算了,不过那样颠倒生物钟,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可为了生存,人们往往顾不得那么多。一般人家是没有壶的,所以半尿急,也只能爬起来到外地找马桶,黑灯瞎火的就算出去也没法上厕所。马家虽然没有马桶,但外地的灶坑边有炉灰堆,也有泔水桶。李氏曾告诉江平,要是半起来撒尿,就往泔水桶里尿好了。江平也经常起,但他摸黑找不到泔水桶,天暖和时他就摸索着去外面的墙根下小解。里起来,他总能听到从墙缝里、柜子底下或者灶台旁边发出蛐蛐儿的叫声。老蟑、潮虫和多脚虫等等也喜欢在黑暗中活动,但它们是不会发声的。冬季,由于北方特别寒冷,穿单衣到外面去,人会受不了,所以江平晚上很少喝水,也时常憋尿,实在不行也只有从炕上爬起来,到外地门后持枪向灰堆上扫射了。又黑又静的,对孩子来说是十分可怕的。但江平为了方便,也实在没办法,在外婆家每次他都一个人悄悄起,从不需要大人陪着。无声无息的黑暗总会让一个孩子恐惧,可环境摆在那儿,谁也没办法。人不是机器,总要吃饭睡觉,要新陈代谢。

  那天晚上,棚上的响闹忽然静止之后,江平的表弟就对江平说:“棚顶的老鼠掉下来了。”跟着他就将被子捂了起来。江平正好睡在炕梢,心想:老鼠掉下来,还不得先往自己的被子里钻吗?吓得他赶紧拽被子往炕头儿跑。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老鼠,渐渐地棚顶上又响起了“吱吱嘎嘎”的声音,这下子江平总算放心了,原来老鼠是在跟他们开玩笑。马家养的那只猫不是很大,江平有时怀疑它是否真的能斗过老鼠。棚上的老鼠,小猫也没办法。可是仓房附近的小老鼠,它就捉到过一只。那天中午,江平从学堂里回来吃中午饭,就见小猫在院子里悄没声的来回走,它的大眼睛始终扫巡着仓房墙根下的一个鼠洞。江平没有理会小猫,就进屋吃饭去了。可是等他吃完饭,找小猫玩儿时,见它正追赶一只小老鼠。没两下就将老鼠捕住了。小猫并没有立即将老鼠咬死,而是叼着老鼠从窗户旁边的猫洞蹿到屋子去了。江平跟了上去,想要看个究竟。原来老鼠还并不曾让它咬死,只是有气无力的在小猫的爪下成了傀儡。

  李氏和江平的四舅、五舅正坐在炕上吃饭,而江平就坐在炕沿边看着地上的小猫和老鼠。小猫同老鼠在里屋地上玩儿了一会儿,老鼠好像有些招招不了,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小猫用爪子碰了碰,老鼠没有一点反应。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刚转一身,老鼠立即起来从门槛爬起来,从门槛下面的小洞跑了出去。小猫见它逃跑,立即追了上去。江平也跟着冲了出去。猫鼠两个在外屋地的几个大缸之间缸空里钻来跑去,如捉迷藏一般,地上的瓦盆也让它们碰得叮当乱响。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听“吱”的一声,接着小猫又把老鼠叼住了。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小猫,今日总算大显身手了。这一回,小猫跑到户外去,把老鼠弄了个半死,老鼠再怎么样,也逃不出小猫的利爪了。等它玩够了也就把老鼠丢到了一边。江平虽然喜欢小猫,憎恶老鼠,但是看老鼠被小猫弄得这么惨,他有些不忍心,就没有再看下去。第二天早上,这只老鼠就变成了小猫的餐。小猫平日里那么温顺,可在老鼠面前居然如此威风!江平越来越喜欢它了。

  在江平入学的这一年冬天,民兴村一个媒婆跑到马家给江平的二舅常友介绍了合心村的一个叫柳霞的姑娘。常友却说什么也不看。以前有人给他介绍了同村的什么杨二丫、小子,他都没有和人家姑娘见面。但他却常常和村里的一些年轻貌的有夫之暗地打恋恋。那些有夫之只是耍弄他,没事儿找他寻个开心而已。可常友却把她们的当了真。这些有夫之有过恋爱经验,很会耍手段、卖弄风情,经常弄得常友迷迷糊糊的,在她们身上钱没少,力也没少出,可是却连人家一根手指头也碰不到,只能暗地里眉来眼去,乘着人家夫关系不好时,空儿充当一个陪人聊天解闷子的角。好好的正经姑娘他不稀罕,却总是想着那些爱耍弄人的少。可少们也从来没有对他用过真感情。常友迷心窍,哪还管那么多?人家随便对他抛个媚眼,他就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珍贵。男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这样呢?或许是的。渐渐地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常友的情。那些少的男人们也知道,可他们都是些外头汉子,在家里根本管不了自己老婆。还好这些少和常友之间没有任何过分之举。大家不过是要好的朋友罢了。

  在镇上类似常友这样喜欢围着少打转的,还有魏老小、王小东等一些年纪不小的光棍儿汉子。这些人基本上都不务正业,农闲时一逮着空儿就往那些少堆里钻前跑后的,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看看,闻闻,听听那些人味人足的声音罢了。在多数情况下,他们这些人的轻挑举动是要背后讨人骂的。但是连那些少本人都不在乎,别人过问也不过是狗拿耗子罢了。这种事情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很难说到底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曾经有一个少因为夫感情不好,结果吵了几次就离婚了。常友就往她家里跑得很勤,经常帮她干活儿,还给她买过衣服首饰,她也对常友很感激!正当常友觉得有机会和这个少发展感情时,不知怎么的,这个少又和前夫复婚了。结果常友很尴尬,他对人家再怎么好,人家也绝口不向他提感情之事。等常友要疏远她时,她又表现得温情脉脉,弄得常友对她的情剪不断理还乱,求不得,罢不能,不知如何是好。虽然这些光棍汉在少跟前讨不着什么好,但是这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单恋,暗恋,做心上人的俘虏,也许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归宿。镇上有几个能得瑟的老爷们儿,没事也在那些少跟前撩闲,有意无意地说些不着调的歪话取乐子,有时候他们还唱上几句,弄得人哭笑不得。那些少多半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有个别的发起脾气来也真拿鞋底子打。那些男人自知理亏,除了求饶,也只有撒丫子跑了。关外人没有中原人那么拘紧,也没有那么多礼法约束!

  那一天傍晚,柳姑娘经一个媒婆引领,来到了马家。当时隆冬时节,天儿黑得早。马家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灯光下,只见柳姑娘穿着一身新衣,打扮得枝招展,在南炕沿靠墙坐着,微微低着头,手里不住地抚弄长发的发梢儿。李氏坐着和媒婆随意话着一些家常。江平和他四舅、五舅都跑到西屋玩儿去了。西屋平时没人住,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对于孩子来说,也许越乱的东西,他们玩儿的越起劲儿。江平和两个舅舅在破乱堆里玩得不亦乐乎。往天常友干活儿回来,总要回家先到屋里打个转儿,可这一天也不知道听谁说什么了,回来后在院门口向屋内望了望,就跑朋友胜子家摸骨牌去了。柳霞在马家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小伙子,不有些焦虑起来。媒婆也都有些着急。李氏不住地安慰她们,并且打发老五去四处找一找他二哥。老五推门正要走,老三常发从朋友家回来了。

  常发进屋里来,打个了转儿,和李氏打了声招呼。柳霞和常发目光相接,各自愣了一小会儿,接着常发就转身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老五回来说没找着二哥,柳霞也就随媒婆离开了马家。没几天,媒婆又跑到马家来,向李氏说柳姑娘相中那天她见到的小伙子了。李氏想了想,喃喃道:“莫非是相中三儿了?”当天晚上,李氏问三儿常发对那天的那个姑娘有没有印象。常发半开玩笑地道:“那姑娘挺憨厚的,长得也行。二哥要是不喜欢,俺可要了。”李氏道:“你今年也十七了,那姑娘十六,你们年龄倒还相当。不如明天你们私下会一面,互相了解了解。”常发笑道:“嗯,就这么办!”第二天,常发和柳霞在媒婆家里会了一面。二人一拍即合,没几天马家和柳家联系了一下,就在马家这边办了几桌,算是给二人订亲。接下来他们两人就像朋友一样互相间有来有往,过了几个月,等到开儿,天暖了,他们终于正式拜堂成亲了。

  二人的新房就设在马家的西屋。屋里的破乱东西早都收拾出来,放下屋去了。墙壁粉刷一新,屋内添了几样家具摆设,他们就算在这里安家了。江平没事就跑到三舅家这边来玩儿。三舅常发虽然有些抠门儿,这点他和大舅、五舅一样,都随马老汉,但是这个长发既不像大舅那样好耍钱,也不像五舅为人粗鲁,而是常常躲在屋子里摆弄刺绣。他的刺绣有一定水准,喜欢他喜欢,所以在这方面比较钻。就连柳霞的刺绣活儿也是向他学的。他们绣的东西,有一部分自己留着,有一部分拿去集市上卖,以贴补家用。虽然江平的外婆家和三舅家住东西屋,但江平闲时,并不往三舅家跑。主要是他和三舅等人没什么话说,不过当时三舅和舅母对江平还是比较好的。他们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总想着叫江平过去一块儿吃。江平有空儿常去找他的同学一块儿玩儿。他的同学,也有家里稍微穷的,也有家里比较富裕的。穷的还好,富的就多少有些瞧不起人。而江平不喜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富家子,所以他的好友都是些穷孩子。

  年底放假时,江平又被父亲接回瓦窑沟去。他和瓦窑沟的孩子玩儿得不如以前那么自如了。不知怎么回事,江平总觉得和他们之间有了一些隔阂。也许小孩儿就是这样,只要隔一段时间互不见面,相互间就生疏起来。江平随父亲回到家里,母亲和都很高兴。马玲在外屋做饭时,江平自觉地帮着往炉子里添柴。由于在外婆家一开口说话,往往就提姥姥怎么样,所以他咋一回来还改不过口,时常把妈妈叫成了姥姥。在江家外屋的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泥草垒的鸟巢。妈妈说那是燕子自己垒的,巢里原本住着两只大燕子和几只小燕子,它们嫌冬天冷就一块儿飞南方去了,等到天暖和了,它们还会回来的。江平心想:这些燕子在南方想必生活得也很愉快吧!他在外婆家时常盼着回瓦窑沟,可回来了却又和家里人没有太多的话说,他想要找的感觉似乎始终没有找到。家里条件艰苦,他只希望家里能过得好一点,而家里人都盼着他能读书长出息。过了年,他又到民兴镇求学去了。在民兴镇的学堂里他整整读了三年。

  这三年让江平长了不见识。有一次,他还遇到了一个会武功的。那天上午,他正和几个同学在学堂院子里玩儿摔跤。这时一个衣着平平的中年男子从学堂门口路过,正好看到了江平等人摔跤,就停下来看。江平身子瘦弱,每次摔跤都被摔得腰酸腿疼。这个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见江平接连被人摔倒在地,就跳墙走进了院子。这些孩子见有人进来,立即停下来,都不玩儿了。中年男子走到江平身前,道:“我教你几招,你可以摔跤时试试看。”说着将江平叫到近前,告诉他什么时候出手,抓拿对方什么部位,如何运用摔跤中的“抡、推、绊、背”等等的手法技巧。江平听他说了一会儿,又和那些同学去摔,结果想的挺好,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不灵,没几下又被人放倒在地上,痛得浑身像散架一样。江平起身向中年男子道:“你说的办法也不管用啊?”中年男子道:“我只是告诉你基本要领,具体情况还要自己去揣摩!”江平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指点我呢?”中年男子道:“我不过是个流浪汉,年轻时也学过个,基本上摔跤没有对手。”江平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谢谢你了。”中年男子笑道:“不用客气。”这些孩子越有人越显能,一个个以手支地折起了把式。

  中年男子看了他们一眼,喃喃道:“看着不错,可是你们这样练不出真功夫。”他走到这群孩子当中,用石子在地上划个一条直线,又道:“你们沿着这条直线折,不管折几个把式,身子都不能偏离这条直线。”这些孩子包括江平在内,就一个个排队折了起来,可是没有一个能做到不偏离直线的。孩子们玩儿得正开心,老先生在门口撞了两下钟,他们就返回学堂屋子去了。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一纵身跃出墙外。以后江平再也没有见到他。别的孩子都只当中年男子是玩话,可江平却一直按着中年男子教的方法练习折把式。后来终于有一天,江平沿着地上的直线连折了好几个跟头,身子都没有偏离。他果然做到了。但他完成了一项目标之后,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因此心里一阵空虚失落。可是他想找那个中年男子,又无从找起,也只好算了。由于他肯刻苦钻研,所以摔跤的本领也有所长进。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基本上摔跤都不是他的对手。

  有一天,马老汉架梯子上房顶将自家的烟筒拆了。因为烟筒年头儿多了,不太通畅。房顶上黑黄的茅草上生着白一块绿一块的苔藓,有的茅草缝里还长着长短不齐的蒿草。马老汉拆了烟筒后,又将房顶上的篙子都拽掉了,跟着他才从房上顺梯下来。马家买了好些砖,准备在房山头儿重砌一个烟筒。所以这天,马老汉将小舅子李成学找了来。李成学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马老汉给李成学当小工,活泥、递砖,李成学打线儿砌烟筒。只用了半天时间,一个比房子还高的烟筒就砌好了。晚上,马家整治了几个小菜,备了坛酒,请李成学一块儿吃饭。李成学见了江平之后,向马老汉道:“这小子是江平吧?”马老汉点着头。李成学道:“看他长得跟马玲和江守诚都有几分相似。”江平看着李成学并不说话。马老汉道:“这是你舅老爷,是你舅舅的舅舅。当年你出生时,他还来看你了呢!”江平看着李成学,道:“舅老爷!”李成学微笑点头,跟着又和马老汉聊起了生计问题。晚饭是大家一块儿吃的。而李成学直到喝得红头胀脸,背地痛骂了自己的婿一顿,才走回家去。

  原来他的大儿和小儿都结婚了。大儿二十,嫁了个村里的无赖。二儿十六,嫁了个村上又懒又穷的小子。这两桩婚姻,他都不同意的。可是大儿和那个无赖已经有了夫之实,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大儿的婚事。可是没多久,二儿又跟懒汉跑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告诉他,除了那个懒汉,她谁也不嫁。李成学本指望二儿能找个有能力的,将来有个好出路,可是她偏偏又不听话。李学成一气之下,也不管她了。随她怎么样去了。结果二儿十六就成家了。他的大儿嫁了那个无赖汉之后,时常被打得鼻青眼肿,但她也没什么怨言。后来李氏从中几番调解,她大侄的处境才好一些。李成学家中还剩一个小儿带弟,又聪明又漂亮,而且很听他的话。他只希望这个小儿别再像她两个那样,将自己的前途当儿戏。

  每到秋末冬初,私塾的老先生为了学堂室内取暖,总是领着学生带着农具和土筐到大地里挖些粗实庄稼的残根,然后堆放在私塾院儿里,以备冬季烧火取暖。由于学堂内的空间很大,屋内生了两个炉子,各走一个烟筒。孩子们在这里也都学会了生炉子。冬天,每个学生轮流负责生火取暖。这些孩子也轮流着当学长,每个人当一天,依次循环下去。所以他们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每个孩子都有煅炼的机会。三年私塾下来,江平的那些同学也都自由了。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不少事理,可江平却觉得心中有些失落。他甚至觉得自己好些事情都一无所知呢!附近百十里内都没有大学,而江平的家庭经济也不允许他继续再读书了。所以他只有恋恋不舍离开了学业。他不知道自己学的那些诗文都有什么用,讲起来头头是道,可是用起来却一句也不灵。这不让他对所学的知识有所怀疑。

  江平的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总是前街串后街,南头走北头,东村跑西村。民兴镇是分为东西村的,每村各有一个村长,两个村长上头才是镇长。江平的外公马老汉以前在村上任过管粮的一个职务,后来又变成了普通百姓。所以马家在村上有些名声。再加上马家在这里住得久,时间一长,在村上的影响力也就大了。马老汉总喜欢默默干活儿,有时空也去耍点儿小钱。江平的大舅就发扬了他的这一点。东村西村,甚至外村都知道常海是个耍钱的大家。他二舅常友和四舅常喜有时也耍钱,可他们基本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太大的输赢,他们更喜欢在人身边打转儿。常海就不一样,耍钱是第一位的。有一次他输得连三间瓦房也卖掉了。他们一家只好租房住。还好后来他又捞回一些,虽然没有翻本但手头又有了点钱,就买了两间草房住下来。江平也时常去大舅家,找表和表弟玩儿。大舅家的菜园里,有不少黑天天。外婆家后园里也有,但不是很多。黑天天是野生的草本植物,通常在园子边儿和杂草长在一块儿,成熟的果实比樱桃稍小一些,一串一串的,呈紫黑,肉质多浆,甜酸可口。没熟的呈青绿,又苦又涩!到了七月份,正是黑天天成熟的季节,这时江平就经常和老舅、表、表弟等跑到园子里大饱口福去。后来江可也常常在这个季节到外婆家来,除了黑天天,还能吃到一些自家种的黄瓜、西红柿等等。

  马家和江家的园子里都种着不少姑娘秧,有普通的,也有大紫皮、山姑娘等等。姑娘(音:gūniǎng)是一种草本植物,它的果实也叫姑娘,有人工栽培的,也有野生的。普通的姑娘成熟之后,剥开像叶子一样的外皮儿,里面光滑圆溜的果实呈黄,有一个生仁儿那么大。大紫皮剥开之后里面的果实呈紫粉,有鸡蛋黄儿那么大。而山姑娘则呈红,大小和普通姑娘差不多。普通姑娘和紫皮姑娘成熟之后都很甜,小孩子最喜欢吃的。而山姑娘不能吃,主要是用来咬响的。当然普通的和大紫皮在未成熟时也能咬响。咬姑娘所发出的响声有点儿像青蛙叫,“咕咕嘎嘎”的很有意思!会咬姑娘的人,一般都会拔姑娘塞子。先把一个未成熟的山姑娘用手指缓缓地揉搓,动作用轻柔,外皮要剥开但不能撕掉,等姑娘揉得稀软了,就一手捏住鼓肚儿,另一只手攥紧外皮儿猛地一抽,将里面的塞子抽出来,再从姑娘孔处将里面的汁水、小籽等挤出来,只要没有弄破姑娘皮儿就算拔成了。这样就可以放在嘴里咬响了。没有拔成功或者实在不会拔的,揉软姑娘之后也只有把皮儿揪掉,然后再用针或细草棍儿从接脖的地方刺进去,慢慢往外揉籽儿,千万不能将姑娘弄破,否则前功尽弃。东北的许多孩儿都喜欢咬姑娘,就像跳皮筋儿、摇大绳、丢沙包、抓(音chuǎ)嘎拉哈、翻线儿一样,不会的会让别的孩子讥笑愚蠢。跳皮筋儿是孩子最常见的游戏,玩儿法很多,不断地流行新样。而东北的男孩子都特别喜欢打啪叽。

  啪(音:pià/去声)是一种纸叠的方形玩具,也叫啪叽。玩儿的时候,至少要有两个人,也可以是多个人,因为有输赢嘛。在玩儿之前,先把各自的啪叽在地上放好,然后互相间定钢锤。人多了先“手心手背”,与众不同者胜出,两个人一样的则用“石头剪子布”来定钢锤,分出了先后顺序,就可以玩儿了。先胜出的先扇,次胜出的次扇,一直往下轮,每次每人只能用自己的啪叽扇一把。一般是看哪个容易扇就扇哪个。只要将另一张扇得翻一个个,就算赢了,这张啪叽也就归你了。输的一方在地上接着续一个。当然如果扇大劲儿了,地上的啪叽连折两个个,就和没扇动一样,算输。这时就轮到下一个人捡啪叽扇。这种游戏一年四季都能玩儿,只要是男孩儿都喜欢。玩儿起来时都很投入,往往都是扇得一身汗了,还不觉得累。也有因扇啪叽不守规矩而吵架厮打的。打啪叽前,要先讲好规矩。比如什么样的啪叽不要,两张啪叽可不可以互相叠压,带不带砸的等等。正常玩儿法,两张啪叽不能叠压。如果扇的一方不小心,造成两张啪叽互相叠压,他就犯规了。要罚他将啪叽往天上扔,至少要飞过头顶,落到哪儿就算哪儿。这样啪叽容易生窍,便于对方扇打。

  叠啪叽最常见的方法是用两张纸叠。首先将两张纸各自对折成长条形,然后十字交叉,将四面出头的部分折成三角形而且都朝一个方向,然后互相叠压,就做成了。叠啪叽的纸最好硬实一些,以便容易扇打。但是用纸壳儿叠啪叽是不行的。为了让啪叽厚实,也可以多加几张纸来叠,这样的叫“大老宝”,可以扇也可以砸。不过一般的玩法,不带砸的。一张纸也可以叠啪叽,先将纸折成很细的长条,再沿一边儿连折两个四十五度的三角,然后扣在一起,翻折在纸条上,另一头也是这样折两个四十五度的三角,最后扣折在一起,将两头互相穿叉,就做好了。这种叠法跟用两张纸叠的外形一样,都是四四方方的。但是这一张纸要足够长才行,否则就不够捻儿了。也有玩儿三角形啪叽和条形啪叽的,不过这两种啪叽以及玩儿法都不是主流。玩儿的时候只能用手心手背颠个子,然后抓拿,没什么太大意思。谁出的啪叽多谁先来。三角形啪叽叠法是长方纸一张,然后两头各折两次三角,互相穿在一起就行了。长条形啪叽是用长方纸对折,然后再两头分别窝折,穿在一起。

  东北男孩儿除了打啪叽,还喜欢弹溜溜、射弹弓、抽冰嘎、滚雪球、打雪仗、玩儿跑格儿等等。溜溜(音:liúliu)也就是杏核大小的玻璃球儿或瓷球儿。也有稍大一点儿的像鸡蛋黄儿那么大的,俗称牤子,也有稍小一点像黄豆粒儿那么丁点儿的。溜溜可以双人玩儿,也可以多人玩儿,有好几种玩儿法,主要的有两种。第一种是在墙根附近划一道线,然后将溜溜朝墙上扔,让它往回弹,谁的溜溜离线近,谁先弹。只要打中对方的溜溜,就可以把溜溜赢过来;打不中,就抡对方弹。第二种是在平地上挖三个小坑儿,互相间呈三角形,坑距一般是三步左右。然后在附近画一条线,站在线上往最远的一个小坑投溜溜,投进去就叫“进罐儿”,两个人都投进了,先投进去的开始弹,要将三个罐儿进一遍,然后再向对方的溜溜弹去,只要打中就赢了。如果都没投进去,哪个溜溜离坑近,哪个先弹,同样也是先往罐儿里进,进罐儿之后可以量一揸再弹,三个罐儿都进一遍,就可以往对方的溜溜上弹了。进罐儿的顺序不能搞错,设好了一二三罐儿,就只能按顺序来。投错了叫“炸锅儿”,不能往回取,只能重拿一个再投,设法赢回来。在罐儿里的溜溜,一定要把它弹出来,再打中才算赢。另外男孩儿孩儿都喜欢的游戏还有踢踺儿、踢核桃(藏猫猫)、飞机格、摸瞎糊(捉迷藏)、冰棍化(不许动)、溜冰等等。会玩儿的孩子总是乐趣无穷,戴着面具的成年人不知是妒忌还是羡慕,总是在孩子玩儿得最开心时横插一杠,扼杀了孩子应有的快乐时光。

  有一天,江平和表、表弟正在大舅家炕上玩儿弹杏桃,忽然只听一阵敲门声,江平下地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破衣的要饭子,在他背上还背着个小布袋。江平的表下地一看,是来找米的,马上就让他走。老叫道:“实在饿了,给点儿吃的吧!”他表道:“没有。”老叫见外地的几条麻袋上铺着白米,就问:“这地上不是粮食吗?”他表道:“大人不在家,我不能做主。你快走吧!”老叫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当时他大舅家屋地上有许多白米,可能是要晾晒的。江平见那个老叫可怜,就对表道:“地上这么多米,给他一瓢,有什么要紧的?”他表道:“敢情不是你家的米了。”江平道:“要是我家的米,我一定会给他一些。”他表有些生气,就跑到里面和表弟玩儿去,不再搭理他。江平愣了一下,一翻衣兜,里面还有两个铜板。那是前不久妈妈来探望他时,给他的一些零钱,他还没有了。这时也没有多想,就跑出去追那个老叫。他出了大舅家的院门,顺街看去,老叫已经走出很远了。江平跑上去,将仅有的两个铜板都给了老叫,并且又说:“我忘了兜里还有两个铜板呢!”老叫看着江平的眼睛。江平和他目光相接,轻轻一笑,就转身跑回大舅家去了。

  这件事情,后来江平说给了外婆听。他外婆虽然很迷信,对孙男弟也有些护短儿,但她并不吝啬,也有些同情心。她对江平的做法大为赞赏,说江平的书果然没有白读。好听的话,一般人都喜欢。江平听了外婆的夸赞,笑道:“其实我只是见那个要饭的太可怜了,所以就想帮帮他。这件事情跟读书没有关系的!”李氏道:“还是外孙心肠软,明白事理。有好些人活了一辈子也从没有为别人着想过!”江平当时非常开心。帮助一个有困难的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那种乐趣只有你帮助过别人,才能体会得到。

  离民兴镇五六里的荒地上有一片池沼,是沙子底儿的。夏天热时,孩子们经常会去池沼里游泳。江平也去过两次,虽然下了水,但只在水边玩耍,所以他并没有学会游泳。这个池沼里也有鱼虾,但是没人来捕。附近的草窠儿和庄稼地里也有数量不少的青蛙。夏秋之季的傍晚,太阳一落山,在民兴镇上就能听到那些青蛙连续不断的叫声。晚饭后,江平经常坐在土墙根下看着天边的彩云,听着附近的蛙声,有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虽然外婆家人多,但平时各人只顾忙各人的事情。江平也时常有寂寞之感。父母在一年内也就能探望他三次两次的,给的一些零用钱根本不够,他们也从不和江平说那些真心关切的话。似乎父母对他并不十分关心。亲子之间的冷漠与隔阂最让人心痛!外公、外婆以及舅舅虽然对江平和气,但是也没有什么真心话说,他们也从来不给江平零用钱的。

  有一天,江平实在是挠掯得没着了。可马家平日里连一点零食也找不到。那一天马家就江平一个人,他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忽然爬到鹅架上方的鸡窝里,将正在孵蛋的老母鸡哄走,跟着把鸡窝里的两个引蛋拿出来,向大街上走去了。那一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他跑到了集市上,见一个老汉身前摆着一筐鲜桃,在那里叫卖。江平就问道:“大爷,多少钱一个桃?”老汉笑道:“两文钱一个。你买几个呢?”江平道:“我没钱,但是我有鸡蛋。用鸡蛋换桃,行不行?”老汉道:“当然行了。不过现在鸡蛋也不值钱。一个鸡蛋一个桃算了。”江平看着鲜桃直咽口水,也没有犹豫,就将两个鸡蛋给了卖桃子的老汉,随后拿起两个桃就走了。他回来后,用水洗了洗,就坐在炕上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将桃核放在箱柜上,又出去找小朋友玩儿去了。晚上江平的外婆李氏不见了鸡窝里的引蛋,感觉很奇怪。他就问江平有没有看到,江平如实说被他拿去换桃吃了。桃核还在箱盖上呢!李氏听了之后,告诉他以后别再那么做了。江平点头答应着。跟着李氏一声叹息,就做饭去了。

  这次李氏没有深说江平。可是有一次,江平也是犯了点错,李氏就说他重了一些,几个舅舅自然也不敢言语,都没有帮江平的意思。江平跑到西屋,跟三舅母诉委屈,不料舅母也向着李氏说话。江平觉得这里所有人都跟他为难,一时间那种孤苦无助之感涌上心头,他将自己平日的衣服挽了个包,背在肩上就要回瓦窑沟去。虽然父母也很器小,也不了解江平,但从父母总比亲戚近一些。江平受屈,自然会想到往父母那里跑。可实际上,这个世上能真正帮助自己的人只有自己,也许还有一个和自己最投缘的人。江平一跑,别人都不怎么拦他,所以他一直沿着大道跑出很远去,李氏急得在后面追赶。江平见她追来,也加快了脚步,李氏见追不上,就找了江平的二舅、三舅一块儿追赶拦截,后来这些人总算连哄带怒的把江平留下来。从此江平对每个人都不信任了。又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他感觉不痛快,又跑了一次,结果又让几个舅舅截了回来。江平对民兴镇渐渐有了反感。等他真的离开民兴镇时,这里又让他多少产生一些留恋。在他的印象中,民兴镇还算比较不错的。可实际的民兴镇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好。现实中的一切永远不如想像中那般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