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物人 两非 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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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尺素恍若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四肢尚有些酸痛,但是腹中却有一团奇妙的温热之气在缓缓聚集,丝丝暖流浸润开来,一时通体舒畅,纯然正气!尺素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得立马醒来,下一秒却被眼前所见愕在当场,阳光依旧浓烈,尺素却觉得遍体生寒,仿佛那照耀下来的不是阳光而是一柄柄寒刃,阴冷无情。四周随处可见断肢残骸,残风卷沙,血腥之气氤氲,什么是血流成河,什么是尸骨如山,什么是人间炼狱,她今天算是见到了,久久震撼不能言,细察周围地形,这里应该就是圣山所在,怎么会这样?据青青记载,这里该是遍野洋芋,漫天的,怎么会?

  尺素不由自主的朝不远处的断崖边走去,脚下突地一滞,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搭上她的裙脚,她本能跳开,那是个中年胡子大叔,眉间英华流转,只是眼睛外凸,此时更如死鱼眼般暗淡无光。等等,裙脚?她何时穿裙子了,抬手所见是一段纤细的胳膊,瘦如干柴,几剩皮骨,这,这不是她,不是原来那个身体了,纷乱的思绪一拥而上,直惹的她头痛裂,手抵额头,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瘦弱的身躯一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恍惚间听到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整齐兀然,尺素颓然倒地,闭目前,依稀所见那只带血的手松开自己的裙脚,伸向她的脖间,隐约听见一声对不起,脖间一点冰凉,复又归入沉寂……

  只要闭目必引为深度入眠,灵觉却陡然增高,此乃睡梦心法最高境界,而她八岁时就已达到。所以此刻左尺素被缚在马背上虽睡得深沉,思维却转的极快,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很快将思路理清,想必是那具身体已达极限,无法再承载她的魂灵,才转到现在这具身体上,这样想就很容易解释自己为何能迅速恢复法力,只是不知为何这具身体居然存有少量纯然正气,不过若不是有它,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想到此到底有些后怕。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双黑曜石般的星眸,孟炫,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尺素忽有些怅然。

  那剧烈的颠簸感渐渐消殆,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臂弯,与孟炫的怀抱不同,这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怀抱,有些硬冷硌人,还带着一股冷厉的疏离感,若有若无的丝感触在脸上,让人很不舒服,尺素动了动手脚,似要醒来,忽又感受到落地的坚实感,那硬冷的怀抱迅速撤离,竟一刻也不愿多呆。

  尺素打了个长长的哈气,伸了个极舒服的懒腰,才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一片寂静,四处打量了一番,一间狭小的酒铺内,立着身穿清一白衣束身服的武士数十名,腰间佩剑,银光熠熠,居中端坐一人头戴宽沿垂纱帽,却遮不住白纱后那冷厉之气,像是常年浸在寒冰中的一方冰砖,周身缭绕着一股肃杀之气。该不是他刚刚抱着自己吧,尺素不打了个寒战,复又将目光重新落到眼前那笑得近乎谄媚的圆嘟嘟,胖乎乎的白脸上,他额上汗涔涔的,右手捏着一方绣桃白帕,擦了又擦,些许白气自那光洁的额头蒸腾起来。整一热乎乎刚出炉的包子,尺素满含笑意的望着他腹议道。

  “凤主,受惊了,我等乃无量谷特使,特奉谷主之命恭迎凤主移驾无量谷……”包子捏着兰指笑得愈加谄媚,却被尺素生生打断。

  “我不是什么凤主!”尺素懒得和他们解释,自地毯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包子左右使了个眼,两名武士长剑相交成十字挡在门前,尺素被迫停下,深呼吸数下,一转身恰好撞上那疾步上前的包子,奈何此时的她说是骨瘦如柴一点也不为过,被轻轻一撞,悠悠颤颤的,背部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认命的闭眼,只听见两声闷哼,背部一顿却没预想中疼的厉害,两名武士居然坦然躺下充当肉垫。尺素迅速爬起,揉了揉酸痛的肩胛,对他们提不起半点感激,笨死了,有躺下的功夫不会拉她啊,非要看着她摔倒。

  “凤主莫要和在下开玩笑了。”包子显然有些急了,绣帕擦得更勤了。

  “谁有空和你开玩笑,我真的不是。”大概见她语气诚恳,包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瘦的跟竹竿似的,怎么看怎么像难民,继而有些动摇了,询问似的望向那端坐的冰砖。

  “你既非凤主,怎会拥有凤翎指环?”冰砖一句话出,尺素不抱臂瑟然,觉得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度,看着包子大汗淋漓的样子,觉得极端讽刺。

  “对对对,还有那天在烈焰崖,那凤裔圣族的长老临终前,清清楚楚唤你为凤主。”包子一派恍然大悟,刚才的不定尽数抹去,眼珠滴溜溜直转,笑靥如的看着尺素。

  “我知道凤主定是信不过我等,不过凤主请放一百个心,我等绝无恶意,无量谷曾受烈焰凤宫大恩,此次那天杀的地鸢十三殿居然利用卑劣的手段毁了凤宫,残杀凤裔族人。我们全谷上下无不悲痛,对那魔殿恨之入骨……”

  尺素伸手握紧脖间温润的凤形血玉指环,有些哭笑不得,那个胡子大叔……真是太聪明了!她忽有些无奈到无力的感觉,知道解释不清,索松了手,坐回地毯上靠着墙角,撇了撇嘴,心下冷笑,凤裔圣族?圣族也可自封?

  那包子看着她虚坐在地,一派安然,自以为她认可了自己,讲的愈发卖力,东扯西拽,总不忘向无量谷上靠,似是要将眼前这小姑娘牢牢收服,可惜她是左尺素,所以注定他是白费力。

  一行人急急赶路,风餐露宿的,她这个身体原本就虚弱,此时已有些受不住了,深露重,一阵阵剧烈的咳声在这寂静的荒野显得尤为突兀,冰砖还算有些人将行进的速度大大减缓了,但是收效甚微,包子急的更是挥汗如雨,眼见着她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原本的皮包骨,此时脱水的厉害,眼见着连皮都皱了起来,药石不灵,再这么下去,抬回去的就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尺素这几天只顾干咳着,包子送来的食物一口未动,要不是那冰砖常常输些内力给她,助她护住心脉,她早就歇菜了。可是输内力本就治标不治本,况且这个身体从未习过武,冰砖内力又极端阴纯,使她有些虚不受补。说来也郁闷,她二十年沉睡修炼换来的身体竟一个比一个差,一个中了极品奇毒,耗尽她二十年法力,一个年幼体弱,营养不良,还久咳成疾。现在尺素能做的就是尽量使自己沉浸在深度睡眠中,以求恢复法力,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咳竟使她已数晚未眠,高烧不退,浑身一会儿如烈火,一会儿如临寒潭,痛苦不堪。

  大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包子与冰砖达成共识——她的命还是应该放在首位的,一行人终于告别野外生活,将行进路线移到城内。

  尺素躺在马车里微垂着眼眸,正一心一意的培养睡眠,风起,将车窗外的卷帘拂起一角,一道阳光不期然间淡淡照射进来,她微抬的眉眼恰好锁在城墙上,中间那青石板岩上刻着三个大字——蒹葭城。

  蒹葭城,尺素在心底一遍一遍缓缓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晏冠几许,文质彬彬。青青就是在这里遇到沈家四公子沈晏彬的,那个亦兄亦友的男子,弹得一手绝世好琴。碧池波荡,游鱼生辉,究竟是何情景,当真不可想象。

  包子说了一大通什么江湖险恶之类,接着又是得罪云云,拐弯抹角,不过是想要尺素换个男装而已。她本生的小巧,又是极端瘦弱,特征尚未突出,但肤极白,少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是极合适的,白的长袍直映的她似幻似无,纤纤皓腕处系了方红丝巾,鲜夺目,没入宽大的衣袖中,手中一把折扇倒有大半也随其没入,当真弱不胜衣。尺素看着水中的倒影,连连摇头,除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还算像她,其余简直是一种颠覆,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柔弱的一面,真能激发人的保护啊,石入水面,搅碎了那池倒影,她叹息一声,无语转身步离。

  尺素被冰砖抱在怀里,就着腕上的红巾低低促咳,他的臂膀一如既往的冷然,坚硬,虽有不适,抱的久了,她也还算习惯,也不像起初那么抵触了。说起来,那几日她咳得厉害,高烧不退,冰块一抱她,她的体温便速降,连带着咳嗽也好了很多,有时还能睡上一会儿,包子第一个发现了这一规律,便有事没事,借着路太颠,缺冰水等理由让他去抱尺素。起初他也不愿,不过看她咳得厉害,而此法又颇为奏效,也就勉为其难了。尺素也是那时才知,凤主身份尊贵,一行人中只有冰砖能抱她,问及具体是何原因,包子则但笑不语。她方醒悟那两个肉垫武士不是不知而是不能。

  无量谷在江湖中的声望似乎很高,但青青却未提过,这一点尺素感到很奇怪。倒是青青提过的那个极具个的怪医品几,居然无需答题,便任由冰块抱着她进入医芦,还恭恭敬敬的给冰砖奉茶,主动为她诊脉,一脸的恭顺。尺素极度怀疑这世上有两个怪医品几,不过他的医术倒真是叫人没话说。

  见尺素一天天的健康起来,脸上渐渐有了些许红润生气,冰砖毫不犹豫的下令加快步伐,挺进无量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