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是在摇摇晃晃的推车上。底下象征的殿着些许干草,但她的腰身却仍然像是被颠散了一样。
……喵嘞。
不文雅的开口低咒,右臂上的伤被死死牵扯,再度开始渗出殷红。
看得出被匆匆包裹过,即使不怎么专业,却差不多止住了血,而至于疼……她身上的鞭笞早已经令她无法分清到底哪里受过伤哪里又没有了。
只不过看起来……她成功的逃了。
嘴角扯开一抹笑容,她躺回平板车上,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小脸。
……说起来,她管自己叫『爻爻』,是以前这个身体的主人么?而且,自己身体不由自主感觉到的温暖,果然也是原来的记忆么?
“不行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就更要离开了。
而且……子矜沉下眉,眼里的焦虑更重。
高顺当时明明能抓住自己的,但事实上他却突然间罢手了;而那小丫头的服饰看起来也该是大户的丫环,所以……那位主人的身份也许有些麻烦。因为若然是吕布手下的文谋武将,高顺他大可直接拦人,而他没有,所以这个小丫环的主人就只可能是『客』。
“麻烦啊。”
微叹,子矜尽可能轻的起身,小心翼翼的瞄着周围。
照史书,这个时候的『客』,应该只有两位——被吕布当作人质扣下的刘备的两位夫人,甘夫人和糜夫人!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他们现在该是正前往下邳——吕布能守的最后之地!
……得逃。
咬牙,子矜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但却不想离开。
人,总是贪图清福的,而且呆在这里说不定就能很快见到『他』了……
咬紧下唇,让她放不下的原因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那个叫着自己『爻爻』的小丫头,她想见她。
“只是,见到又能如何?”
再见到,她也已非那个小丫头嘴里的『爻爻』,而是『毕子矜』,纵然外表一模一样,但那又如何?
自嘲的笑笑,她抬手将头帘缕到耳后,沿着脖子摸到了后颈上的伤口。
如今,那伤已经结痂,但偶尔,子矜仍会想起那痛——那段她刚来到这里之时的痛不生!
只是很巧,这副躯体和她原来的身体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年龄却相比她的小了几岁,仍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而且更巧的是,她们的脖子上一样有伤。
只不过她的伤是小时玩耍时弄伤的,纵然印象不深,连痛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但一听大人们提起,她还是有印象的。
而这副躯体脖子上的伤,却是被人现砍的!
她一醒来,就已然这样。于是还来不及思考,便被痛觉折腾得死去活来。而再清醒,她就已经被吕艾捡了去。
“魂穿啊……”
因为她确信现世的她没死,只是打了几针手术麻醉,但奈何这副躯体实在是同原来的身体一模一样,让她每每错愕。
巧合太多,隐隐的让她感到不祥,但又说不出个为什么……
抬头看像毫无察觉的车夫,子矜确定周围没人,便直直的溜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逃。
蓦的,她想起了那双清澈的眉眼,仿佛正因为找不到她而充满焦急……心口没来由的一窒,但她仍是没有回头。※※※“追丢了?”
英俊的面庞上闪现一丝诧异,吕布看着高顺有些阴沉的脸,突然间喟然。
“那就……算了吧。”
一句意外的话,高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吕布疲惫的脸颊,突然间明白了——那个曾经叱咤战场的大汉温侯,是真地感到累了。
双手按着眉角,吕布苦笑着,看着手上的粗茧。
……这双手,到底还能再握剑多久?
“末将知道了。”
淡淡的开口,高顺默默退离。
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小丫头嚣张至极的笑容,突然一愣。
『说?说徐州何时被吞掉?说下邳何时被曹操破掉?说你和吕布何时死?』
心里猛的一沉,高顺暗暗咬牙。
……他,非找到那个小丫头不可!※※※『啊嚏!』
浑身猛地一抖,子矜一愣,不自觉地抬起头。
一路上,竟是意外的无人来追。不过,她也并未因此就放松警惕。
她身上的钱不多,但她却坚持走道。
……因为只有人多,她才能夹杂其中不被人认出。
蓦的,她猛地被背后的人一把推倒。右臂的伤再度崩裂,子矜咬牙,冷汗沿着脖子一滴一滴的流下。
而等到她再爬起,推她的人早已不见。
子矜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她的钱被顺了!
赶忙在人群中寻找,她有些焦躁。
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是在这个乱世中,没有钱的下场确是十分肯定的!
于是一路追着回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很可疑的人。但或许是她跟人的技术太滥,又或许是那个儿的技术太好,在跟至一个人迹罕至的破旧寺庙前时,她终于彻底的把人跟丢了。
一股子怨气加焦躁彻底失了控制,她瞪着那破庙足足三分钟,然后狠狠地冲进去就是一通咆哮:“我管你天王老子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会抓贼的神仙才是好神仙!还我钱来啊你们这帮口胡的神仙————!!”
好,很好!怒气派遣完毕!
大大地抒了一口气,她满意地拍拍爪子准备转身离去,但庙里某个不配合至极的『乞丐』却噗嗤笑出了声,让她猛地停步,没好气的转头瞪过去。
“很好笑嘛?”
子矜撇撇嘴,阴森森的吊起一双猫眼。
“呵呵,是在下失礼了。”
好脾气的笑,那『乞丐』也不恼,甚至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哇嘞,还失礼嘞?本着杀死猫的好奇心抬起头,子矜眯起眼睛望向那位『乞丐』,然后微微挑眉。
……虽然的确是乞丐的装扮,但那份骨子里的优雅和举手投足间的大气却仍然逃不过她的眼。
总觉得,有些下意识的皱眉,子矜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中。
“在下赵风,不知道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
小兄弟?说得还真勉强。她现在的确是男装打扮,但却仍然被他一眼看破自己是个小丫头。这人……当真不太像普通『乞丐』啊。
只不过,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笑容,子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小声嘀咕道:“赵风?该不会是赵云的哥哥弟弟吧……?”
“咦?小兄弟知道?舍弟的确单名一个云字。”
将她的诧异与每一个表情尽收眼底,赵风知道,或许她也不是个普通的主。
“啊?”
心中猛的一阵抽痛,子矜抬起头,复杂的看向一脸笑容的赵风,却无论如何再也挤不出大咧咧的笑容。
……竟然真的是、他。
不经意的,周遭围起一阵略带阴冷的寒意,子矜下意识的后退,猛地再度发觉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的确不太妙——就好比,赵风或许正在和什么人碰面而她刚刚好死不死的进来搅局……
“小兄弟还未告诉在下姓名。”
不敢四处张望,子矜暗暗咬牙,只是紧紧地看着赵风。
因为或许这样,还有一丝活路……
“在下……寿福。”
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她恰到好处的微微迟疑,只是为了让人真假不定。
“福寿,寿福,嗯,的确是个福气的名字。”仍旧微微笑着,赵风不动声的阻了某处散发出来的寒意,“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肯定在下的名字会和云字有关呢?”
“云从龙兮风从虎……”
这回,她乖乖的没再白过去。毕竟,还是小命重要啊!虽然眼前这位赵风兄台看起来一副好脾气,但谁又敢肯定那表面下的呢?又更何况,现在这庙里的暗处肯定还有一个冷主儿等着要她的小命哪。
“云从龙兮风从虎……看来小兄弟你落魄至此,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微微窒住,但马上,他又再度笑如风,“若不是时间不对,在下定当相助。但如今————”
等等……!
子矜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凛,他……莫不是要下杀手了?感觉到周围那股冷凝的杀意再度围合过来,她本能的往后退去。
但是,赵风却突然皱眉,视线掠过她望向庙外。
“姑娘,这些,你拿着吧。”
沉默片刻,他终是从怀里拿出几个碎银交给子矜,然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飞快的隐入庙里的阴影处。
“喂、等、等等!”
子矜微微一愣,反射的一步上前,但随即就仿佛被雷击了一样怔在原地。
你……自己小心。
赵风的话似乎仍在耳边,而她,就这样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转头。
——就在她背后,吕布的人马正一个接一个的冲入,彻底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唉,我还以为……能逃掉啊。”
苦笑着,她转头,看向那个不知名的将军,眼神一瞬间变幻莫测。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一双清洌的眼……但是子矜却突然间怔住,就那样看着那双眼,心中某个地方悄悄崩塌。
……是谁?他是谁!?
望着她,那位将领眼底飞快的闪过什么东西,然后,抬起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难道……子矜诧异的抬头,他在找的是赵风他们!?
不哭笑不得,只是她现在就算想跑,估计也没可能了。
“带走。”
终究……逃不过么?
咬牙,子矜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化。隐忍多时的虚弱一齐涌上,喉头一甜,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向下倒去。
命?不,她决不认命!※※※“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似曾相识的牢房中,似曾相识阴冷,熟悉的鞭打声被动的揪起她的痛觉,一下一下,不曾间断。
高……顺……!
咬牙,子矜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
……他!?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孔,明显,那个在破庙里擦声而过的将领。但是,为什么他的那双眼却让人如此熟悉?
蓦的,地牢也好那个平凡无奇的将领也好都统统消失,子矜无力的软倒在地,发现周围不自何时已变成一片连绵的绿。
哪里?这里是哪里?
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曾相识的平原,似曾相识的风。
她愣在那里,抬起头,却什么都再看不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