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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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一点点渗了进来,懒洋洋地爬上了幔,温暖了狭小而舒适的空间。中人似乎比晨光还要慵懒几分,眯着眼无意识地瞅一眼晒到枕上的阳光,满足地翻个身,继续自己的白日梦。

  苏衡自然睡得心安理得,随遇而安,已是多年来生存的第一法则。

  模模糊糊,有声音闯了进来,交淡声,呼喝声,东西碰撞声,叮咣作响声,饶是苏衡念上静心,也阻挡不了冲进耳朵,生生打碎她的好梦。

  苏衡忍无可忍,一掀锦被,汲着鞋,一把推开门,怒气冲冲道:“是谁捣乱,出来受死?”

  门外院落中,无数正在忙碌的人,手中一滞,回头愣愣地望着她,抬着,抱着,举着,扶着手中的东西,动作定住。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饶是还在迷糊着的苏衡,也清醒了过来,望着堆了半院的东西和一院子的人,傻眼,摸摸头,尴尬一笑,“各位,请继续,不打扰”,速度转身,关门。

  丢人啊,睡到日上三竿,还蓬头散发冲出去,对着一院人大吼大叫,苏衡捂着脸,无限哀悼那离她远去的淑形象。

  苏衡是在管家三催四请下,才又不情不愿地踏出了屋门。

  管家恭敬在候在门边,对着她微笑。

  原来管家已经将单子所列物件一样不落地置办好,特意一早全摆在苏衡所住院落。

  大到家俱器皿小到吃食纸张,满满当当,足足占了半个院子。

  苏衡摸着脑袋,有些发晕,“写了有这么多东西么?”无辜而不好意思地冲着管家嘿嘿一笑。

  管家的态度,忠诚而恭敬,冲着她,也嘿嘿一笑,“苏姑娘,全是您要的。”

  苏衡心下发虚,强自扯出一丝笑,“嗯,都有用,一个一个都会用到。”

  管家恭身,“您慢用。”

  苏衡心虚地转开了眼,便瞧见物件中那只红红绿绿的鹦鹉,冲了过去,再没顾得上管家。

  管家忠贞地低着头,心道,世子,小的绝对听从苏姑娘吩咐,就是她要天上的太阳,小的也爬上屋顶去摘。

  早饭毕。

  秋光懒散地落在摇椅上,苏衡闭眼而寐,舒服地沉沉睡。

  阳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苏衡不满地睁开眼,入目便是世子温柔的笑脸。

  “苏姑娘,该开始解毒了。”

  苏衡又懒懒地闭上眼,静静不语,世子依然温柔微笑,丝毫不急。

  “孟行的毒真的解了?”半晌,苏衡声音慵懒地问道。

  “是。”

  苏衡慢慢坐起身,淡淡一笑,“孟行居然活下来,算他福大命大。”

  正,坦然望向世子,“妖娆两生之毒,我原本便不会解,孟行毒能解,不过是误打误撞。靖王二十多年无事,情形与孟行大不相同,事关生死,唯只能对靖王言不会解毒。今日再次明言,对解毒并无把握,但会尽力,若有闪失,也是无能为力。世子,解毒有险,若悔,还来得及。”

  世子神不变,眼眸深深望进苏衡的眼睛,但见清明诚然,丝毫不动。

  时光流转,良久,世子的眼神缓缓变得坦然真诚,温柔轻轻而笑“我信你。”

  苏衡微微一怔,身形似乎松了下来,目光坦然,笑得却意味深长,“好,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我。”

  世子静静地,温柔地微笑,“你可为素不相识的两人就范,我信你有善心。”

  苏衡微微侧首细观世子,却忍不住笑得枝乱颤,“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你看走眼了,拿善心压我,根本没用。”

  苏衡一向慵懒,决心做起事来,却是行动如风。

  几个时辰,都闷在屋子里忙碌,后草药成。一开门,便是腥苦冲鼻,纵是黄连熬汤,也望尘莫及。

  世子不动声,早已着宫中太医,解毒高手将药验个底朝天,听闻无毒无害,不过其中有些泻通之药,但无大碍。

  药后,王爷却跑了十多趟茅厕。

  世子温柔地看着苏衡,笑得风轻云淡,“如果治不好,这些药你自己统统喝下去。”

  苏衡一本正经,“此毒药甚是毒辣,王爷又已中了二十多年,先泻周身之毒,再辅以药物,才能药到病除。”

  世子不动声,苏衡面不改,静静地互望,毫不相让。

  旁边的管家感觉双方视线间,刀锋阵阵,不由退后一步,保命要紧。

  苏衡的第二剂药更狠,王爷已然爬不起来。

  世子依旧笑得如风般温暖,苏衡却感觉如冬天刺骨的冷风划过,彻骨寒冷。

  第三剂药除了腥苦倒没有其他症状,王爷总算落个安稳。

  世子再看她时的笑容,温柔的,淡淡的。

  除去制药时间,苏衡再无他事。无所事事之下,便赏菊逗鸟晒太阳,来了兴致时,则架着管家刚买的鹦鹉,四处转悠,满靖王府地闲逛。

  靖王府内来往人员不断,世子似乎只是闲闲几句,便打发了来人,委实是从容不迫,闲适的很。对于苏衡,世子信守承诺,给她自由,从不阻挡,万事随她自便。

  身前身后,随时有仆从精心伺候着,苏衡过得倒是自在。

  当然影卫无所不在。

  苏衡正拎着自己的金刚鹦鹉,闲闲地转悠,便听着一院落里,鸟声啁啾,婉转悦耳,便闪身而入。却见檐下,一溜为各不同品种鸟类,百灵、云雀,八哥,不一而足,轻盈跳跃,展喉而歌。其中也有一金刚鹦鹉,趾高气扬,神态傲慢,对她的逗弄一脸不屑。

  苏衡有点地与它较上劲,不过一只鸟,还瞧不起人?丢开自己的这只,伸手拎了笼子便走,回去好好调教。

  旁边的侍从诚惶诚恐,急忙拦一下,“苏姑娘,这是世子最爱的鹦鹉,叫将军令。”

  言外之意,请苏衡放一马。

  “哦,”苏衡兴致更高,转着笼子瞧半天,“这么难看的鹦鹉,哪配叫将军令,看它身上的毛绿油油湿乎乎,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改名蛤蟆绿。”

  “回头和世子说,我要了。”

  侍从吓得脸绿了。

  自此,苏衡便拎着抢了来的鹦鹉,故意在世子面前晃来晃去,一整天“蛤蟆绿”地叫着,到最后索只叫“蛤蟆”,每叫一声,就看见公子温柔的笑脸,不自主地抽搐一回。

  苏衡乐得肚子都笑痛了,半天直不起腰来。

  苏衡在窗外鸟儿的啁啾声慢慢醒来,舒适地伸个懒腰,不情愿地睁开眼,吓了一跳,世子站在边,正温柔地看着她,笑呵呵地托着“蛤蟆”。

  虽说身上穿着里衣,但大清早一睁眼,一男子便在头,苏衡还是不自觉地裹紧锦被,往里缩一缩,“世子早。”

  世子身子微低,一把将鹦鹉举过她头顶,轻声慢语道,“苏姑娘,蛤蟆来看你了。”

  鼻息温热,淡淡呼吸就吹在耳畔,痒痒的。

  苏衡顿时全身有些僵硬,头又往里挪了挪,笑容扭曲:“多谢世子和,和蛤蟆”。

  蛤蟆兴奋地在笼中跳跃着,冲着苏衡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蛤蟆姑娘,早!”

  闻言,苏衡蓦地,脸真绿了。

  被人叫蛤蟆姑娘,脸不绿的那只能真是蛤蟆了。

  原来,此鸟极为聪明,学言一说便会,但却只认世子与专伺仆从,跟着苏衡一声不吭。不过趁着苏衡睡觉时分,仆从辛苦一番,这只鹦鹉很快就学了新话。

  公子盯着苏衡一脸的扭曲,笑得若无其事,眼神中却充满了戏谑的光芒,伸手将鸟笼搁置枕边,“那就让蛤蟆好好陪着蛤蟆姑娘吧”。

  苏衡哭笑不得,盯着世子,这厮笑得着实邪恶可恶。

  翌日,南璇来时,也是一阵风。

  好像已先到世子那边打了照面,急匆匆进门,便道,“哈,就说你开黑店,定有两手。”

  苏衡闻言,不由暗暗叹息,这黑店一开,真是无端惹来多少后患。

  “你真能解妖娆两生?说一说,你们店那些有趣人物,听说有个和尚?还有一个出手很快的无为门人?……”

  南璇热情非常,开了头便滔滔不绝,兴奋的俏脸微泛红晕,更衬得人比娇。

  苏衡根本插不上话,左看右看,有没有人能救救我?这千金大,如何对江湖之事如此上心?

  这大看她躲闪回避,索拉着她的手不放,神颇是委曲,“当初,我也想去闯荡江湖,无奈出去半个月,家里就非逼我回去,后面天天还有影卫跟着。无趣,无趣。”

  南璇停了停,人微微一笑,面上却是黯然,“生于宦之家,还想枉求什么自在,怕是一生中都难有随的时候,好歹现下没被嫁出去,还有些时候随我胡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讲一讲吧。”

  子看似娇纵任,转眼却又伤情流露,惹人怜爱,其娇俏而行后情真意切,转换自如,浑然天成,无一丝造作,却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道宫闱如海,这位家千金大概也深谙其中之道,却又能做到让人真心所动,委实难得。

  苏衡心中一软,很快败下阵来,便随而谈,讲些耸人听闻,但非紧要之事。南璇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啧啧赞叹,不胜向往,最后忍不住道,“要不,我跟你行走江湖吧?”

  这位大,当朝宰相之,真要闯荡江湖?前脚出门,后脚不知有多少尾巴跟了去。

  苏衡不由失笑出声。

  南璇怔怔地看着苏衡,半天不动。

  苏衡眉稍一挑,询问目光转向南璇。

  南璇恍然醒神,侧首上下打量苏衡,“苏衡,要讲容貌,你真算不上是人,但你真心一笑时,笑容却惬意无比,舒适得让人不由便沉醉其中,真能把人迷失了魂,如何形容呢?”南璇转一圈,一拍手笑道,“真像是石头开。”

  苏衡从未听有如此之喻,忍不住又笑,“石头会开吗?还是,其实你想说我是块石头?”

  苏衡远非人,其貌只称清秀,但她一笑,却笑若风,惬意容容,舒适灵动,若顽石开。

  原本平凡无奇容貌,突然间如风,光月无边。

  南璇指她,又不停叫道,“看,就是你这种笑,舒适到骨子里,看得人心都酥了。不行,我嫉妒了,咱们比武,我非得将你打成石头,省得你让石头开。”双手一挥,便笑着扑了上来。

  苏衡无他法,只能起身便逃,这位南大还真是有趣的很。

  一时间,一跑一追,一笑一叫,靖王府又是一番热闹非常。

  南璇走时,可怜兮兮地揪着苏衡,抱怨道,“看,不过到亲威家走动一下,没一会儿,便巴巴地着人来接,真想到江湖上自由自在地跑。”

  苏衡目送她离去,这位娇俏爽直,却又不乏心机的千金,真忍不住让人喜欢。

  清淡淡,晚风习习,醉卧荫,昏昏睡。

  耳畔传来轻笑一声,蓦然睁眼。

  双眸在桂树上隐现,苏衡懒散地扫一眼,继续昏昏睡。

  几多桂残瓣飘落下来,染在鬓间,落在脸颊。

  苏衡蹙眉,喃喃道:“扰人清梦。”

  孟行无声大笑,更扫落几片瓣,“西北一别,姑娘踪迹全无,让我好找。”

  一朵桂在手把玩,漫不经心,“谁让你找?”

  “活命之恩,自然得当面酬谢。”

  苏衡断然不认,“自己还活不过来,哪有闲情救人命。”

  “哈哈,当时姑娘将药物置于饭食,孟行才能以活命,多谢。”

  苏衡微阖双眼,似不想再反驳,“你多谢就是搅得江湖人人都来找我麻烦?

  孟行微有尴尬,又忍不住得意,“不用这个法子,能找你出来?”

  “立马还清欠我的银子,九千八百九二两,扰我梦,外加一百两。”苏衡马上反击,哼,让你给我找麻烦。

  桂树上半晌悄无声息,苏衡的唇角微微扬起。

  孟行挠挠头,“真是杀人不偿命的主。”

  “出门左转月牙儿胡同,可以卖身还债。”苏衡嘿嘿一笑,落井下石。

  “看你深陷火坑,任人宰割,我救你出来,算是抵债如何?”孟行试着他法自救。

  苏衡悠然,“生活仆从打理,饭食有厨子来做,如此好吃好住,何乐而不为,为何要走?”

  人声隐约,似是向此而来。

  桂树上仿佛有风扫过,枝丫间人影无踪,不远处,丫鬟端着晚膳袅娜而来。

  苏衡望一眼空空如也的树,若有所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