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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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身一震——我知道,是朱离。

    我说过,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但是此时,我没有躲闪,没有拒绝,因为我现在那么的脆弱,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告诉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人需要我,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他没淤动,只是那么安静地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但仅仅这一个动作,却让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就仿佛风拂过的杨柳,卸去了冬的寒冷,绽出了的新绿。

    我又闷头呆了良久,觉得身心些微安静下来,才轻声道:“对不起……”

    能感觉到他的手一顿,而后手缓缓收了回去。一声似叹息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何必说‘对不起’,又不是……”

    他终是没说下去,我也不想听他说下去。有些事也许不说清楚对彼此都好,而有些事,也许想说也说不清楚。

    我苦笑地摇头道:“我不是好人。”

    他沉默了半晌,撒然开口:“我也不是好人。”

    我一听,刚刚满腹的委屈与痛苦渐渐散了几分——他这是在安慰我么?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我抬了头失声笑道:“你的确不是好人。一到关键时刻你就装死,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孤军作战……”话说到一半我又说不下去了,本来就都是我这个前身作的孽,说白了朱离才是受害者,他又有什么义务来帮“我”出面说话。

    我又有点沮丧,却听朱离缓缓道:“我失忆了。”

    如果他也失忆了,该多好!可以忘记以前所有的伤屯背叛,忘记以前所有的耻辱和伤害,只要医好他身体上的伤,那个大奕朝的第一公子便可以重新以夺目的光彩立于世人面前。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想失忆的人不能失忆,要守着这样不堪的记忆过一辈子呢?

    但因着他的这句话,我的心忽然温暖起来。他这是在安慰我,因为我的悲伤,他放下自己身上那么重那么痛的往事,放下张义对他的伤害和侮辱,放下过去的“我”对他的背叛和出轨,只想让我,不那么……悲伤。

    似是他自己也觉得说出这话有点不妥,面一沉,此时又闭上了眼睛。但我的心,一扫刚才的悲伤,渐渐活了过来。生活中总需要有点念想让我活得开心一点不是么,我如果永远躲在压抑和痛苦后面,又如何有活下去的勇气?!

    今天张义的出现也许才是冰山一角,前面我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使劲握拳,我要做打不死的小强,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沮丧?!

    我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他臭臭的脸,目注着他:“你也失忆了?好啊,反正我现在不认得路,你也不认得路,那咱俩就不用回屋了……”

    见他不理我,我也不生气,故意叹道:“怎么走啊,我真的不认路啊,是往右还是往左啊,往左吧……你说没事把自己家院子修这么大干嘛,这不成心难为人么……”

    见他眉毛皱了下,我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不由笑道:“第一次……”

    他眉毛又蹙了一分,哈哈,现世报啊,我刚要开口笑话他,却听他忽然开口道:“你刚才不该……”

    又说一半的话。我气结,这人总是说半句让人猜半句,知道我没心机还这忙我,我早晚得因为猜他的话猜得少白头。

    我推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张义逐出府,我应该让人割了他的舌头,不对,割了舌头他还有手,可以写字,我应该再让人剁了他的双手,可是他还有脚啊,也能写字,还能到处跑,我再让人砍了他的脚?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可杀了他我也得坐牢……难不成,还让呜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这倒好,养老送终,我更便宜他了……”

    我说完这些话,朱离良净有开口。卫计这会回郁闷的人该是他了。我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好意。照理说,他那棉“我”,应该巴不得有人出去乱嚼舌头,毁了我的清白,最好再让人明白他是如何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被人摧残折磨。

    且不论朱离是因为害怕他“受困于人之手”的流言会让他自己的名誉受损,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但他既然他开口相劝,足见是多少考虑到了我,这点亦是让我开心不已。但见他眉头皱得更深,我也只有吐吐舌头翻翻白眼表示无奈,毕竟我不是他家那位的真身,杀人灭口一事,咱也只敢想想,不敢真做。

    “第二次。”我听得他又是轻轻一叹,不由笑道,“本来身体虚弱面惨白就先天不足了,你要再皱眉头,看着更显老,明明才二十几岁,倒跟四十多岁一样,岂不是辜负了堂堂大奕朝第一公子的名……”

    他听了,果然眉头松了松,片刻却又皱得更紧。

    我抿嘴笑了笑,不想拿这件事困扰他:“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哪天真相被张义口口相传,大白于天下,你就可以翻身得解放了,反正只要治好你的伤和你的腿,你还当你的大奕朝翩翩佳公子,我沉我的猪笼当我的恶杨……”

    “住口!”

    我吓了一哆嗦,果然乖乖地住了口。我这个寒啊,只觉得原本温暖的阳光突然变成阴风,直刮我在我背后嗖嗖的起鸡皮疙瘩……这人绝对有生于皇家,帝王后代的气势,就这两个字,就已经吓得我没出息成这样儿了,也难怪当时灵素听到他两个字就吓垫惨白,估计我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是见我这么久不说话,他估计也知道是把我吓着了,沉默了半晌,他缓了口气:“向右边转,出……月亮门,过那个……廊,去后院马厩……看看……”

    我怔了会儿,刚要开口问他没事去马厩干嘛,他又骑不得马,何苦找那份刺激。转念想到了青屏跟我说的话,估计他是想去看看陈伯吧。

    心下不由对朱离又生出几分好感——自己还没好全呢,竟已想到了贴身的老仆,看来还没被封建思想荼毒得太厉害嘛。

    腿脚已经听话地转了右边,但我还是被他刚才吓唬得有点肝胆俱寒。见他缓了语气,我总算能够正常思维和说话,微微笑了下:“我说的是事实……我以前那些事……要真的东窗事发了,还能好到哪去?到时候你一纸休书赶紧把自个儿择清楚了,要不然万一哪天皇上一生气来个诛连九族,结果你还得跟着倒霉……”我忽然住了脚步,“你甭跟我瞪眼睛,这事你心里比我清楚,还有,我……”

    “你既然……那么想要休书,要不……我现在就写给你……”他倒是不瞪眼睛了,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噎得我半天缓不过神来。明明跟他才认识一天半,根本谈不上什么浓厚的感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休书”二字,却仿佛一根针直扎到我心里。

    其实有休书是件好事啊,我要是被遣回娘家,就可以彻底与此人脱离干系,不但不用再当保姆,不用再受惊吓,而且说不定娘家人一怒之下跟我脱离关系,我还能弄个浪迹天涯,从此天地为庐,四海为家,祖国大好河山任我遨游,未尝不是件快事。

    何况……明知道他只是说笑,毕竟这个婚姻是御茨,不是他说散就散的,可这痛却依旧仿佛由心脏扩散到了四肢,让我难过调害。

    嘻然有自虐倾向啊,非得把命搭给他才算活得有价值啊,那也得人家乐意承我这份儿情才行,人家都愿意放过我了,我还跟着死皮赖脸待着干嘛——再说我不是早就知道,就算没我,只怕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么,人家根本不需要我,我还跟这儿瞎操什么心啊!

    一丝久违的热意不争气地浮上我的眼,我不由停了步子,却只是眨了眨眼笑道:“行啊,既然朱大少爷肯大发慈悲放过我,我求之不得……要不现在咱就回屋,您还是先把休书写了吧,别一会儿反悔不认帐了……”

    不知道是朱离这话说出口后自己也后悔了,还是没想到我竟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他忽然沉默了起来。

    我靠,你玩儿我是吧,知道我心软就由得你捏圆捏扁。

    我只觉得心里的痛变成了烈火,也由着心脏向四肢熊熊烧了过去,见他不语又开始咳嗽,不由冷笑:“咳什么咳,大家以后一拍两散,你爱怎么咳怎么咳,我也用不着听得心惊胆颤的了,要死要活的,都随便您!别我跟这儿做牛做马的,还成了上赶着自找苦吃,我真是有病了!”

    一通话说完,他还依旧咳嗽,苍白的面上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殷红。我心下一凛,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还有他的手,也跟冰棍儿一样刺骨。

    早说早天寒,就算有眩目的阳光,他那虚弱的身子骨终是不起这么透骨的风的。我走着自然不觉典,但他却一直坐着不动,穿得又不多,在寒风中多吹了会儿不感冒才怪。

    我暗骂自己没出自息,心下虽是怨他气他,却终是扭了轮椅掉头就走。犹豫了下,还是先把自己的围巾解了替他围在头颈间。他的嘴唇动了动,我忙瞪眼:“你爱笑爱骂爱着乐都随你,我他妈就是有病,上辈子欠了你的!回屋去,你要想见陈伯明儿个我亲自给你请去!”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贱人,少爷已经被你折磨得这靡,你还敢当面骂他辱他,我跟你拼了!”

    我忍不住又要翻白眼,来这里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贱人”,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就是骂人也都这么没新意——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到一阵刀风直接袭了过来!

    我忙抬头,就见一个年过百半的老仆,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迎面向我冲了过来。我瞬间明白来人是谁——得,这下不用的亲自去请了,人家直接就找上门算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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