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听身后有脚步声。
我回头,却见是青屏端着碗,垂着眼。
“喝完了?”我皱了皱眉,这也太快了吧。
“没……没……”就在我皱眉这工夫,青屏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忙垂了下去。我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凑过头去,在她耳边冷冷道,“我白天是小白,晚上是夫人,你觉得好不好?”
青屏一怔,忙退了半步,我却明显感觉到她松了口气,一瞬间整个人似乎活了过来一样,虽然态度依旧恭谨地道:“您能不能不这么吓唬青屏,青屏胆子小……”
我笑了笑,没吭声,却突然被自己的话也吓了一跳。《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与青霞共用一身,想着我汗毛都要炸起来,要真万一这夫人的魂儿回来了,我大不了回现代,或者一死了之,那么青屏该怎么办?朱离……还要回来阴暗寒冷的斗室当中么?
唉,我还真是操心的命!我才来了一日,就开始有牵挂了,人家还不一定领我这份儿情呢!
“夫……您……”估计青屏也不知道应该叫我什了,吱吱唔唔半天,我才回过神来,笑道,“人前你还叫我‘夫人’,人后你就叫我‘小白’好了……”
“这……青屏不……”
“你再敢跟我说个‘不敢’,我就……”我就怎么样?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我眼珠子一转,冷笑道,“我就把你家少爷再关回去……”
青屏又要哆嗦,却似乎忍住了,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夫人不会的。”
我无言!这丫头敢情也是扮猪吃老虎,看出我这只“纸老虎”一点威风也无。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做人也够失败的,连个丫环也斗不过。可是我也不敢太较真儿,毕竟要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更何况,也是被她白天那句“夫人不是夫人”吓得有点怕。
我忙转移了话题:“怎么这药……”
“少爷不肯常”
我奇怪,他自己开的药又怎没吃?都烧成那样儿了,还扛什么呢!
蓦地心中一动,我接过碗快步走进内室,坐到前的脚凳上。他双目微闭,面还是红的吓人,呼吸也依旧急促,没有半点改善——要不是刚才见过他发飙,我还以为他就一直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呢。原来古人诚不欺我,让我不由得想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的经典名句,果然病老虎也终是老虎!
我知道他醒着,于是凑到碗边闻了闻,才笑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鼻子比别人灵,我刚才闻过了,没有什么别的异味,跟你……跟我写的那个方子应富什么出入……”他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写的,我便没说破,只是将碗递了过去,“你还是赶紧喝了吧,再烧别烧出点别的毛病来,本来身子就不行……”
瞧这话说得,我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忙住了口。他缓缓睁开眼,瞧了我一眼又闭上。
“还不信我?我要真想害你,何必这么麻烦,早上一剪子直接给你咔嚓了不就完了,犯得着费这工夫呢。”我被他那么大谱儿气得有点发狂,端着碗狠狠喝了一大口,又递又过去,“这回成了吧……还怎么着,要不找跟银针试试?”
他什么时候把眼睛睁那么大的?吓死人啊,这么盯着我干嘛,这张脸估计你都瞧得够不够的了,是想记得清楚了,万一死了到阎王爷那里好告我是吧——我恶毒的想,但目光不让分毫。
谁知他竟……抬起头,一张嘴,就着我的手,几口就喝完了药。看来我以身尝药得了他的信任了是吧!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既然这没信任我,干嘛还……蓦地觉得不对劲儿,他他他怎么能用我喝过的碗喝药?
虽然不是我喝药的那边儿,可是这么暧昧的举动却让我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什么意思啊,这人有读心术是么?刚才知道我有羞耻自卑感,所以特地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还有那会儿就着我的手喝水……
这算什么,是对我辛苦一天的“回报”,还是对我“弃恶从善”的褒奖?告诉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告诉我只要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可以从头再来?
我觉得自己端碗的手又开始抖了,这回是气的!
我不是小猫小狗,主人抓抓挠挠就可以幸福的闭上眼睛享受生活,我不要别人的施舍和恩赐!其实为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自然和真心本意,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样的病人只要爱心和同情心的人,都会像我一样伸出相助之手。
后来渐渐得知了他夫人的那些恶行后,我是生出的愧疚和赎罪感。但这些心思除了是因为我用了人家的身子所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心(当然可称之为,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做得更心安理得而找了充分的借口。
我永远也忘不了小冉死了之后,他的妈妈和家人冲到我面前,揪着我的衣襟、扯着我的头发质问我“算什么东西”时候的表情。我算什么东西?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我应该做的,可这世上其实是有很多东西,是应该做而不能做的!
在这里,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一些事情了,可是……可是这一切似乎脱离了我的初郑我是很期望他能够理解我,原谅我,善待我,但我却突然很害怕这种改变。
因为我不知道他这种变化是对我,还是栋我”!是对一个善良的陌生人,还是对他曾经那么深爱和娃的人!
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得眼前这双眼似乎变得似曾相识,就像是小冉……我用力摇头,只想甩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中被甩出。我下意识地去捂眼睛,却听“叭”的一声,手中的碗,在大理石地面上,应声而碎。
这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我。我见朱离还在盯着我,也知道自己的脸刚才肯定是青红交加,难道吓着他了?这人一直一副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模样,但回想刚刚发生的几件事,我突然觉得他并没有表现的这么……悲惨!
莫不是还有隐情?苦肉计?反间计?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再加上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更是懒得想那么多。见青屏闻声快步过来要收拾地上的碎碗,我摆了摆手,弯腰捡了两块大点的磁片,举到朱离面前。
“夫人……小,小……白……”青屏似乎吓了一跳,开口唤我。变了称呼啊,好现象。看来有时候人久逼一逼才行。我现在没工夫理她,只是盯着朱离,将两块碎磁片对在一起。虽然能拼上,但上面已有裂纹,边边角角的碎纹也让两块碎片根本不可能严丝合缝。
他这般聪明,又岂能不明白破镜难圆的道理?就算他曾经的伤突是我做的,但那些疤痕能消除么?就算身上的疤痕消除了,心底的呢?
我不是圣母,他亦不是圣父。这种身心之上的痛平常人会记一辈子,就像……我笑了笑,于是只盯着碎片,而不去瞧他的眼:“别勉强自己,我只做了我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你也只做你自己应该做的便好。”
我又有点怀疑了,他真的这的心肠,连那忙过他的人都那么容易就宽恕怜悯?又或者正是因为他太容易宽恕,才会让他夫人为所为?
“小……小……白……”青屏指着我手里的磁片,果然叫开了第一次口,下一次就没那么难了,“我是怕伤了您……”
好意我领了,反正我的心思朱离也应各白得差不多。我从善如流地将磁片交给她,顺便看了眼朱离。他还在看着我,可是眼中……似乎又是开始那种锐利淡漠和嘲讽了。
我忍不住苦笑,也许一切回到原点是好事。
“我累了,到外屋歇会儿,你伺候你们家少爷一晚上吧。”我起身,对青屏吩咐。既然折腾了她,索麻烦到底。我刚准备开口说让青屏明天白天再回屋好好补个觉,我放她一天假,撒听朱离道:“你回屋……”
我一怔,和青屏同时看向他。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道:“让夫人来吧,我习惯了。”
这是我来一天以来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但我发现,他说得越多我越恨得牙根儿痒痒,难怪他家夫人这幂命折磨他,气得我都想……更可恶的是,青屏居然立刻点头称是!
我真是怒火攻心:“你有病是吧,你嫌我虐你虐的不够是不是,要不我再多掐你几下?针呢……”我扭头到处寻摸,大叫,“青屏,给我把针拇,你家少爷活得不舒服,我再多给他扎几针……”
青屏吓得一哆嗦,赶忙退了两步,颤声道:“青……青屏……就在外面,您有事就叫青屏……”
说着转身小跑着便离开了屋。
果然欺负我是外来的,他们主乒是一条心。我气得一步跨到边,一把掀了他的被子,口中边念叨着:“有事,我现在就有事……我快被人逼疯了……没针我可要动剪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想到他伤痕累累的腿,我知道我肯定是下不去手。见他通红的脸和眼下的淤青,终是认忪地住了手,我只好咬咬牙,给自己着补点面子回来:“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惜我等不起。”他疲惫地闭上眼,语带嘲讽,淡淡地道。
这口气凝在喉间,阮点把我噎死。这人绝对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潜质。不对,还不是气死人不偿命,是人都快被他气死了,还得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怜,错全在自己!
“你会武功么?要不你告诉我哑穴在哪儿,我扎你哑穴得了。”我怒道,却只盯着他腿上的那处溃烂心疼。最简单的方便是剜了那块腐肉,可是那处离大腿主动脉太近,而且这里根本没有手术条件,万一失血过多那个了,我可就真成了“谋杀亲夫”了。但如果不加治疗引起并发症,毒素入血,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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