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我自己都忍不住一哆嗦。唉,这叫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我还真病得不轻!瞧我这奉献精神,要搁现代,怎么着死后也得拿个南丁格尔加白求恩奖吧!在这儿,我只求个全尸就成!
见他还不理我,我正要继续开口,却发现他把刚才回避我触碰的胳膊似乎挪回了一点点。我心中一喜,估计这是被我唐僧一样的念叨受不了的,看来精神摧残果然比一切都有效。
不管那许多,我一把抓了他的手腕摸向他的脉。疑难杂症咱不懂,头痛感冒什么的倒是还有点常识。不过我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别想歪了,人家只摸脉),脉只虚不浮,只沉不滑,怎么也都是湿毒之症加气血亏损。
我皱眉:“刚才那么咳嗽我还以为你得把肺咳穿了呢,合着你闲的没事逗我玩是吧,人吓人吓死人啊,老大!”
我有点气闷,不过更多是发泄他刚才拒绝我的触碰——太伤自尊了!这回总算揪着他点儿错,我还不得给自己争点面子。
不过他一睁眼,我的嚣张气焰立刻又矮了下去。果然还是心虚啊,虽然不是我做的,可我说不是谁信啊!估计这护工保姆再当下去,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再说了,刚才他的手腕那么烫,现在他的眼神又自孤寒锐利中透着隐忍的痛楚,我……我怎意思再说他?
抿了抿嘴,然敢笑了。我怕再向他笑,他会又露出晚上吃饭时候的表情。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儿,我心机没他深沉,心眼儿没他多,耐没他好,于是首先败下阵来。
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头,忙活了一天,上面的蔻丹有些斑驳,像褪了的旧木门,又像凋零得差不多的残……残败柳……我忍不住苦笑,这身子的主人也太不知道爱惜自个儿了,丈夫情人,竟连男仆也不放过,就算是我不知道的大奕朝,也猜得到应该延续了宋朝风俗旧制,总不会比现代还开化吧。
开始还庆幸没穿成青楼子,这会儿倒宁愿穿成青楼子了。人钱两讫,各不相欠,总比欠这种人情债良心债强。
突然间有些理解朱离,自己的老婆背着自己跟别人(不对,还有当着自己的)……还不止一个,想想连我自己都有点恶心,他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手来触碰自己。第一次由心中生出的是除了愧疚之外的羞耻感。我既然知道精神摧残胜于折磨,又何苦再让他受这般的双重折磨呢!
思及此处,我识相地离他远了几分,听着他的呼吸似乎有点急促,我忙探头看了看他。却见他目光还盯着我——莫不是自打刚才我主动避开他的眼神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瞧着我?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我都丢盔弃甲了,你咋还不依不饶啊!”我心情突然变得恶劣,忍不住向他大吼,但见他整张脸都烧红了,终是没再开口,半坐直了身子想试试他的温度,这回终是忍住了,只是低声道:“要不……我还是叫青屏来吧……”
我总算明白了他白天为什么宁愿让青屏给他沐而不选择我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身子不干净吧!像他那样清高淡漠的人,在“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栋我”念念不忘,心存爱意?又怎么可能还能忍受“我”的触碰?
我刚要起身,准备去把青屏从被窝里挖出来,却听他低声道:“水……”
这么高的烧,不补充水份真是不行。瞧吴顾了跟那儿自怨自艾了,还南丁格尔奖呢,南丁格尔要知道我连水都不给发烧的病人喝足了,非得也跟着穿越过来骂死我不可!
忙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温偏凉,下意识想到对肠胃不好,可是一时间也懒得寻热水了,估计原来那主儿连冰水生水都敢给他喝,他没准早练就了不死之身、铜牙铁胃的。尽管如此想,心还是不由得一软,走回前将杯子递给他。
他吃力地抬抬头,我知道他下半身残疾,没人帮忙不方便起身,便认命地跪坐在前的榻板上,将杯子凑到他唇边。
他就着我的手一通狂饮,喝到最后因为角度问题,杯里的水够不着了,我刚想说“要不我再给你倒点”,结果他轻轻抬了手,托着我的手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而后放任自己的身体放松,直接跌在柔软的枕头上。
他的动作……自然得仿佛这种接触与配合发生了无数次一样,可我知道这一定是他第一次这么做,第一次在成了亲、受了虐待、伤了心之后,主动碰“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心的一角莫名地酸楚,又酸又疼!现代的我曾经如此骄傲,就算男友误会了我而提出分手,我都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不曾开口说一句软话去挽留他——我问心无愧,何必心虚解释?
可是此时我却因为朱离的一个小小的动作而欢喜得几乎要哭。那么多年来我一直小心地维持的自己的尊严忽然变得如此可笑而可怜——特别是,明知道那份深情不是对我,明知道那份宽容也不是对我!
低头看着手中的杯,上好的骨磁,白得纯净剔透,似乎能映着我的眼。
一时间屋中安静下来。耳畔是他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对我的话有反应,对我的付出有感觉,对我说上一句话,我都觉得会那么的开心和欢喜……为什么,为什么?
远远的又传来更鼓声,一下,二下,三下……昨也是这么敲的吧,想到姬暗河那霸道而深情的吻,阴鸷而冰冷的眼神,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他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也许时间过得很快,听到桥声,我忙爬起来,去开门。
灵素端着药站在门口。
估计原来一直是她侍候我,加上今天我又让青屏在屋里待了一天,不让灵素进来更显得心里有鬼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扭身进了屋。
灵素稔熟地跟我进了内室,见朱离躺在上,不由一怔,下意识看向我。我见他闭着眼,只道他睡着了,不由向灵素用中指在嘴唇边比了比。
这回我不敢多说了,万一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又指不定给我什么气受呢!问意撇撇嘴,努了努下巴,做出一付无可奈何、十分勉强的表情。
她就算是下人,也知道朱离这身子骨和病情,若再发了烧还住在阴冷的斗室当中的后果——如果不想出人命,只能把他搬出来啊。
灵素轻轻点了点头,我炕出她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但谁让我就这智商呢,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灵素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又把药从保温的药盅里倒出来,抬头看看我。
刚才你自己说过要替“我”分忧,我不让你试一下怎么像当惯夫人的人呢?其实我也是想看看,朱离对灵素又是什么反应(汗,我知道自己是挺不厚道的,连夫人都这棉,当丫环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见我低头不语算是默许,灵素端了碗向边轻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却见朱离缓缓睁开眼,轻轻道:“滚!”
灵素脚步微滞,手一抖,手中的碗几乎要摔到地上。幸好我早有准备,忙在第一时间接过了碗。不过我也没比她出息多少,那碗里的药在手中晃荡,几次都要晃出碗外。
第一次见朱离这么凌厉的眼神和这么冰冷的语气,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能降上好几度——明知道不是对我,我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的。看来相比这态度,之前他对我的不理不睬和回答,算是温柔的。
我和灵素迅速对视,我当然得做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来配合他,于是冷哼了一声,向灵素无奈地道:“去把青屏叫来吧。”
“我”要“洗心革面”,又不肯自己动手,支使个丫头总比支使她强——灵素应该比我知道朱离恨“我”恨她都到什么份儿上,这下也怎么着各白青屏跟我屋里呆了一天都干些什么了吧。
这下灵素似乎倒没再犹豫,忙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灵素拉来了有点睡眼惺松的青屏。我有点不落忍,白天就已经折腾她一天了,晚上还不让人家睡觉……
“夫……夫人……”青屏怯怯地在我面前开口,瞧那样儿我就知道,她这是是怕我又成原来的“我”。
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多解释,只是努努嘴:“药在桌上,去喂你家少爷……”
“是。”青屏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我身边蹭过去。
“那……灵素就先回去了。”
我点头,见她要走,跟了出去,到门外轻轻拉住她:“这事你知我知,青屏那儿你就不用管了,重要的是先把人稳住……”
我主要是怕她找青屏的麻烦,但却明显感到灵素身子在我手下也是一抖。这都怎么了,大奕朝比较流行哆嗦?不过我来这里似乎也染上了这毛病。但我从她眼中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估计——她是以为我使唤完了青屏会杀人灭口吧。
唉,我摇头叹息,这夫人的人品也太差了点吧,做人做到这份上。不过我没开口解释,还是先安定下来一琴说吧。
灵素走的时候细心替我掩号,我心微微安定下来。
没跟着青屏进内屋,反正已经把她叫起来,还是让青屏喂他吧。想到刚刚他那眼神儿,我也有点浑身恶寒的意思,我得缓一缓才行。
我扭头望着外屋的书架,有整整一面墙那么大。我还从来没一下子见过那么多线装藏书呢。轻轻吸了吸隐约可闻的油墨的味——是新书吧!我对各种味道一向十分敏感得出奇,所以才不能忍受男友身上的水!
这庞大的书架,这崭新的书,这长而坚实的檀木书桌,这齐全的笔墨纸砚——但我肯定朱离一次都没动过。虽然听青屏讲了大概,但我知道她肯定也有所保留。
比如这个府邸,一定不是因为环境优雅、安静怡人,“我们”才搬来的,估计是方便“我”虐待朱离,无人问津而设计的。只是我也不免有些奇怪,他一个堂堂王爷世子,竟真被人丢在这自生自灭、无人问津么?还有这白家人,好歹也是御史中丞,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儿?他们与静王联姻,是真的心存愧疚,还是另有所图?而皇帝的赐婚,又是真心成全,还是助纣为虐?
还有那个跟“我”狼狈为奸的姬暗河,在这当中,又是什么角?
一时间头大成八个,我发现我真的,的确,应该叫——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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