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破偏逢连夜雨,船漏又遭浪打萍”,那脚夫走另外一条道,我还有点担心是否把我载到小巷子去耍赖。但比想象中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离火车站比较远的地方他就停车不肯走了,说要加钱才肯过去,而且只是过去一小段路,也并没真正到火车站前的广场,先前说好的一切化为泡影,我一见他的职业道德是如此的低劣,叫他先把钱找给我,我才给他整钱。拼命地把这些东西提、捧在手上走了一段路程,后面简直是分两趟来回跑,先把主机箱搬放在看得到的地方,接着又返回把旅行袋运过去。忙了小半段时间,前面来了搬运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一看站口虽然不远,但要我在自身力气消耗比较大的情况再弄妥整个事情有点麻烦,最大的感觉是时间来不及,在讨价还价后同意他动手。他在半路又要去寄存他的工具,赶到站里也不知时间现在到底是多少,只觉得凭自己的双手,很难把这些东西带上火车,只好决定第一次使用“小红帽”来方便一下自己。
来到那儿,计票的说我的行李有两样,每样五元,我争辩道,我应该是一样啊,另外两样自己拿不就行了。他反而说看我是学生的份上,优惠一下,是别人的话要算三样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付了费,我连忙问该到哪儿去找人,我原以为有人来帮我把东西搬过去,一看是坐那种行李运输车,放好物品,等了一会儿人,车子就在站里转来转去,很快就到我所买的车票车厢,开始还以为自己比人家那些候车室里的乘客要早上车一阵,哪知把行李提到上面一看,我差不多是最后一批,人家都把东西放好,坐在自己座位上等待开车。麻烦的是我上来的车门在车厢尾部的这一头,而我的位置却在紧挨车厢始端的另一头,又来回两趟才把携带的旅行袋、主机箱运到座位旁,行李架上早已放满了,只好把自己的东西扔在座位附近,刚搞定一切,在硬座上坐下来,火车就缓缓地向前滑行。
再见,成都!再见,大学!
望着窗外不断后移的青山绿草、矮小的屋棚、杂错的村庄、模糊的人影、金黄的庄稼,万千头绪涌向心头,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一股莫可名状、恍有所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社会之路已经在自己脚下展开,弯弯曲曲地伸向无穷天际。
我是靠过道兼门口的座位,和我同坐的是电子科大一位大二四川还是贵州的学生,到广东探亲兼打暑假工,对面的三个分别是:两个四川某中型城市外语学院的女学生和一位成都附近的中年男子,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来自湖南郴州,另一个是广东某地区的。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学校里的事,更多的时侯是在玩斗地主的游戏,斗地主只能三个人玩,为了大家都参与到中间来,我提议玩我们那儿一种很多人都可以参加的、简单的扑克玩法,好像在我们那儿也叫“斗地主”,但绝对不同于常见的、通行的斗地主规则。
不论是一副牌,还是两副或者多副,牌的总数肯定是双数,这样每张牌都有其他和他一样数目的牌来配对,在一副牌的情况下,小王和大王是一对。洗完牌后,从中任一抽出一张藏起来,大家都不允许看到是什么牌,然后玩者开始每人都拿到差不多数目的牌张,或者大致把这些牌放成相同高度的几墩,每人一墩。牌分到各人手上后,每人把自己手上成对的牌两张一次、两张一次地放在敞开的地方,剩下没有找到配对的牌在手指间,再按顺或逆时针方向,依次从另一个人所持的牌中抽一张到自己这儿,如果自己所拥有的牌中刚好有一张可以配对,就把他们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没配成功的要放在自己手上,一直循环下去。有的人运气好,手中的牌刚好配完或被下一个抽走,他就可以圆满地退出来,这样人数不断地减少直至最后两位人在决斗,当然一方手气背,成了输家,把藏的牌这时显出,就会看到这张和他手上的最后一张刚好是一对,如果有……
人在中间作弊,这时就会发现和藏牌不配对的情况。
这个游戏比较笨,但可以让很多人都加入到里面来玩,以前坐火车回家无聊时也告诉过其他地方的同学耍这种扑克玩法。一路三十多个小时就这样要么在谈话,要么在做游戏,要么在睡觉中走过。好不容易来到湘潭,火车开进站后就停了下来,湘潭过来就是株洲,株洲过去就是我们衡阳,从湘潭到衡阳乘火车只需二、三个小时,可这眨眼就逝的二、三个小时最终竟转化成三、四十个钟头。
我以为是像往常的停站加水、上客,想到只要再过二、三个小时就到站,也不禁兴奋起来。过了十多分钟,列车还没向前开动,我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一个小时过去,列车广播员通知到株洲的乘客现在收拾好行李下车转乘另一车次可以到达株洲,不知道怎么没有通知我们衡阳的,而衡阳的人只要到了株洲还怕到不了衡阳吗,这么多的车次在株洲、衡阳两站来往。当时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真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错过这么一下子,后面却浪费很多的时间。
两个小时、三个……十个钟点过去了,火车还没有一点动静,焦虑、气愤、暴怒的情绪逐渐地在每个人的胸腔中冉冉升起,消息不断地传过,
“湖南郴州、耒阳等地区暴发百年难遇的大洪水!”
“洪水把京广线的铁轨都冲垮了!”
“所有京广线的车次暂时停止运行!”
“我们车次的领导正在商量办法!”
“各位乘客们,由于前方突发事件,火车暂时不能运行,请乘客们坐在自己座位上等待,由此带来的诸多不便,我谨代表铁道部门向各位说声抱歉!”
……
“他奶奶的,怎么研究这么久了还没一点消息!”
“我操,怎么回事,我到前面车厢去探一下情况!”
……
“听说有免费餐提供给大家!”
“想都不要想!”
……
“刚才过去看了,不少的人和那些领导正在谈判,但仍没什么结果!”
“耳闻一些乘客实在忍无可忍,把窗户的玻璃都砸烂!”
……
“喂,是湖南某电视台吗?……我们现在在湘潭火车站的K191列车上,今天凌晨两点左右到的湘潭,现在下午都快三点,还一直停在这个地方,我们白白地在火车上坐了十三、四个小时,……火车上的领导还没想出什么法子,希望你们来报道一下,……好的,快来!”
……
没过多久,火车真的启动,但不是向前,而是后退着,也不知道是害怕新闻媒体来报道此事,还是那些所谓的专家们已经把方案研究出来,速度越来越快,窗外池塘里的水都往外溢着,青山绿景不断地后移着。
“列车马上就要开进娄底,各位旅客请注意,要转行其他车次的乘客可……
以到娄底售票厅把自己的车票退掉,找补相关的差额,再自己另行打算。K191将在娄底停站十分钟,然后返回成都,愿意返回成都的就不要下车,回到成都后可以把全部的票价退回给你。这次事故给你带来的旅行不便,敬请原谅,在此我谨代表铁道有关部门向各位说声抱歉!”
“列车马上……”
“道歉有啥用,我们被你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我们本来是去广东打工的,现在走了这么多的路,还要返回去,什么意思?大家等下下车,把火车拦住,不把这件事好好地搞妥,决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好,支持这位兄弟的提议,停车后,我们四川打工的都去讨说法!”
“我们完全同意,全力支撑!”
“没意见,大伙一起上!”
……
列车各节车厢乱哄哄的,像煮沸的锅水一样,火车缓慢地驶进娄底车站,我肯定是下车、退票、补钱、再买票回去。下来之后,发现外面的天空一片乌黑,闷热的空气里突然刮起一阵风,完全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那些南下打工的四川人不断地涌向火车头,
“各位K191车次的旅客们,欢迎来到娄底车站,要想退票的乘客,请从出站口退出,到旁边的售票厅办理相关手续,不想退票的乘客,请坐在火车上不要下来、下来的请立马上车,K191很快就会返回成都。这次出行给你带来的各种不便,请原谅,在此我谨代表铁道有关部门向各位说声抱歉!”
我把旅行袋中的电脑网线拿出来,用其把主机箱捆绑起来,以便于提携,慢慢地向出站口行动着。旁边的列车一直静静地停靠着,车前的人头越来越多,打工者、车站工作人员、警察、乘务员都拥挤在一块。
在我快要到出站口时,发现面前的人流却分散开来,各人都飞快地往车厢门口奔去,
“好消息,前往广东的旅客请注意,有一列经过怀化开往广东的车次,在今天晚上七点多将会到达怀化,请赶快乘坐K191到怀化车站去退票及买票,不要错过了上车的时间!”
车站广播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起来,列车在三、五分钟后就开始发动,刚才还到处是人,各种嗓音嘈杂在一起,人声鼎沸极了,站台因此显得很狭窄。可一转眼就变空荡得多,只有那么寥寥的二、三十人,如果是在外面听到这两种极端的场景或不明整个真相的,还会以为这儿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瞬息万变来形容这个时刻是恰当不过的。不清楚后来的情形:刚才的通知是缓兵之计,还是刻意的蒙骗,或者是确有其事。
好不容易出了站,来到售票厅,排队时被那个郴州的女生发觉,她说她认识的同学在前面的队列中,可以叫他们帮我退票及买到衡阳的车……
票,而她打算和一些郴州的老乡包一个客车回家。退了又买反而多花七、八元钱,在附近的一个饭店坐了下来,点了菜,吃完饭后,瓢泼般的雨儿“哗啦啦,哗啦啦……”地下着,把闷热的气温吹散得无影无踪,电视的新闻一直在讲百年难得一见的洪水。下了十多分钟后开始逐渐转小,已经晚上八、九点多,给村中有电话的同族伯伯家打电话,让他转告家里人,现在人在娄底,火车由于暴洪在湘潭停摆,买了娄底到衡阳的列车票,到家可能还要一、两天,不要担心。挂了电话,雨儿就更加的细,密密麻麻地,像一张张的网从天上不断地降落、洒在地上把灰尘、杂物、纸屑等细小东西冲到下水道里。
加上我一共四个男生:两个耒阳的、一个祁阳的,票上的开车时间是隔天早上的十一点多还是下午的一点多,我们就问饭店的老板,哪儿有干净的房间出租,准备在这睡一晚。他马上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有空闲房间,打电话叫那个人过来带两个人过去看一下房子,后来同意住宿在那儿。把东西搬到房间里,两张床摆在里面,剩下的空间就没多少,一部彩电放在角落里,一个晚上好像是四十块,四个人刚好每人十元。大家依次洗了澡,我和祁阳的学生共睡一床,这五十多个小时把人搞得太累,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七、八点醒来,洗漱完毕,在饭馆吃过饭,差不多到开车时间,在安检口他们把我书包里的匕首没收,说比较危险,看在是学生的面上,不罚款算了。这把匕首是寝室里同学没带走,给我的,既然他们硬要说是危禁品,就让给他们。旁边的外人看到此现象忙出主意,跟他们说你是送客的,把匕首要回来,出去后藏在身上再进来,他们只检查物品,不会搜查人身,就可以带进来。不过是一把刀子而已,何必这么大费章节。确实这样检查只是摆设罢了,人家要是有意想把危险东西带进来,他们是怎么也查不出来的。
乘坐的是破旧的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在山间铁轨上行驶着,各节车厢只有可怜的十多个人。一个卖盒饭的老太婆推着餐车来回地荡着,每次从身边经过都叫我们买,价钱从最初的五元一直往下降,最后的价格是一元一盒,可还是没人买。她跟我们讲,在京广线上这样的盒饭至少要十元,而在这条支线上却是如此难得做成生意的。火车上的生意最搞笑,开始来卖的时侯看起来价格不错、物品质量也可以,买的人也不少。可几趟来回之后,价钱不断地下跌,甚至会降到先前的五、六分之一,买的人也不见得比开始的人多,但估计开始就买的人在这时把肚里的肠子都悔青,太上当、吃亏了,因此对付他们那些做……
生意的唯一办法是不买他们的任何东西。还有意思的一点是在火车上那些乘务员总是在打那几个袜子、膏药、玩具、手裢等的广告,每次成都到衡阳或衡阳到成都总会见上一次,但每回都有人买。最讨厌的是这些餐车、货车来回的走,价钱又贵,本来就狭窄的过道,人挤得扎满的,在这个时侯那些东西就更让人厌烦,也不知他们真的是在替乘客真诚服务,把关爱送到身边,还是为他们的钱包在着想,你的钱快点变成我的货币。
在这列火车上倒不需为空间忧心,你一个人坐四个座位,都没有人和你来争,而且我发现它简直成了那条线上乡亲们的专用“公交车”,每到一个小站或村庄总会有两、三个或七、八位沿途的人爬上来,乘务员则来回地“扫荡”着,发觉新面孔就叫他补票,好像这条从常德到衡阳的干线上一来一回每天都有一趟这样的慢车,时间是固定的,因此成了他们的交通工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当天晚上的七、八点钟才到终点站——衡阳,夜色已经覆盖住大地,各处的灯光闪照着“雁城”,出了站口,来到广场,面前的夜景就更加的迷人。祁阳的男生说他叔叔住在这儿,而一个耒阳的也说城内有一位亲戚,这样我就跟前者到他叔叔家过夜,剩下的一位到后者的亲戚家凑合一晚,乘出租车到达某街,从地上爬到七楼才到目的地。听闻我们刚到,还没吃晚餐,他叔叔一边让我们吃冰冻的西瓜,一边开始打鸡蛋、煎汤“发”面条,发面条是我们的方言,也就是煮面的意思。他家的人特别热情好客,每人一大海碗的面,不知是他的手艺不错,还是我们太饿,把碗中的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他还说还要再发,我那时吃得也差不多饱了,只有推辞不要,洗完澡,躺在客厅的凉床上休息着。
第二天,他的婶婶上班、他的堂妹也上学去了,我们在楼下吃了早点,才乘公共汽车到衡阳汽车西站买票回到常宁。那个时侯正值“双抢”,所谓双抢即把早稻收割回来又把晚稻种下去,农民在此时是最辛苦的。我们那儿的稻田,不像北方的地质那样的硬,全部的收割、播种都可以用机械化来完成,我们刚好相反,全部都是用人工做,现在经济比较宽松的开始采用半机械化,但也轻松不了多少。
用禾镰割稻杆,数手为一捆,称其为“禾手”,一捆禾手的大小最好为大人可以用双手刚好捻住,差不多这个样子就行、脚踏“打谷机”板子,带动打谷机的齿轮,手捻一捆禾手在滚动的凸齿上来回地转动,把稻谷滚脱进打谷机的后膛里,这个过程叫“打禾”、用扁担和箩筐把夏粮挑回到家中的禾坪上晒、放好水,散乱稻草,施匀肥料,把扯来的……
晚稻秧用手指挟着插进水田里,整个过程才算初步的完结,而半机械化只不过是人在打禾时不是用自己的脚踩踏板子,而是用汽油机带动齿轮。我们那儿的水田比较软,收割机只有在把田晒得特别、特别的坚硬时才敢进去收割,如果这么做晚稻的插秧又变得很麻烦,先要把水放进来,让田吸足水份,变得柔软时才可以去插秧,而在这个时侯我们的水资源非常的缺乏,晚稻这样做的话根本种不下去,加上每家一小块稻田,各块又分散在五、六个地方,各家的收割计划不统一,机器也不好进到水田中行动,晚稻倒还可以用收割机去收,那时的田必须晒得硬绑绑的,只有这样杂交水稻才会有高产量的保障。
主要是机器太沉重,水田在夏收时承担不了多少负重,如果把田晒干,秋粮又种不下去,那时会缺水,过了时节秋收的粮食产量不高,种种原因造成我们那儿的人祖祖辈辈都是用自己的双手在那几亩田土上辛辛苦苦地劳作一辈子。
这使我不由想起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的双抢年头仔细地算一下,就作从九岁开始计算,也有十一、二年,高中有一、两年的暑假在补课“逃”过,大学也有两、三年因为暑假实习而幸运“避”过,小时太年幼也只是在父母打禾时帮忙递送禾手,渐大后开始学会割禾、扯秧、插秧、打禾等动作,但我由于自身很多毛病,这些手艺一直是慢吞吞的,虽然帮不了多少的忙,可其中的累、苦倒是见识了不少。
在严热湿闷的夏天,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炽着大地,赤脚踩在光滑的地方都会烫得脚板起上大小的水泡,水田的浅水被阳光“蒸”得快要挥发成蒸汽,刚刚进入水田的肌肤会感觉像进了高温室一样,毛细血管里的水份自动地“跑”出来帮助皮肤抵抗温差,汗水不断地从身体各处涌出,湿湿的衣服紧贴在背脊上,粘粘地很不好受,四周一点风也没有,脸庞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盐粒,用手搓一下,“吱,吱……”直响,伸出手掌小小颗粒在空中发出耀目的光彩,眼睫毛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胸腔滚荡荡的,好像有一炉大火在一直熊熊燃烧着,喉咙、口腔干燥燥的,似乎被红炽炽的钢铁挨过一样,舌头热乎乎的,比刚吃过辣椒还要烫,全身好似置身于一个大熔炉里,水份从皮肤里不断蒸发,感觉快要脱水而亡,但又还有些许气息,很想立即钻进冰库里,同时接连吞下数块冻冰来解此乏。
这种滋味非常的难受,在下午的一、两点时就更加的剧烈感受到,但人在那种环境下还是要继续手中的活儿。因为你不做的话,事情总会摆在那儿,也没多少人来帮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