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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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长安城凉意渐深,不过酉时,太阳尚未落山,秋风一起,便将暖意都给带走了。项濂走进夏苏阳住的小院时已比平时迟得数刻,他脸带微笑地想,不知她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吃药。

    夏苏阳歪在软榻上坐在窗前呆看着窗外,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头发飘散在身后。凉风从洞开的窗户中飘入,吹起她的衣袂,拂起她的发丝。项濂走到她身后,捏了捏她肩头,皱眉道:“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他扭头看到一旁几案上已经凉透的药,笑道:“果真没有乖乖吃药。”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忽然皱紧眉头,轻声责怪道:“这么凉!这些奴才怎么办事的!?”沉着脸唤人进来关窗。

    项濂见夏苏阳只是静静的歪着,不像平日那样轻蹙着眉头气恼撒娇,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他揽着她肩头柔声道:“怎么了?可是有什没痛快?”

    夏苏阳扭头朝他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子清,我常想,能让我再次遇见你一定是上帝的垂青……即使,即使这个时间很短我也心满意足……”

    项濂心一沉,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夏苏阳目光凄婉地看着他,呜咽一声靠在他肩头:“我不想骗自己,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我们在一起的幸福不过短短几年。我贪心,想要更多……子清,我自己经历过一次,知道那样有多痛,我不忍心让你也这样痛。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去让你伤心?……”

    她的声音细如蚊咛,项濂耳力好,却听得一清二楚,捂住她的嘴道:“我不许你提死!听见没有!以后这样的话不许提!”

    夏苏阳凄然一笑:“子清,上帝的安排谁又逃得过?……”

    项濂脸一沉,蓦地用嘴封住她的唇,用力啃咬着她的唇,恨恨道:“我说过不许提你还提!?”

    夏苏阳见他眼中满是怒火,眼底却透着隐隐的害怕,叹息一声轻抚着他的脖颈喃喃道:“我到这里以后就没生过病,可是从去年秋天起吐了好几次血。我想……这个地方原本就不是我复的,或许受了辐射,或许其他原因。我有个朋友医术极高明,可是他连我的脉息都症不出……”她幽幽叹口气:“几年前我就该死了,这几年的光阴都是来的。子清,那些医生骗你说我只是体虚,我怕你担心一直没说。其实他们连我的脉象都把不出来,怎么可能知道我生的何病。这次病了这么长时间,我想是上帝要把我召回了……”

    项濂身子秘一震,沉声道:“不会的!上天既把你私我身边绝不会这么快收回你!这是天意!”他揽着她的腰伏在她胸前喃喃道:“臻明,答应我,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夏苏阳痴痴地看着他,心中只是缠绵不舍,半晌叹息一声:“好,我答应你……”她伸手轻抚着他英俊的脸,柔声道:“子清,唤我苏阳……”

    项濂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怎么?”

    “我喜欢听你唤我苏阳。”

    项濂笑了笑,唤了声“苏阳”。他看着案上的药碗沉吟片刻,唤人进来去把药热过一道,柔声劝道:“只吃完今日的,可好?”见她还要反对,咬了咬她的唇:“不许不听话!”把药递到她嘴边,哄着她:“快些喝便不苦了。”

    夏苏阳幽幽叹口气,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口喝干。

    项濂笑着放下碗,张臂将她抱在怀中,深深地亲吻她,舌头在她的嘴里滑动,将她口中的苦涩带走,低声问:“可还苦?”

    夏苏阳软软的手臂攀着他的肩头,全身无力地靠在他臂弯,嘤咛一声:“不苦了。”

    项濂哑声道:“再来一点甜。”他温柔地亲吻她,□着她的唇,舌尖一点一点地探开她的樱唇,与她的丁小舌交缠,听见她带着的娇喘和满足的叹息,心跳得比鼓点还急还响。

    在心要跳出胸腔之前,项濂止住这个吻,唇仍贴在她的唇上,喃喃道:“若不是你身子蚊,我这便要了你。”

    夏苏阳脸顿时羞红了,嗔道:“你胡说什么!?”说着要推开他。

    项濂手臂一紧,她便丝毫动弹不得。

    夏苏阳恼道:“放开我!再不放开,我真恼了!”

    项濂抱得更紧了,笑道:“你这口是心非的妖。”

    夏苏阳嗔怪地瞪着他,见他笑吟吟地承受着她的目光,一脸的受用,不暗骂,无赖!也不和他较劲了,放松身体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

    不吃药之后,身体没有变糟,夏苏阳反而觉得有了点力气,只是最多只能在院中走动。她心里暗骂,那些无良的庸医,给人开些吃不死的药骗人钱财。

    这日黄昏,项濂到了饭点还未过来,夏苏阳知道他准又是事忙,吩咐摆饭。她见夕阳好,秋风也不是那么凉,还略带些暖意,颇有几分小阳的味道,让婢将晚饭摆在院子里的架下。

    两只彩蝶追逐着过来,在间流连。夏苏阳见一只就停在她面前的上,童心顿起,伸出两只手指去捏它的翅膀。蝴蝶一惊,扑扇着翅膀飞走,这一下不但没扑着,还把汤碗打翻到地上。夏苏阳吐吐舌头,赶紧把地上的碗拾起,用帕子掸掉上面的尘土。

    这一日是九月初五,新月如钩。月光清亮如水,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得地上斑驳。夏苏阳在树影下恍惚地坐立片刻,想起已有两日未见到项濂,动了动手脚,似乎还有些力气,抬脚向院外走去。一旁不知何处出来个侍,毕恭毕敬地说:“先生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莫累坏了身子。”

    夏苏阳哂笑,曾几何时,她也要听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微笑道:“你来得正好,我要去见子清,你带我去。”

    那侍迟疑片刻道:“大人并不居于此处。”

    夏苏阳愕然,皱眉道:“此处不是他的府邸?”

    侍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夏苏阳轻轻哦了声,慢慢回房。她自嘲地想,这三个月来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小院,连这片府邸有多大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外面了。她现在便如井中的青蛙,只能看见小院上的一片天。她的自由全沮这个莫名其妙没有力气的身体里。

    夏苏阳走回房间,懒懒地在上躺下。她最近脾气不好,小五也不敢轻易搭腔,只是看她一眼,便不言语。夏苏阳沉默半晌,忽然问道:“小五,你可曾去过院子外面?”

    小五愣了愣,犹豫道:“去……去过的。”

    “外面是什么样子?”

    “外面?……”小五支吾片刻道:“外面和这个院子差不多,街上奴婢却没去过。”她等了半晌不见夏苏阳说话,劝慰道:“先生,等你病好了自然便能出去了。”

    夏苏阳淡淡道:“是啊,等病好了。”

    许是前几日未见到夏苏阳之故,第二日午后项濂便过来了。夏苏阳刚歇完中觉,坐在院中赏秋。长安的天气比建邺凉,秋天到得略早些。也许是秋霜更重,这里的秋叶或金黄或红,更加丽。

    夏苏阳眯起眼看着染上阳光颜更加鲜的树叶,一阵微风拂过,枝头站立不稳的树叶随着风打着转地飘落。夏苏阳垂下眼,将箫举到唇边,吹起了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

    项濂未进小院便听见了箫声,他快步走进院子,看见慵懒地坐于无边落叶中的夏苏阳。他脚步略一停顿,立于一片小树丛后静听着。箫声缠缠绵绵,带着点点哀伤,还有那刻骨的相思,以及无法倾诉的深情,让人听了只想叹息。

    箫声幽幽止住,项濂默立片刻才大步走出,微笑道:“真乃好箫。”

    夏苏阳笑道:“今天倒好些了,一时兴起。”

    项濂挤在她的榻上紧挨着她坐下,笑问:“吹的何曲?我却从未听过。”

    “此曲叫《凤凰台上忆吹箫》,是一友人谱的曲。”

    项濂不经意地问道:“箫声中有思念之意,莫非你方才在思念谁?”

    夏苏阳一愣:“思念?并未思念谁。”她话音刚落,身子微微一震,手上的箫也拿不住,落在身上。她想到了她将这首词写下的那个晚,想到了他调戏般地说“玉人何处教吹箫”。那是他们相爱的最后一。那一他们无比的缠绵,他对她无比的留恋,迟迟不愿离去。那一的好如开到极致的昙,转瞬即逝,却将这好永远留在心里。她对他的爱对他的痴情像蚕丝将他细细密密地缠绕,可是他最终还是挥利剑斩断了这情丝。

    项濂见她神有异,冷冷追问一声:“你在思念谁?”

    夏苏阳在榻上躺下,闭着眼掩饰眼中的痛楚,地叹息一声:“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我又累了。”

    项濂手指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道:“睁开眼看着我!”

    夏苏阳不睁眼,无奈地叹息一声:“子清,让我歇会儿……”

    项濂地怒吼一声,压在她身上如小兽般用力啃咬着她的唇,顶开她的齿,□着她。他尝到口中的腥甜,离开她的唇。

    夏苏阳睁开眼看着他,见他乌黑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未退去的怒火,渐渐又升起委屈。她心一痛,张臂揽住他,抚摸着他的发,叹息道:“对不起,子清……我不该这样。我有了你,不该这样……”

    她这么说,项濂心里虽然好受些,却更加嫉恨,原来她刚才当真在思念谁。他也不说话,恨恨地鼓着嘴瞪着她,低吼一声又去咬她的唇,恨恨地用手掌按着她的心口:“你这里只准有我!听见没有!只准有我!”继续鼓着嘴瞪着她。

    夏苏阳见他这样,就像一只生气了然知道该如何表达愤怒的小老虎,忍不住噗哧一笑,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了……我心里只有你。”

    项濂脸稍霁,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唇上的血迹,滑到她口中与她热烈缠绵地相吻。良久,他离开她的唇,见她眼神柔媚,眼中仿佛滴得出水来,地呻吟一声,嘶哑着嗓音唤道:“苏阳……”

    他这样压着她,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不涨红了脸,小声喝道:“你下去!”

    项濂幽黑的眼眸中满是浓浓的火,深吸了几口气平静自己。他压在她身上喘息,额头抵着她的,鼻尖与她的相触,唇微微呶起轻啄着她的唇,叹息道:“苏阳……我……我……”

    “我知道……”夏苏阳叹息道:“我知道……沚青,我爱你……”她回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脖颈,对自己说,我会忘了他,会忘了过去,子清,我有了你,便是拥有了全世界。她这么喃喃自语,自己也没有分清说的是“沚青”还是“子清”。

    项濂轻轻咬了咬她耳垂,柔声道:“你正我?”

    夏苏阳地嗯一声,停顿片刻缓缓问道:“子清,去汉国之人不知何时能归来?”

    项濂略扬扬眉头,迟疑片刻道:“说是那边的货物已购毕,若无意外,这几日船便会驶出。”

    夏苏阳点点头:“如此说来我家中的书信怕是不日便能收到。”

    项濂笑道:“莫非苏阳已等不及了?”

    夏苏阳笑而不答,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觉得这样很舒服,满意地叹息一声。项濂和她靠得很近,近到能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他食指指背轻触着她的脸颊,不在想一个问题,她到底多大了?他得到的消息是她今年已有二十五,可她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

    项濂正出神,忽听夏苏阳问道:“子清,我与你相识已有三月,然知半点你的情况和你家中的情况。”他看向她眼底,见她眼中仍是一片清澈,并无半点探究,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苏阳笑了笑,嗔道:“怎么说得那么庄重!?……”她顿了顿,问道:“子清,你是商人还是在朝中为?”

    “乃是在朝中……只因家中略有薄产,不时尚有这些俗事缠身。”

    夏苏阳颇感兴趣道:“你所任何职?不知楚国与汉国的职体系可有不同?”

    项濂微笑道:“不过是个闲职,靠祖上的功德挂了个虚名,不足挂齿。楚国沿用楚制,也借鉴了秦制。怎么?你竟对朝中大事有兴趣?”

    夏苏阳笑着摇摇头:“我最想做的事便是闲居山野,远离朝堂。”

    项濂笑道:“你我真可谓志趣相投。”

    夏苏阳朝他温柔地笑了笑:“你家中尚有何人?”

    “……家父已过世,家母哨,还有几个兄弟及未嫁的。”

    夏苏阳轻轻哦一声,沉默片刻笑问道:“子清可有家室?”

    项濂见她眼中有似笑非笑之意,想这件事早晚她都会知道,淡淡答道:“我已娶。”

    夏苏阳微微点点头。她虽然昨晚已想到了答案,此时听他亲口说,心里就像天寒地冻的时候喝了一杯冰水般凉浸浸的,从里冷到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她脸上维持着一个微笑不变,调侃道:“室怕是也有几房吧?”

    项濂笑了笑:“确有几房。”

    夏苏阳点头微笑道:“你娶倒早,不知何时成的亲?”

    “……乃是五年前。”

    夏苏阳嗯了一声,沉默不语。她与他无论如何都是要错过的。她起初以为上帝安排她到这个世界来,是因为怜惜她,为了让她遇见他。现在看愧非这般。她轻叹一声,上帝啊,你为什没给我一个答案?

    项濂见她这样飘然平静的神情,心里不有些发紧,柔声问道:“你是怨我将你收在别院?”

    夏苏阳不语。她当然怨他,可是她也没办法怪他。他们这个时代的男子根本没有家中有了就不应该在外面勾搭别的子的想法,勾搭了喜欢了,娶回家便是,只要养得起,娶多少回去都没关系。她只能怪她自己,为什没问清楚?可是他是沚青啊,要她怎门能不爱他!?他为什没等她?

    夏苏阳垂下眼,淡淡道:“不,我不怪你。”

    项濂忙道:“只要你愿意,我即刻接你进……进府。”

    夏苏阳目光秘扫向他,冰冷如水,冷哼一声冷冷道:“接我进府?!做你的第几房室?……”她冷笑道:“项子清,你还真是抬举我!”说完转身进房间。

    房内的小五听见外面的争吵,又见夏苏阳如此直呼其名,一脸的惊恐,见她进去,赶紧溜走。

    项濂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满脸的愕然,带着隐隐的气恼和愤怒。他在外面呆坐半晌,慢慢走进屋中。

    夏苏阳目光追随着他,沉默片刻淡淡道:“子清,你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项濂脸上满是愤懑,恨恨道:“你竟敢这样问!我何曾对人如此!?”

    “既如此,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愿相助。”

    “定不推辞。”

    “若你还念着对我的这点情意,便请你预备车马送我到一个朋友家中。苏阳感激涕零。”

    项濂呼吸一滞,腾地站起怒道:“你休想!”一抬脚将几案踢翻,大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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