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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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长安城中绿树成荫,虽已至盛夏却因晚间凉爽而并不暑气逼人。城南郊浓荫掩映中有一座白墙青瓦的院子,清雅,鸟鸣声幽。院内一间古朴庄重的大屋子中,朝南的窗洞开,随风送进的暑气瞬时被屋中放置的冰块降为丝丝凉意。

    一个俊朗少年头戴玉冠,身穿黑袍,袍上绣着同云纹,只在边缘用金线勾勒,古朴庄重,且有蓬勃之气呼之出。他坐于案前,身旁侍立着一中年男子及一未及笄的少。那少年眉头轻蹙,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不耐烦道:“戈彬,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七日了还未醒?”

    那唤戈彬之人略一哆嗦,忙稽首道:“主上,小人用的是常人两日的量,然知因何此时尚未醒。”

    “医生如何说的?”

    “这个……”戈彬脸现为难:“医生说脉象甚是古怪,把出来却是散脉。”

    少年哈地一笑,朝戈彬点头冷笑道:“我费了四年工夫,用了这么大力气便是为了让你帮我运个死人回来。”语气越来越冷厉。

    戈彬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主上,虽是散脉,可呼吸平稳,气息稳定,便如熟睡一般。”

    少年冷哼一声:“你做事倒是越来越出格了,连她是个子都伍出。”

    戈彬忙道:“是小人的疏忽。”

    “可曾留下任何麻烦?”

    “回主上,小人虽未曾料想是个子,好在机缘凑巧,短短工夫竟能找到一与之身材相仿的子,必是天佑主上成大事。其余诸事皆极顺畅,并无纰漏,事后也做得极干净。”

    少年脸这才稍缓,问道:“那边有什么消息?”

    “小人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正扶柩回京。”

    少年冷笑道:“定是要风光大葬了……那枉死之人得此厚葬也是她的福气。”顿一顿又问道:“日子可曾查明?”

    一旁侍立的少忙跪下道:“回主上,奴婢听见她亲口说是‘景平八年四月十五’。”

    “嗯……”少年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怎又说是从山上下来?……”问那少:“她师兄可是与她一同来的?”

    少忙道:“回主上,确实如此……只是她师兄并未显示任何超凡之处。”

    少年微颔首,沉思着,卜尹说的是从天而降,他们说来自山上自是不想太过惊世骇俗。他忽然饶有兴趣地低声自语:“那刘珃既是如此宠爱她,因何不纳入后宫?”冷笑一声:“定是要她为他效力,刘珃打的好算盘。”又问那少:“有何所获?”

    那少忙道:“奴婢办事不力,那些东西上的文字一个也不识,只得将其描绘下来。”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绢递与少年。

    少年展开看了半晌,皱眉道:“莫非是天书?……”忽勾起唇角笑了笑:“定是她了。”将那白绢收入袖中,吩咐道:“谨慎些,莫让她起疑。”挥挥衣袖吩咐他们下去。

    少年绕过屏风出了屋子,来到后院,屏退门外的侍走进房间。轻纱围绕的榻上一人正陷入甜梦乡,乌黑的长发如丝般散在身侧。他掀开竹青的帐子坐在榻沿,默默地看着一脸恬静的熟睡中人。半晌,凑上前用指背轻触着她的脸颊,喃喃道:“真乃……莫非当真是仙子?”见她唇角依稀浮上一朵浅笑,俯下身吻在她的笑容上,满意地叹息:“真是甜。”

    睡梦中的夏苏阳仿佛身处摇篮中,被柔软的云团包裹着,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幸福。她拨开迷雾般的云团,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缓缓走过去,抱着他的腰伏在他背上。那人转身抱她在怀中,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睡人,该醒了。”

    夏苏阳笑了笑,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眼珠子动了动,看见眼前一张模糊的脸,眼睛缓缓聚焦后她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幸福,柔声唤道:“沚青……”她脸带微笑,痴痴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他像梦中那样,朝她温柔地微笑。

    少年刚离开她的唇,便听她嘤咛一声,睫毛忽闪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她的眼中仿若宝石般流转着奇异光芒,渐渐地这些光芒汇聚成如星辰般的清亮。她看着他笑,唤他“子清”,眼中带着一点泪,满是眷恋和喜悦。少年一震,他前不久才加的冠礼,她如何便知道了他的字?

    夏苏阳看到眼前人的装束,颇有些迷惑,眨了眨眼,记忆慢慢回到脑海中。她只记得遇到了盗贼,后脑一痛,便失去了知觉,看来是遭受了意外。她又笑了笑,自己似乎总是运气不错,每次都能得人相救。她看看自己所处的地方,像是一户富贵人家的卧房。那么他是谁?他怎么会与沚青长得一模一样?莫非他是沚青的前生?

    夏苏阳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嗓子干得要冒火。她呻吟一声:“水……”自己都觉得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少年愣了愣,并未唤人来,自己站起走到案边拿起茶壶。他像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水溢出杯缘洒在案上。他顿了顿,又倒了一杯,这次却未洒出。他走回边,将夏苏阳扶起。夏苏阳伸手去接茶杯,却手软得根本拿不住,只好就着少年的手喝完这杯水,倒有一半洒在前襟上。她看看衣服上的水,不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善意的嘲讽。

    少年似乎也觉得有些汗颜,抱歉地笑了笑,笑容竟有些腼腆。他又走回案边倒了杯水,这次既未倒出来,也未洒在夏苏阳的衣服上。

    夏苏阳长舒一口气:“多谢……只是,我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

    “想是刚从昏睡中醒来之故。”

    “我睡了多久?”

    “有七日了。”

    夏苏阳惊呼一声:“怎么会这么久!?”又叹息道:“难怪没有力气,把一辈子的觉都睡完了。”

    少年听她说得古怪,便不搭腔。

    夏苏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不敢确定。她想伸手确认眼前此人是否真实,却抬不起手。那少年见她肩头微动,忙问道:“你要什么?”

    “我想摸摸你。”

    那少年眼中微有些诧异,见她目光不离开他的脸,在他眉宇见游移,眼中的眷恋却是越来越浓。他心一动,拿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夏苏阳手指轻轻勾画着他的眉目。这两道英挺的浓眉,墨玉般的眼眸中有温情闪动,高挺的鼻梁,含笑的嘴。真的是他!她念兹在兹无时忘之的他。夏苏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她“呵”地长吁一口气,轻轻靠在他肩头,手掌无力地从他脸上滑落:“你是谁?”

    那少年嘴角向上一勾,眼中带上了点笑意,随即笑意扩散到眉梢眼角:“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夏苏阳地说了声:“是啊……”眉尖一敛,淡淡的笑容逸出来,忽然觉得心里轻飘飘的舒畅,忍不住轻笑出声。

    夏苏阳慢慢止住笑,嘴角却还带着笑意,和那少年四目相对,半晌才猛然醒悟:“啊,小五呢?她有没有事?”

    少年轻拍两下手掌,便有轻微的脚步声进来停留片刻,脚步声接着出去。不久,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五扑到夏苏阳前:“先生,你这一觉便睡了七天,可吓坏奴婢了……”都不等夏苏阳发问,小五便劈哩叭啦说下去:“先生,我们那日在山上遇见贼人,我们俩都被打晕了。后来奴婢醒琅知道原来我们都被这位大人所救,先生……”小五“啊”地唤了一声:“该叫才是。你扮男祖像,莫非是从小便扮作男子么?”

    夏苏阳忙道:“还是唤我先生吧,我听着习惯,我们那里子也可被唤做先生的。”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见那少年正默默看着她,朝他微微一笑:“先生大恩,在下不敢言谢……”稍稍抱了抱拳:“在下姓夏,名苏阳,字臻明。”说完笑看着他不语。

    那少年笑道:“不才项濂,字子清。”

    夏苏阳微微一笑,喃喃念道:“子清。”忽想起一事,忙问小五:“家里可曾告知?莫要让东儿着急。”

    小五苦着脸,支吾道:“先生,我们已经离家很远了。”

    夏苏阳一愣,看了项濂一眼。

    项濂微笑道:“不才经过柴桑,因缘际会救了小……先生,因先生昏睡不醒,不才又赶着回家,未及等先生醒来将先生送返家中,只喊昧将先生带回……现今乃是在长安城中。”

    夏苏阳惊呼道:“长安!到楚国了!竟来到这么远了!”她心中既惊且喜,惊的是此事太出乎意料,喜的是竟然阴差阳错离开了汉国。

    夏苏阳起身用过饭沐整理过后便靠在软榻上歇息。她一向不喜欢把湿头发束起来,因此项濂再次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这副长发披散的慵懒模样。一头尚濡湿的头发也不用巾子隔着,就这么披在背后,穿着月白的燕居深衣,便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爽。楚国的衣服袍袖比汉国的略窄些,行动时更为方便,样式却更为精致华。

    夏苏阳靠在软榻上出神,感觉到两道目光,迅速抬起眼帘,正对上项濂饶有兴趣的探究眼神。既已与她对上,项濂也不掩饰,微笑地看着她。夏苏阳脸上升起红晕,嘴角向上扬起浮起一朵微笑。她不问上帝,天父啊,是你听到了我的祈祷吗?是你带我远离那个地方,带我来到他身边?是你把沚青还给我吗?

    两人对视着傻笑片刻,项濂告辞道:“你身子尚未大好,这便早些歇息吧。”

    夏苏阳见他要走,忙唤住他问道:“子清……不知此间书信可否能私汉国?”

    项濂目光迅速地扫向她,眼中有些许深意,沉默片刻皱眉道:“楚国与汉国间并无邮驿。”他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若让她通信,他必将费大力补救,因此只是不搭腔。他见夏苏阳脸现难过,心有不忍,转念一想,她这样离家必会写信向家里报平安,即便他不开口,她也会想办法达成,不如便让他主动将此事接过。他沉吟片刻道:“你若有书信往汉国家中,待我找个稳妥人替你送去。”

    “真的!?”夏苏阳眼睛一亮,脸上满是欣喜。

    项濂微微一笑,看着她道:“臻明有事,义不容辞。”

    夏苏阳见他眼神温柔,不绯红了脸,却舍不得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目光与他的缠绕在一起。项濂被她这么坦诚直白的爱慕目光看着,不觉也是心跳加速。他见惯了子对他撒娇,使些小手段,见过子的矜持试探,却从未见过谁流露出如此坦荡的爱意,真诚不作伪。

    门外脚步声响,夏苏阳赶紧转开脸,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她见小五走进,吩咐道:“小五,替我准备笔墨。”

    小五忙劝道:“先生你还没好,如何又要写字?等好了再谢迟。”

    夏苏阳摇头道:“我是要写家书……”

    “家书……”小五愣了愣,瞟一眼项濂,替她铺上白绢,准备笔墨。

    夏苏阳见项濂这里用白绢书写,想是十分富贵。她拿起笔出了半晌神又放下,轻轻叹息一声。她不知道这封信该写给谁。给凤嘉?他时常要出门,未必接得到信。叶风?他那人别扭得很,定是不会把她平安的消息告诉别人。想来想去只能写给雷诺。她轻轻叹息一声,免不了心被抽痛。虽然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忘了他,想起他时心里还会钝钝地痛。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掘地三尺地找她?他会不会伤心难过?他,会想她吗?

    项濂见夏苏阳脸上染上哀思,眼中满是苦痛,心一动,蹙眉凝思。

    夏苏阳这封信是写给琴姬的,说她和小五被强人所掳,幸得好人相救,目前在长安。她一切都好,想在长安多住一些日子,让她不要牵挂。信中她一字都未提到雷诺,可是她知道他一定会看这封信。他是个精细的人,未必会相信此信便是她所写。她沉吟片刻,在信末用拼音签了个名。

    小五瞟一眼,惊呼一声:“先生,你这弯弯曲曲写的什么!?”

    夏苏阳吹干墨迹,笑道:“不过是个印记,这样他们便知道此信乃我所写。”

    小五天真地好奇道:“先生你写的是什么?教给小五好不好?”

    夏苏阳笑:“不过是我的名字,你要学写我的名字做甚?”

    小五不满地噘了噘嘴,忽然笑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先生和大人通信都是这么写的,这样别人便不知道了!”

    夏苏阳将白绢叠好,淡淡道:“此信乃是写给琴姬的。”见她还要说话,嗔怪地皱着眉头止住她,将信交给项濂。既是请他送信,信便不好封口,再说信中也没什么私密话。她沉吟片刻道:“还请子清叮嘱送信之人,此事不宜声张。除了琴姬和雷诺,不可让别人知道此信乃我所写。”

    项濂吩咐婢拇一个信袋,将信用火漆封入其中,正道:“臻明放心,此事必为你办妥。只是……家人若去汉国,必要出售采购些货物,归期不定,这回书怕是……”

    夏苏阳忙道:“不妨……苏阳只是为报平安,并不急等回信。”

    项濂转身来到书房,命人将戈彬找来,低声吩咐道:“派人去汉国打探消息时,将琴姬的笔迹拿到。另……”他看一眼一旁的少,问道:“她可有何心上之人?”

    少皱眉思索片刻,答道:“与武城侯世子凤嘉交往甚密,是否心上之人奴婢然知。”

    “那师兄呢?”

    “虽同在一府,却极少见两人来往,想是井水不犯河水。”

    项濂唔一声,皱眉沉思片刻,将那信袋拆开,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并无任何特别,看上去也无任何暗语。他看着信末的签名,皱眉道:“这个写法似乎和你抄来的天书颇相似……”

    那少就着他的手看了眼忙道:“若不是主上提醒,奴婢都未想起来。的确是很像,就是更弯弯曲曲些。她说这是她的名字,奴婢想莫非是他们想出来的符号?”

    项濂唔了声道:“你去设法学会。”他回忆了一遍她刚才的言行,确定她没有起疑心。而且她看他的目光温柔,大有情意。想到此,项濂心里一荡,淡淡吩咐一声“下去吧”。

    项濂通常黄昏时分过来,极少数时候白天也会到夏苏阳房中停留片刻。夏苏阳周围除了小五,其他都是些言语无趣谨言慎行的侍,实在无聊。只是她看他家大业大的样子,事情一定很多,每天怕都是挤出时间来看她。虽想他多停留片刻,却从未挽留过。倒是项濂看见她眼中的不舍,只要允许便尽可能地多呆些时候。

    项濂若能多停留片刻,便会与夏苏阳下盘棋。夏苏阳想着自己与刘珃对弈那么久,经他提点也颇多,棋艺应该属于佼佼,对自己还是颇为自信。不料第一次与项濂下棋时,便被他杀了个落流水。未及收,夏苏阳懊恼地看着自己被割得七零八落的棋子,赌气将棋盘一抹,恼道:“不下了!”

    项濂见她那个气恼的娇俏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笑得极为欢畅,若不是碍于身份,只怕要满地打滚了。

    夏苏阳嗔道:“你还笑!”

    项濂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里一荡,笑道:“怎么臻明以前竟未输过棋?或是你从未与旁人对弈?”

    夏苏阳鼓着嘴瞟他一眼,见他虽话语温柔,眼中却带着可恶的笑谑之意,忿忿道:“当然对弈过!”

    项濂柔声道:“再来一局,这次我让着你。”

    夏苏阳竖起眉毛,气恼不已地发作道:“谁要你让!?”她猛然醒悟,她与刘珃下棋时,除了第一次输得比较惨,后来便越输越少,她还以为自己棋艺在逐渐长进,难道是他一直让着她?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自信全无,怏怏道:“不下了,我知道自己棋艺差。”

    项濂柔声道:“你的棋艺已属上佳。”

    “真的?……”夏苏阳似信非信地看着他,忽然眯起眼睛笑了,揶揄道:“我知道了,你说我棋艺佳,那么我却远不如你,岂非是说你的棋艺已出神入化,当真是……”她皱了皱鼻子,无声说了个“大言不惭”。

    她这样斜飞起眼睛看他,眼波婉转,他如何吃得消。项濂抓起她置于案上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也不说话,便这么笑看着她不语。

    夏苏阳脸一红,微笑着垂下眼帘,手也不抽回。不一会儿,抬起眼含笑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

    项濂心中激祷已,便要手上加力将她拉入怀中。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屋外低唤一声:“大人……”

    夏苏阳忙把手抽回。

    项濂欠起身,倾身俯向夏苏阳,在离她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下,无奈地叹息道:“我有事要办……”声音略有些低哑。

    夏苏阳将脸扭到一旁躲避他炙热的呼吸,地唔一声。

    门外的侍从收获到项濂一记杀人的目光,秘一哆嗦,心说,完了,这接下来都得小心谨慎一丝错都不能犯才行。

    夏苏阳将项濂看做周沚青的前世,心里胡思乱想,想着上帝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也许就是为了让她遇见他,为了把沚青还给她。想到这里,她不长叹一声,既如此,为何不让她早些遇见他,却要在她的心碎成千万片之后再见到他。这样补起的一颗心还会是原来的那颗吗?在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带着喜悦和期待,她已经渐渐忘记了从前。

    唯一让夏苏阳烦恼不已的便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一向很好,不仅很少生病,因为经常练习骑射,体力也都很好。这一次意外后,不知怎的,每天精神倒还好,就是四肢无力,平常不过能坐一会儿躺一会儿,所能做的最大运动就是走到屋外院子里看看落,闲坐片刻,竟和那弱不风的闺阁一样。

    项濂为她请来医生。夏苏阳本想说她的脉象怕是医生看也炕出来什么,看见他担心的眼神,还是将话收了回去。那医生看过后,倒是开了一张方子。夏苏阳看着小五端进的浓黑药汁,眉头皱得紧紧的,把脸扭到一边朝她直摆手:“我不吃药。”

    项濂进来时正好看见她一脸害怕的表情,笑道:“我竟不知臻明原捆怕吃药。”

    夏苏阳不屑道:“我不怕吃药,不过我不吃庸医的药!”

    项濂好笑地看着她:“这医生医术甚是高明,若听见臻明如此说他,怕是胡子都要气得翘起来。”

    夏苏阳扬眉问道:“我的病他怎么说?”

    “说是体虚,需得静养。”

    夏苏阳冷哼一声,不屑道:“可见是庸医!胡言乱语!”

    项濂诧异道:“怎么你懂医术?”

    夏苏阳摇摇头:“我不懂,不过我知道他是胡说……我不吃药!”

    项濂顿一顿,柔声劝道:“臻明,你如此实在是太任。若果真这个医生炕好,我便再请一个,只是你总该吃药。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夏苏阳见他眼中满是关心,心一软,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下。

    夏苏阳这一吃药便吃了十天半个来月,每天喝药像是受罚一般,这病却没有丝毫起。她除了做实验,其他事情上一概没什么耐。以前从钱塘到建邺不过骑了几天马就把她憋得够呛,这次这么长时间不能动早就把她闷坏了。这么闷着,心情越来越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好。

    项濂这日来到她房中,又见她在这里不肯吃药。小五在一旁苦苦相劝,她只拿着书炕理她,冷笑道:“这种庸医的药早就该不吃!”

    项濂笑道:“怎么又闹开了。”

    夏苏阳冷冷道:“我没闹,只不过在坚持自己的原则。”

    项濂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又说古怪的话了,什么叫做‘坚持自己的原则’?”他摆摆手示意小五退下,柔声哄道:“你若镶个医生不好,明日我再正一个医生,药然能不常”

    夏苏阳硬邦邦道:“不必了,正一个也炕好。”

    项濂轻轻揽住她的腰,柔声道:“莫非是嫌药苦?我陪着你一起吃,这样你吃起来便没那么苦了。”

    夏苏阳嗔道:“药怎么能随便吃!?”她见他这样好脾气,自己也不好再朝着他出气,皱着眉头接过碗苦着脸喝完药。项濂忙递上旁边放着的一碟子蜜饯让她润口。

    夏苏阳继续老实地喝药,可身体虽说没有变差,却也丝毫不见好转。这么过了三五天后,她又开始闹着不吃药。项濂哄一哄,她便乖乖地喝下。过不了多久,见身体还是那样,又开始不耐烦,脾气也更加坏,有一次甚至把药碗摔了。项濂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哄着她,亲自给她端到面前,看着她把药喝下。夏苏阳见他这样温柔,也很是过意不去,不过对他撒会儿娇便听了他的。

    这么多闹了几次,倒有些耍腔的味道。项濂也不揭破,每次均乐在其中地哄着她。其实项濂比夏苏阳还要小上好几岁,只不过他为人老成稳重,办事又有条理,夏苏阳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依赖。况且,看着他便如看着周沚青,夏苏阳也不知不觉地如对着周沚青一般任撒娇。

    夏苏阳在他不察觉时总喜欢看他,看他时目光温柔满是情意,项濂如何会炕出来。这样一个子,对他有这样的柔情,项濂怎能不动心。起初自然是为她的所惑,尚有几分虚情假意,后来到底有多少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那么爱看,事多时一日见不到她便会思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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