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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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之事处理完毕,便已到了年关。凤嘉留在家里心不在焉地过完年,过了初五便去向父亲辞行。武城侯凤泉还没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听见他又要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年还未过,你又要去何处?!”

    凤嘉淡淡道:“儿子有要事在身。”

    凤泉愤愤道:“要事!要事!成日里只见你事多,别人都是闲人不成!?”

    “父亲教训得是。”

    凤泉知道他嘴上说得恭敬,定是要阳奉阴违,大喝一声:“不许走!先在家里呆满半年再说!”

    凤嘉无奈道:“父亲何必为难儿子,儿的确是有要事在身。等此事一了,儿子再来陪着父亲。”

    凤泉瞪起眼睛大声道:“谁个稀罕你陪!我是要你留在京里好好经营,前些日子当了一阵子郎便又辞了,你再这么游手好闲等我一去我凤家就败在你手上不成!?你给我留下,哪儿也别去,真有事让手下去办。你不许走,回头再去当你的郎,从武功上取个功名回来。”

    凤嘉无奈地想,自己一贯是这么闲散,他哪里是嫌自己不争气,定是有个什么事由想说,暗自叹口气道:“父亲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儿子怎会不听?我们府何等人家,何必去求那个功名?”

    凤泉喉中咕哝一声,手指乱点着他:“别的先不管,那个什么……田明比你还小上一岁,儿子都已经一岁多了。我那天去小颜府上,正好他们茧带着儿子回娘家,都已经会走路了。小颜抱着他外孙给我看,那个得意劲儿哦……人家比我还小上十好几岁,都已经抱上外孙了……”

    凤嘉淡淡道:“父亲想抱外孙也并非难事。”

    凤泉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重重一拍几案:“我跟小颜说,抱外孙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以抱孙子,他就抱不了!你……你给我弄个孙子抱,有了孙子就放你走,三年五载不回来都可遥”

    “这个……恕儿子难以办到。”

    凤泉大吼一声:“又有何难?!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让你成亲你就给我拖。你不想成亲也可,我现在也不催着你成亲……我已经给你物好了几个子,你这段时间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只要有了,你就可以走。”

    凤嘉沉默半晌,在凤泉面前恭恭敬敬地坐下,叹了口气道:“父亲,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凤泉一愣:“当真?!是哪家的姑娘?莫非你是怕我不同意才不肯说?”他停顿片刻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寒门小户也无所谓,我答应你便是。”见凤嘉仍是半晌不语,诧异道:“怎么?……”忽然倒吸一口气:“莫非是青楼子?!”他正道:“嘉儿,青楼子你若喜欢我也不勉强,只是要进门最多只能做。你要喜欢她,多偏疼些她也就罢了,若要当正室夫人那是万万不能。你的夫人是有诰命的,你要娶个青楼子,就算我答应了,皇上也不会答应……”

    凤嘉淡淡打断他:“不是。”

    凤泉张着嘴把后面的话收回,呵呵笑道:“不是就好……是哪家的姑娘?为父即刻遣人去提亲,早些替你娶进门。”

    凤嘉沉默片刻,叹息道:“儿子无能,以至她为敌人掳去。儿子现正设法将她救出。”

    凤泉大张着嘴半天不能合上,心里哭笑不得,怎么他要抱孙子就这么难?可怜他已过甲,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儿子愿意呆在身边了,想抱孙儿却是遥遥无期。他眨眨眼无奈道:“如此说来她也是江湖子了?……也罢,你将她救出之后即刻带回,早日成亲。”

    凤嘉沉吟片刻道:“不敢隐瞒父亲,成亲一事须要求得她应允方可。”

    凤泉重重地一拍几案:“什么话?!难道她竟会不愿意!?”

    “我……我尚未表明心意。”

    凤泉气得又是一拍几案:“你是不是我儿子!些许小事都不敢说!”半晌挥挥手不耐烦道:“这些我都不管,你去跟她慢慢磨,这几房姬我给你置下,你给我办完事才能走。”

    “儿子向父亲说这些就是想告诉父亲,我对她是一心一意。”

    “我何尝让你不一心一意了,娶的事上已经依着你了,不过要你纳个你就这么推三阻四。这件事你不答应我,就别想让她进我们家的门!”

    凤嘉无奈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淡淡道:“父亲,上元佳节何不把接到家中,我们一家人也好团圆。”

    凤泉呼吸一滞,瞬时像被戳了一下般泄了气,半晌有气无力道:“嘉儿,你,你还在怪父亲。”

    “儿子不敢。”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你怪我对你娘不住。”

    “儿子怎敢妄言父亲之事。”

    凤泉垂着的头半晌才抬起来,眼中有些湿润。他长叹一声:“我是对你娘不住。我和她有过山盟海誓,却又负了她……可是你娘子也太刚烈了……”

    凤嘉垂下眼帘,目光凝聚在面前的榻上,不语。

    凤泉又长叹一声:“你这子就像你娘……你那些年一直不肯呆在京城,我就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是你又回来了,我以为你好了,原来你还是怪我……怪我……”

    凤嘉见他满脸的哀伤,知道他这些年心里一直不好过,也知道他很后悔,只是有些事却是无法回头。他不想像他父亲这样,最后只能说声“悔之晚矣”。他心一软,柔声道:“爹爹,你莫要多心。”

    凤泉含着眼泪呵呵笑起来:“嘉儿,你又喊我爹爹了,再喊一声。”

    “爹。”

    凤泉用力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笑道:“老了,眼睛总是会酸。”他叹口气,拉着凤嘉的手语重心长道:“嘉儿,爹爹老了,最近身上的伤疤总是隐隐作痛。爹爹杀的人太多,罪孽深重,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我就想死之前能看见我们凤家有后啊……”见他有话要说,忙打断他:“我知道你的子,认准了就一心一意。可是你这事又不一样。你和她尚未定情,纳个室不算负了她。”见他仍是不语,无奈道:“那爹爹再退一步,先不用你纳,只要你那屋里人有了身孕也可……唉,嘉儿,爹爹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你就给爹爹一点想头吧。”

    凤嘉沉默半晌,从他手中抽出手,直起身子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父亲,是儿子不孝,望父亲成全。”

    “成全……”凤泉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腿上,摆摆手让他出去:“我是拗不过你了。”等他走到门口又叫住他:“如何也需出了正月再走吧。”

    凤嘉转过身来,见凤泉正看着他,手向前伸着,似乎想挽留他。他手指往里缩了缩,似乎不敢报什么希望。这十三年来,父亲也老了许多,以前总是挺直的腰板不再那么有力,背也有点蜷缩。几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并没能延缓他的衰老,他的头发已经灰白,额头上爬着像蚯蚓一般的皱纹,眼角脸上也都是细密的纹路。他也不再是高祖麾下的那员虎虎生威的小将了,即使仍是那个脾气,即便仍然喜欢瞪人喜欢大吼。他的双眼已不是那么有神,中气也已不那么足。

    “我……”凤嘉心底被亲情的血脉牵软,轻声道:“我多呆些日子。”

    正月二十八,凤嘉接到田明的帖子,请他去他府中喝酒。凤嘉手指捏着帖子沉吟未决。事情未了,他根本没心思去饮酒作乐,只是不知如何回绝田明。送帖子来的仆从觑着凤嘉的脸,陪着笑道:“凤小侯爷,我家大人让小的转告一句话。”

    “何话?”

    那仆从呵呵干笑两声,小心翼翼道:“我家大人说小侯爷此次若是不去,他日后也不认这个兄弟了。”

    凤嘉噗哧一声轻笑,弹了弹手中的帖子:“我去便是,他偏要来这一番作为。”

    凤嘉进了田府,由仆从一路引着往后院去,老远就见田明等在中门。数九寒天,他也不披个斗篷,穿着家常的棉袍就出来了。凤嘉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田明一把抓住他的手:“可算请到你了!……这一年来你上何处去了,总是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过年,又说要陪着侯爷,竟连一天也不匀给兄弟。”

    凤嘉笑道:“是哥哥的不是,一会儿多喝几杯给你赔罪便是。”他跟着田明踏进屋中,正正对上一个人的目光,正是雷诺。凤嘉顿了顿,拱手笑道:“雷大人。”

    田明愤愤地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出去这么久,和我们也生分了,叫什么‘雷大人’!?”

    凤嘉但笑不语,在客席坐下。

    田明让仆从给凤嘉满上三杯酒:“说了要赔罪的,这三杯酒你可得一气喝下。”

    凤嘉笑了笑,拿起酒杯不停歇地三口喝干。

    雷诺举起酒杯朝凤嘉敬了敬:“这杯酒愚兄先干为敬。”

    凤嘉笑着举起酒杯:“不敢当。”说着也干了,又和田明干了几杯酒。

    雷诺问道:“少卿这一向总不在京城,不知所忙何事。”

    凤嘉微笑道:“不过是些私事,雷大人挂心了。”

    田明重重地放下酒杯,恨恨地一拍几案,指着他们两人道:“你们……你们……为何要如此生分?!我们兄弟几人好不容易才能聚在一起,你们却要如此,分明是不想让我快活!”

    凤嘉瞥一眼雷诺,淡淡道:“我们兄弟再也无法聚全,元亮你又何必强求。”

    雷诺手微微一震,杯中的酒泼了一半在衣襟上。他垂下眼,缓缓将酒杯放在案上,手垂在身旁,腰稍稍弓着。

    乍听凤嘉此言,田明先是一怔,继而拍着几案仰面大哭,嘴里不停地唤着:“臻明……臻明……你怎么如此狠心……”

    雷诺心一酸,眼泪无声地落在衣服上。

    凤嘉起身坐到田明身边,拍拍他肩头道:“是为兄的不是,不该提起伤心事。我今日便任你处罚,不醉不归如何?”

    田明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我知道你和臻明最要好,你心中定是比我还难过。你可是怪我不该饮酒作乐?我也是心里闷得慌,想着叫你们来聚一聚。臻明走后,我们兄弟几个就从未聚过,好像他走了后我们就不是兄弟一样……我虽然有有子,可有时候心里憋得慌又没个人说。伟长兄你贵为大司农,我做兄弟的知道你贵人事多,平日里也不敢去打扰。少卿又成天跑祷有人影,想寻你也没处寻。我心里难受,就只好找人去比试,可是光比试又有何用?我心里还是难受!我难受!……”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

    雷诺苦涩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叹息道:“少卿说祷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元亮,你,你也别……”

    凤嘉头一次听雷诺冒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倒也愣了。他默默念了一遍,这间话倒有点夏苏阳的风格,看似简单,却有着无限深的含义。

    田明不满道:“你竟也说起了酸文!”他回味过意思,拍着几案哭道:“我就是要求,我就是要臻明活过来,要我们兄弟还在一处!”话还没说完便嚎啕大哭。

    凤嘉嘴唇动了动,迟疑片刻坐回自己案前,一杯一杯不停地喝。没有人劝,田明倒自己渐渐止住了哭声,也是一杯一杯仿佛赌气般喝起来。

    三个人闷头喝了会儿酒,凤嘉放下酒杯笑道:“元亮,侄儿已有一岁余,我竟从未见过,不如抱出来见见。”

    田明瞪着眼睛不满道:“那能怨得谁!?”

    凤嘉忙陪笑道:“怨我……怨我……”

    田明叫过仆从,吩咐去把儿子抱来。田明的儿子却是颜氏夫人亲自抱来的。田明放下酒杯不满道:“你如何出来了?”

    颜氏笑道:“自家兄弟,有何要紧。”

    “你这一来,叫我们如何喝酒?”

    “你们喝你们的便是,我却阻了你不成?”

    田明的儿子取名田尚,长得虎头虎脑,一副憨样像极了田明,小名就叫小虎。凤嘉这几天心不在焉,过来赴宴竟忘了田明的儿子,也没带见面礼,于是解下腰中的玉佩。田明忙接过去笑道:“哎哟,你凤伯伯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来,谢过凤伯伯。”说着握着小虎的两个小拳头朝凤嘉拱了拱手。

    颜氏略坐了会儿,怕打扰他兄弟喝酒,便抱着小虎进去了。几个人又喝了一坛酒,凤嘉起身说告辞,雷诺也起身说今日喝够了,改日再喝。雷诺和凤嘉走到外面,长叹一声劝道:“我知道你不说,心里却是难过的。你这样,苏阳在天上看到了也会难过……”

    凤嘉酒气上涌,想起他们曾经的兄弟情谊,沉默片刻道:“方才酒稳够,不如到我府中继续喝。”

    雷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他有机密事情相告,脸上忙带着一副笑答应了。两人兄弟和乐地来到武城侯府上。

    在凤嘉屋中坐定后,凤嘉命侍从下去,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小院,替雷诺将酒满上后一摆手道:“请……”

    雷诺也不急,缓缓将这杯酒喝完,听见凤嘉小声道:“臻明哨人世。”顿时一声“什么!?”直直地从榻上跳起来。

    凤嘉淡淡道:“她在长安,被囚于宫中。”

    “她……她……”雷诺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一声说不下去,脸埋在手掌中肩膀用力缩紧,掌中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凤嘉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喝酒。

    过了很久,雷诺抬起脸,揉了一把脸,低哑着嗓音问了声:“她还好吗?”他没问夏苏阳怎么会在长安宫中,大概的原因他也猜到了,更是往自己的懊悔上加了重重一笔。

    凤嘉冷笑一声:“阶下囚,即便锦衣玉食又如何。”

    “她……”雷诺深吸一口气:“这么说你这些日子都是在长安?”

    凤嘉点点头:“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建邺有事不得不赶回来,只得另觅良机。”

    “如此说来你年后便要再赴长安了。”

    “正是。”

    雷诺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苏阳这人最是重情,长情有长情的不好,可也有好处。只要你待她好,她自会对你好。她这人心实,对人好了,便是一心一意,也不枉你对她的这片心。”

    凤嘉见他这样是把夏苏阳托付给他,轻轻叹息一声:“多谢伟长兄厚爱。”

    “苏阳她一生孤苦,就没过过几天快乐日子。她受了这么多苦,你别让她再难过再受委屈……我只求你一事,她这个人重情,眼里容不下瑕疵,你……你万不可负了她……”

    “我知道,你放心。”

    雷诺又是长叹一声,起身拍了拍凤嘉肩头:“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还认我这个兄弟。”慢慢地走出去。

    雷诺回到府中,拖着重重的步子走进抱山楼。他心中是喜极的,可是却又酸酸涩涩,泪水憋在心里想哭也哭不出来。那股酸涩终于在看到抱山楼中夏苏阳的榻发泄出来。他伏在榻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这一年来的郁积和懊悔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

    雷诺抱着夏苏阳的枕头喃喃道:“苏阳,我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还能见到你,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想你,却每次只能在梦中和你想见……无论如何,只要你活着就好。只要你和我看的还是同一片天空,只要我知道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虽然都是见不到你,好在还能想像你的生活……苏阳,就让我再自私一次。我知道你更想去见周沚青,可是我不想和你天人永隔。我希望你活着,你活着我很高兴……很高兴……”

    出了正月凤嘉便打算启程往长安。雷诺这日云台阁中奏事毕,见刘珃屏退左右,正不明所以,听见刘珃缓缓开口:“臻明哨人世。”顿时“啊”地一声腾地直起身。他诧异的不是“哨人世”,而是刘珃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雷诺脸上的诧异也不遮掩,舌头打结“这……”了半天才缓缓坐下:“当……当真!?”念了会儿又喜不自胜道:“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只是……只是不知她现在何处?”

    刘珃缓缓道:“是项濂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把他劫了去,现囚在楚国皇宫之中。”

    雷诺惊讶道:“皇宫!……那……那她可还好?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刘珃嘴角一抹淡淡的冷笑:“他那个脾气,又没人像朕这么宠着他,还能不吃苦头。”他轻轻叹口气:“朕没有看错,臻明倒是极有骨气,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就范。”

    雷诺唉声叹气半晌,心里却在不停地转着心思。刘珃此举是什么意思,绝不只是告诉他夏苏阳无恙让他放心这么简单。

    刘珃沉默半晌,吩咐道:“雷卿,你去……将臻明给朕带回来。”

    雷诺愕然半晌,心说,凤嘉那边要救人,他这边要救人,岂不是撞车了,也平白地给凤嘉增添了阻力。他斟酌着字句道:“皇上,臣不会武功,要从皇宫中把人救出来。不成功事小,就怕打草惊蛇,下次再救就救了。”

    刘珃道:“此事朕思量许久,卿去最为合适。一则,爱卿心思缜密,智计过人。二则,不相干的人去了臻明未必肯信。朕会派几名侍卫高手听从爱卿调遣,此事宜慎不宜急。另外……”他顿了顿,一旁的同喜递上一个锦囊。刘珃继续道:“这里面一份名单,是你在长安用得上的人。另,朕再给你一份密旨,边境各郡县你若有看得上的人只管去要。”

    刘珃既然如此说,雷诺也不敢推脱,忙领旨谢恩。

    刘珃沉默片刻,淡淡嘱咐道:“夏苏阳其人便让他一同埋葬在乐平侯墓中,雷卿此番救的乃是另一人。此事不得声张,人带回荔朕自有安排。”

    雷诺心里咯噔一声,暗呼侥幸,好在刘珃是让自己去救人,还有余地。若是换个人,那可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雷诺回到府中,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计划了半天,趁悄悄来到武城侯府。凤嘉听他把前因后果说完,沉着脸皱着眉头冷声道:“既然如此,还请伟长兄这边尽量拖延些时日,嘉尽早将此事办妥。”

    “不妥。”雷诺缓缓摇头:“且不说事急未必能成。即便成了,楚国宫中没了苏阳,皇上必定要寻。届时,楚汉两国寻一个人,少卿即便力能通天也是独力难支。”

    “依伟长兄的意思?”

    “照葫芦画瓢,楚国皇帝做过的事我们照样来一次。”

    凤嘉沉吟片刻:“既如此,跟随伟长兄的那几个侍卫……”他看向雷诺,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杀意。凤嘉微微一笑:“此事易办。”他顿了顿道:“伟长兄既有此提议必已计议得当,愿闻其详。”

    雷诺笑了笑道:“愚兄的意思,人我去救。一则,长安城中定有皇上的细作,我救人一事,无论成与不成,皇上皆能得到消息。此事若你也参与,皇上得了消息于你不利。二则,宪可一心安排善后。此事愚兄是一筹莫展……诺的意思,将人救出长安之后走水路,一则快,二则可以杜绝皇上的眼线传递消息。少卿带着人在江上接应,届时再伺机而动。”

    凤嘉沉吟半晌点点头,与雷诺讨论起细节。这一番计划制定下来颇为费神,两人都是擅用计谋之人,推谴推敲去将此计划制定得十分周密。其中还考虑到了楚国的追击,如何蒙蔽,如何反击,如何预警,如何接应,接到人之后如何处理刘珃派去的侍卫等等。这样一番讨论下来已是凌晨,雷诺伸了个懒腰看着凤嘉微笑道:“诺心中尚有一疑问,必得少卿方能解答。”

    凤嘉忙道:“请讲。”

    “少卿此行不但艰难且担了风险,若是因为苏阳而让侯爷获罪,你让苏阳情何以堪?”

    凤嘉见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必须给一个认真的回答。他淡淡一笑:“家父年事已高,早有告老还乡之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告老还乡又如何?皇上耳目众多,你又如何避人耳目?”

    “皇上国事繁忙,又怎会关心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臣子内眷。”

    雷诺冷笑道:“深宅大院和重重宫门之内又有何区别?你莫非是想让苏阳做那笼中鸟?既然如此,不如不救,也免得让你侯府遭罪。”

    凤嘉正道:“伟长兄误会了。这秀丽天下,景如织,何处不可去?臻明若有兴致,嘉愿与她携手游历江湖。行踪不定,任他耳目众多也难觅踪影。”

    雷诺拍了拍凤嘉肩头笑道:“愚兄方才乃是试探,少卿千万莫介意。”

    “不敢。”

    雷诺摸黑回到府中,悄无声息地来到抱山楼。抱山楼还是夏苏阳临走前的样子,他躺在夏苏阳的上睁眼看着屋顶。为了自己的梦想,他舍弃了人世间最好的一份情感。那一步走出,他便知道没有回头路。他和夏苏阳,两人曾经真心相爱。可是造化弄人。她曾经亲自为他迎亲,而他又亲手将她托付给别人。

    雷诺和夏苏阳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曾经磕磕碰碰,曾经相濡以沫,如今更要相忘于江湖。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长长的一生中只有那个时刻可以相交。今后的岁月里,风起云涌,两人无数次的相见永远都隔着一条无形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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