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嘉微微一笑:“你这样也甚是动人。”
楚云脸一红,轻咬下唇,从睫毛下抬眼看他,见他仍穿着外面的大衣服,暗怪自己粗心,忙替他将衣服宽了,又唤青儿温酒进来为他驱寒。
凤嘉摆摆手止住她:“我是悄悄来的,动静大了不好。”
楚云瞬时想到自身之事,眼圈顿时又红了,拉着凤嘉的衣袖撒娇道:“小侯爷,不想进宫。”
凤嘉淡淡笑道:“一个子最终不过是找个好归宿,天下怎会有比皇宫更好的归宿?皇上文韬武略,知情趣,正是子心目中的良人。”
“小侯爷……”楚云地唤他一声,环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中喃喃道:“小侯爷怎会不知的心思……任他人再好,心中只有小侯爷一人。”
凤嘉沉默片刻,并不回应,继续道:“你入宫后,皇上定会对你很好。你只要不行差踏错,必能宠爱不衰。再生个龙种,荣华富贵皆不在话下。”
楚云见他语气平静,事不关己般地说出这些话,不愤然,悲愤道:“对我好?……皇上当真是对我好!?”她看着他,见他眼中只有漠然,并无半点温情,心一恸,顿时意气上涌,冷笑道:“皇上若是知道他心念之人哨世上,怕是就不会让我……”
还未说完她便呼吸一滞,脖颈被凤嘉的手掌拿住。凤嘉怒视着她,冷然低吼道:“你说什么!?”
楚云缓缓闭上眼,眼角滑出两行泪,心说,便让我这么死在他手上也好。
凤嘉脸渐渐缓和,放脱她的脖颈,见她伏下身子咳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方才是我冲动了,可伤着你了?”
楚云心一恸,更是搜心震肺地咳了一通,伏在他腿上哽咽道:“小侯爷,求你带我走。不求小侯爷的宠爱,只求小侯爷让侍奉左右,便是让做个粗使丫鬟,也心甘情愿。”
凤嘉揉着她的秀发哂笑道:“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我怎舍得让你做粗使丫鬟……”他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云儿,你这样的子谁会不喜欢?我带着你走自是不妨。只是势必要亡命天涯,隐姓埋名。更何况万一被皇上得知,必要降罪于父亲。父亲年事已高,我不能随侍左右,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再因我之事而让父亲获罪,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楚云心一紧,忙将手掩上他的唇:“别……小侯爷,是我料事不周。我……我只求能在小侯爷心里留下个影子,这一世也不枉了。”
凤嘉揽紧她笑道:“你又岂只是留下了一个影子?”他在她耳旁道:“云儿,进宫后宫外的种种都要统统忘记,若是留在心上,只会对你不利。”
楚云低声答道:“我知。”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像他那温柔的触摸。她抬起眼痴痴地看着他,轻抚着他脸庞。她怎能将他置于危险之中,只敢藏他于心底。
凤嘉看着她的眼神,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柔情:“你是个聪明的子,知道该当如何保全自身。我也会托人照应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要过得好好的,你好便是我好。”
楚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
正长,她却嫌沙漏落得太快。楚云轻轻叹息一声,靠在凤嘉肩头。一入宫门深似海,今后怕是再难见上他一面。今一别,或许便是永别。
楼里的们都羡慕她。青楼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找个人从良,她能进宫际遇自又是不同。可她并不想进宫,她宁愿呆在邀月楼中,偶尔能见上他一面便心满意足。
她知道他喜欢那个人,可是那人是男子,他即便是与他相好,又怎能和他相守。她以前还有个痴心妄想。他总归要娶的,她这样的身份做不了他的,只盼他能求得武城侯应允,接她进门为。她这一世怕是再快活不过。如今,所有的念想都成了空。
楚云叹息一声,将脸贴上他胸膛,聆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地唤了声“凤郎”。她曾无数次地在心里梦中这么唤他,这一次终于唤出了声。
红烛摇曳着,不知道在这样的烛光中,还有多少这样的痴心子。
楚云被册封为人,择日进宫。她本姓李,便被称做李人。进宫也并无任何仪式,不过是几乘小车由内侍引入宫中。
入宫那天,风姜过来替她梳妆,拿着她的一把青丝梳着梳着便掉下泪来。最后反倒要楚云来安慰她:“妈妈这是怎么了,我如今得了个好归宿,妈妈该为我高兴才是。”
风姜拭了拭眼泪,笑道:“我自然是高兴,既高兴又舍不得你,才掉了几滴泪。”她边梳边笑道:“我们这样的子,没有正室的命,不过是从良做了人家的。你如今这个归宿,便是好人家的儿想也想不来的。妈妈怎会不替你高兴。”
楚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妈妈说得是。”一双眼睛却愈发的清冷。
风姜觑见她的脸,挥了挥手欢快地娇笑道:“往后便得称呼娘娘千岁了。”
楚云牵动嘴角苦笑道:“往后哪里有那个缘分再见。”她心一酸,终于还是忍不住泪珠滑下。她咬着下唇,拉过一把头发。风姜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见她拿起案上的剪子剪下一缕青丝。楚云放下剪刀,将那缕青丝放入荷包中,递到风姜面前,颤声道:“妈妈,你……”
风姜接过荷包,黯然叹息一声:“傻孩子……我知道。”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撕心裂肺地哭了一通,絮絮将她劝住:“今日要入宫,哭肿了眼睛不好看。”
她替她擦干眼泪,又命青儿打水来洗脸,为她重新整理了妆容,将她揽在怀中缓缓道:“今日你要入宫了,有些话说明白了反而好……进了宫,皇上的宠爱就不再只是一个男人的宠爱,而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此番是因何际遇而入的宫,也知道该如何做方能圣宠不衰。可是你也要记住,毕竟还是有些不同。有些事他可以做,你然能。”
楚云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比如呢?”
“比如说他可以忤逆皇上,可以不遵旨,可以任着自己的子来。皇上却从未责怪过他。可你不能……可是对男人又不能一味顺从,那样男人很快便没了兴致。这个度便要靠你自己掌握,适当地耍个小子无伤大雅,千万不能过了……你是我一手□的,我知道你定能做好。”
楚云沉默半晌,幽幽叹息道:“多谢妈妈。”
楚云进宫的第二天,先去拜见了曹皇后。曹昭仪已在去年册封为皇后,主持后宫。曹皇后对她很客气,温言抚慰了一番,让她好好侍奉皇上。曹皇后出身尊贵,父亲是车骑将军,兄长为虎贲中郎将。且她为景平帝诞下了皇长子及皇三子,在后宫地位稳定。后宫这些嫔明里暗里争宠之事已影响不到曹皇后。
从皇后宫中出来,楚云又去拜见了比她贫高的扈婕妤,吴婕妤和庄人。进宫之前,风姜就已经将宫中诸嫔的情况告诉了她,连她们的个喜好也约略说了说。扈婕妤对她不冷不热,吴婕妤倒很是热情。楚云想起风姜说的,吴婕妤是皇二子的生母,母凭子贵加封为婕妤,她这样对她加意笼络怕是另有想法。而扈婕妤只有一个公主,却是最为得宠的嫔。
楚云对景平帝格外上心,或喜或乐,轻嗔薄怒,又是撒娇使子,竟惹得刘珃时常流连她宫中。别人尚可,扈婕妤尤其不满。楚云进宫之前,她一向宠冠后宫。她进宫不过一个月,她竟有些失宠的势态。她得宠时,颇给了其他嫔一些气受。这些日子,她们竟明里暗里嘲讽起她来。扈婕妤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扈婕妤这几日身子不好,楚云过来她宫中请安问病。扈婕妤从榻上直起身,娇笑道:“快坐……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身上有些不爽快,还劳特地来看我。”说着忙唤人奉茶。
茶端上来,那个宫笨手笨脚,竟将一盏热茶洒在楚云手上。扈婕妤顿时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骂道:“你个蠢材!端个茶都端不好!李人这双手如此矜贵,若是烫坏了你这条贱命都赔不起。”命她跪到殿后等待发落,又转脸对楚云温言道:“可曾烫到?让瞧瞧。”
楚云将手放在袖中,淡淡道:“不曾……只是衣服泼湿了,请容回去更衣。”
回宫后,青儿仔细检视着楚云烫红的手,忿忿道:“娘娘!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娘娘为何还忍气吞声。”说着便要命人传御医。
楚云忙止住她,淡淡道:“冲她生气又有何用……青儿,御医不用传。且,对任何人都不能说我烫伤了,尤其不能告诉皇上。”
青儿不忿道:“娘娘你都这么被她欺负了还不敢告诉皇上!”
楚云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她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倒是那上赶子热情的才要小心提防着。”
“便是不告诉皇上也该把手治好,若是有个什没好,娘娘日后可如何抚琴?”
楚云冷笑道:“我能得皇上恩宠又不是因为琴抚得好。”
刘珃那日心血来潮到楚云宫中用晚膳,虽然正中她下怀却也让她颇为吃惊,诧异道:“皇上今日怎么来臣这里用膳?”
刘珃眯起眼佯装不悦:“莫非是嫌朕没向你备报!?”
楚云皱皱鼻子娇嗔道:“真是呢,臣这里却没预备下皇上的饭,倒要皇上自己带饭过来,若传出去,臣羞都羞死。”
刘珃哈哈笑道:“偏要让你羞!”见她陪着他一起用膳然动筷子,调笑道:“看来是朕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也罢,便将你的体己拿出来吧。”
楚云嗫嚅道:“皇上,臣才刚吃了些点心,现在不饿。”
刘珃也不勉强,笑道:“既如此,你过来替朕布菜。”见她面有难,皱眉道:“怎么!?”
楚云轻蹙着眉头,坐到刘珃身边,拿起筷子,手却仍笼在袖中。
刘珃见她筷子似乎都拿不稳,诧异道:“你手怎么了?”
楚云忙遮掩笑道:“想是今天弹琴弹多了。”
刘珃皱了皱眉头,迅速撩起她袖子,见她手上红了一大片,略有些肿。楚云轻呼一声,忙将手缩回,垂头坐着。刘珃沉声道:“怎么回事?”
楚云呵呵笑了声:“是臣今日喝茶不注意,烫着了。”
刘珃冷声道:“身边的人如何伺候的!?来人……今日是谁奉的茶,拖下去杖毙。”
楚云忙呼一声“皇上”,扯着他的衣袖哀求地看着他。
刘珃柔声道:“奴才们做错了事不惩罚,越发没了规矩。”
楚云忙道:“皇上,不是她们的错。”
“那是何人的过错?”刘珃见她垂头不语,眼眶却渐渐红了,紧抿着嘴角一副倔强委屈的样子,那是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神情。刘珃不觉心一痛,揽着她柔声道:“你受了什么委屈?怎没肯告诉朕?”
楚云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我哪儿会受什么委屈。只是喝茶没拿稳,不小心烫了手。又……又怕皇上看见了心疼,才不想说。皇上,是臣之过,别责罚宫人。”
刘珃冷哼一声:“倒这么烫的茶给你喝原本就该罚!”
楚云扯着他的衣袖。
刘珃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眼神中却满是恳求,心一软,柔声道:“这次便依你,可是怎又不请太医?”
楚云嗔道:“请了太医皇上不就知道了!”
刘珃吩咐下去传太医,环着她柔声道:“若是朕日后知道便不会心疼了?”
“臣日后当心便是。”
刘珃微微一笑,没再纠缠此事。
扈婕妤既身体抱恙,刘珃便遣太医令去诊病。听太医令看过后说需宁神静养既可,吩咐下去让她好生养着,不必去太皇后宫中请安,又吩咐旁人不得去打扰她养病。
扈婕妤起初自是欣喜万分,想着皇上对她当真是体贴,后来方觉察出不妥。只是旁人都道这是皇上的恩典,这分苦闷只有埋在心中。日复一日,郁积在心,没病也抑郁成疾了。
扈婕妤病势加重后,刘珃来看过她一次,见她瘦得脱了形,心里也有些难过,温言宽慰她:“心放宽些,朕得空便来看你。只是你若心事重,连朕也帮不了你。”
扈婕妤哽咽道:“臣遵旨。”
她这一番折腾,身体虽渐渐养好,却也养了一年多。身体康复之后,宫中已不是往日的宫中,虽然刘珃仍然宠爱她,她往日的风光却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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