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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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琊王刘民今年六十八了,想着圣人也不过活到七十三,他也没几个年好过了。可是他这个年没过好。小皇帝刘珃腊月里下了个推恩令,说高祖福泽应遍及子孙,允许各王诸子获得分封。也就是说虽是嫡子继承王位,可是庶子也能分得封地,爵位矮一级,一切由各诸侯王决定。

    推恩令下阑久,琅琊王便收到梁王的来信,信中恳切地说,兄长,皇上此举是要卸了咱们的胳膊腿脚,要分散郡国的权力呀!这是把软刀子啊!琅琊王当然知道小皇帝心里的念头,可是他有自己的私心。

    琅琊王的嫡子,也是长子刘玚是已故王所生,今年四十三。琅琊王是他微贱时娶的,自然容颜粗鄙,他不大喜欢,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儿子。长租些年来无功无过,也算兢兢业业,就是他看着有些阴沉。

    刘民喜欢的是两个小儿子。这两个小儿子乃是他的宠姬伏姬为他所生的一对双生子,今年十三岁,着实是玉雪可爱。刘民老年得子,自然是爱若珠宝。刘民老了,想着自己百年后,爱子的命运便掌握在自己那个略有些阴沉的嫡子手中,便寝食不安。戚夫人的遭遇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前车之鉴啊。

    如今小皇帝下了推恩令,刘民左右为难。伏姬也看出了刘民的心事,一会儿以柔情劝之:“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王爷前一阵子不是还烦心这事么,怎么推恩令下来王爷反倒烦恼了。”

    刘民皱眉道:“人之见。”

    伏姬又抹起眼泪来:“王爷,玒儿玦儿若没有封地,你让我们母子三人日后靠谁去……世子前几年还收敛些,现在一年年对我们母子无礼。若是没有王爷为我们撑腰,我们日后怕是无片瓦遮头了。若如此,不如到时伏姬带着玒儿玦儿跟了王爷去,大家干净,也免得做了人家的眼中钉。”说完滚到刘民怀中嘤嘤哭泣。

    刘民叹息一声,揽着她无奈道:“我自会安排妥当。”

    刘民心里很不忿,想当初先皇都是他父王一句话立的,现在刘珃这个小儿竟然成天给他出难题。刘民召集国中的大臣商议到底推不推这个恩,愚同的有反对的。反对的是为了诸侯国着想,或是世子的人,赞同的是猜到他的心事或是和世子不对盘的人。世子为人不讨人喜欢,倒是赞同的占多数。

    刘民想了三天,终于还是给梁王去了一信,说自己老了,很多事情管不了了。齐王此次倒未给他来信,刘民也听得他偏疼聪明乖巧的二子,不长叹一声,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人父母的又怎能不替子打算。

    建邺城宫廷中的景平帝刘珃这个年过得很是舒心。一纸推恩令一下,让各诸侯国中众公子其心各异,各自打起自己的算盘,拉拢各方势力,也没心思去管盐铁法了,没有比这个更惠而不费的事情。

    后宫之中也是喜气洋洋。虽说太后去世未满一年,不好太过张扬地喜庆宴会,可那种喜气是大家掩饰不住的。景平帝均施雨露,后宫嫔人人得受皇恩,一时之间,后宫竟无比祥和。

    正月十五,凤嘉和田明来邀雷诺夏苏阳二人去看灯。原来这田明见相熟的好友都来了京城,自己在钱塘呆着怪闷的,便撺掇着母亲来京城。其母司马氏见他这几个月大是长进,又听他说不想老馅家中,想上京城来谋个功名,想着不枉自己守寡多年,儿子终于出息了,也有些心动。与婿祝谦商量起,祝谦也很是赞同,便定了搬来京城。田明护着母亲走的水路,却是去年十一月底到的。

    夏苏阳见都是单身男子出游,便没带上琴姬,不然以元宵节街头的热闹,带她出来散心再好不过。

    为了体现与民同乐,灯所在是宫外的北胜街。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与北胜街一墙之隔的宫墙内也是宫灯高高挂起,照得这条街竟如白昼一般。宫墙上有宫人登上墙楼,隔着高高的宫墙沾染些民间的快乐。

    夏苏阳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直惋惜道该把琴姬也带出来看热闹的。街上熙熙攘攘人声杂,雷诺凑近了她耳边道:“明年不也是一样,难道明年就没有灯了?你看这次是田明来京后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玩,若带了琴姬,他怕是要玩得不痛快了。”

    夏苏阳想想也是,刚才田明还在埋怨刘玖重轻友,只顾着陪未婚把朋友丢在脑后。说来世事也真是奇妙,去年端午游湖竟成就了刘玖一桩良缘。那柳氏是原兰台学士柳成之孙,随家祖告老回到家乡。两人既门当户对,又情相投,便请了旨定了亲事。只是因为要为太后守孝,等三年守孝期满即成亲。

    孩子喜欢逛街是天,再加上街道两旁挑的都是形态各异的精致灯笼,夏苏阳便更转不开眼了。她见一家摊上挂的玉兔灯笼竟与别家不同,憨态可掬,还颇有些现代卡通画的特点,不看了又看,很是喜欢。那摊主笑道:“客若是喜欢,尽可买回家中尽情把玩。”

    夏苏阳恍然道:“是了。”摸摸腰中,又是分文皆无,不尴尬地笑笑,扭头去看雷诺,不料却无他的身影。不但他不见了,连凤嘉和田明也不见了。街上人多,当是刚才她心不在焉之时和他们走散了。她朝摊主笑笑:“钱在家人处,我与家人走散了,等他们寻来再买。”

    她知道走散了最忌乱找,等在原处才是最好的办法,当下走到摊子侧面好不阻了摊主的生意。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何必等家人来,你喜欢,我替你买下便是。只要能讨得你喜欢,买多少都不在话下啊。”语气很是轻佻。

    夏苏阳不悦,皱起眉头沉着脸冷冷看去,见是一身着华服腰间配剑的精壮青年,身后跟着三数人,不像是随从,当是同游的伙伴。那青年嘴角含着笑意,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上前一步嘻嘻笑道:“你这个样子看我,让我身上只有一处不软,我又怎能不喜欢。”伙伴顿时应和着邪笑起来。

    夏苏阳大怒,心说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她眼角瞟见那摊主垂着头,不敢做声,知道普通老百姓是不敢惹事上身的,也没那个怪他的心思。她退了一步,心里很是忐忑。这个青年与田明那次动手动脚的无赖样子不同,田明那次纯粹是纨绔少年的嬉闹,而这青年虽然尚无什么无礼的举动,可是她知道他更危险。他这么站在她面前,眼中是野兽般的光芒和势在必得的心思,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气势和。

    她知道自己对付不了眼前几人,若是一味逞强,反倒遭他欺辱,不如暂时敷衍片刻,等雷诺他们正来。想到这里,她放缓了脸,淡淡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了笑,拱手道:“鄙人姓曹名昌字平甫,敢问宪可是最近才来的京城。”

    “不是。”

    曹昌啧啧叹道:“宪如此容颜,我今日竟是第一次得见,真是可惜!不过在这情人幽会的上元节相遇,却也正是我俩的缘分啊。”说完呵呵笑起来,伙伴也凑趣地笑着。

    夏苏阳强压下怒火,淡淡道:“你这样挡住了我看灯,站过去些。”

    曹昌不怕她玩什么样。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想着不是京中仕宦人家的子弟。又见她虽然衣料上等身上娶无贵重饰品,身上的斗篷只是毡的,连裘皮都没镶,应是普通富贵人家,仗着自己的势力也不怕她家人寻来。当下笑眯眯地退了半步,几人仍把她围着。夏苏阳往外站了站,希望能茸诺他们容易看见。她心中把雷诺,凤嘉和田明一一骂了个遍,这三个人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没正来。

    曹昌又站近了小半步,低声笑道:“这灯也无甚好看,不如跟我去玩吧,保管让你玩得不想回家。”便要伸手来拉她。

    夏苏阳大急,被他扯着胳膊脑子里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正焦急着,听见一个温润的陌生声音唤了声“平甫”,便见这曹昌身子一震,忙转过身去行礼,道:“皇……大人……昌有礼了。”却仍把她挡在身后。夏苏阳心下诧异,怎么这个危险邪青年也有惧怕之人,定是个大了,听声音却又很年轻。

    那人问道:“你在此做甚?”

    曹昌道:“回大人,昌乘着节下热闹出来游玩,巧遇友人,在此闲话一二。大人既也有此雅兴,昌不敢羁留大人。”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

    夏苏阳见那人的意思是要走,心下大急,快走几步绕出曹昌身后,离那人稍近了些。那男子穿一身黑的旧袍服,灯光折射处映出暗的纹,腰间只挂了一块玉佩,玉质极温润,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便有些冷凝厚重的意味。夏苏阳迅速地溜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那人眸中暗隐着欣喜的诧异。她不及理会,朝曹昌敷衍地拱拱手:“曹大人,我还要去寻家人,告辞了。”说完便要溜走。

    “等等……”却是那人唤住了她。那人看她一眼,又冷冷地看一眼曹昌,对她微笑道:“你可是与家人走散了?……既如此,该留在原处等待才是。”

    夏苏阳尴尬地笑笑,心说,我岂会不知,只是这时候鸽那个危险青年越远越好。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苏阳”。这个声音在此时的夏苏阳听来无异于天籁,她忙迎过去,唤了声“师兄”。

    雷诺听她声音有些哽咽,皱眉道:“怎么了?”顺着她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瞬时心一沉。他把夏苏阳护在身后,走到那人面前,见那人摆摆手,便只行了个礼,笑道:“大人今晚好雅兴。”眼角瞟见曹昌几人,朝他们微点点头,心说,怎么他也在。

    凤嘉和田明也都行了礼。

    那人笑道:“如此良宵,我又焉能错过。”笑得很是欢畅。

    雷诺心里咯噔一声,陪着笑了两声。夏苏阳走到他身后拉住他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雷诺感觉出她的不安,心一痛,想着既已打了照面,便不能不引见,抽出手躬身道:“此乃鄙师弟,姓夏名苏阳字臻明。”

    夏苏阳脸淡淡的,心不在焉地拱了拱手。

    那人也不以为忤,喃喃道:“令师弟姓夏,夏……”又呵呵笑两声:“令师弟我早有耳闻,不意今日方得一见。”他微微一笑:“不阻你们的兴致了。”说完带着从人离去。

    雷诺心里一松,忙拉住夏苏阳问道:“你刚才可受了什么委屈?”

    夏苏阳摇摇头:“刚才那个叫曹昌的恶人拦住我,好在那个人及时出现。那人是个大吧,你们都对他那么尊敬。”

    雷诺小声道:“是皇上。”他和凤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忧。

    田明在一旁大怒着跳骂道:“不长眼睛的曹竖子,总有一天把这次连本带利讨回来!”也不想想自己也曾轻薄过夏苏阳。

    这么一折腾,夏苏阳也无心看灯了,跟着雷诺怏怏回府。

    回去的路上,雷诺抬头看了看天。一轮圆月,透过冬天稀薄的空气分外清冷。这是一个平常的月圆的日子,与其他无数个日子没有什没同。这一刻的雷诺并不知道,其实每一天都是不同的。他也不知道,今后,他得到的越来越多,拥有的也越来越多,可是像这样牵着夏苏阳的手回家的安宁然再有了。

    雷诺送夏苏阳回房后,见她脸仍是白白的,等东儿出去后,心疼地把她抱在怀中抚慰:“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夏苏阳越想越后怕,抱着他脖子身子轻轻颤抖:“今天那个人……那个人真可怕,如果不是那个皇帝突然出现,他就要……就要把我带走了。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现在才觉得害怕。”

    雷诺轻轻拍着她,安慰道:“不怕不怕,他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再也不敢的。”

    夏苏阳稍稍放心,低声道:“真的?”

    雷诺点点头,心里却叹道,苏阳啊苏阳,你哪里知道真正让你害怕的人不是将危险二字写在脸上的人。他将她抱到上,去解她的衣服。夏苏阳红着脸拍开他的手,瞪着他,抱膝缩成一团。雷诺见她那样子,就像乍着毛的猫咪,心里好笑,贴在她耳边道:“又想歪了吧。”见她脸颊上的红晕实在动人,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帮你脱了衣服,你好早点睡……你今天受了惊吓,我陪着你,等你睡着。”

    夏苏阳小声道:“我自己来。”迅速脱去外衣钻进被子里。

    雷诺小声笑道:“你身上绑的东西呢,是不是要我来替你解。”

    夏苏阳羞得眼中涌上一抹水气,在被子里将束胸解下,懊恼地瞪着他,眼角飞起,却正如眯起眼撒娇的猫儿一般妩媚。雷诺被她水汪汪的眼睛这么一看,瞬时浑身发软,全身燥热,血液只往一处涌。他斜亿她身边,心里叹息一声,小声命令道:“苏阳,闭上眼睛。”

    夏苏阳不解地看看他。

    雷诺柔声道:“闭上眼睛睡觉……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同仁堂的事呢。”

    夏苏阳唔一声,闭上眼,又调整了一下睡姿将脸贴着他臂膀,满足地呜咽一声。

    雷诺缓缓地深吸气,又缓缓地送出,以平稳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暗骂自己没用,连亲她一下都不敢。可是他也知道这么亲一下,他便再也无法遏制自己奔腾而出的,而她显然还没准备好完全接受他。

    从抱山楼中出来,雷诺没点灯笼,借着清朗的月光来到书房。书房里没点灯,凤嘉隐在黑暗中,见他进去,先是挺了挺腰,继而缓缓坐回腿上淡淡问道:“如何?”

    “无妨,受了点惊吓,险些被曹昌带走。”

    凤嘉鼻子里轻轻冷哼一声,半晌又叹了口气:“只是没料到那位……”

    雷诺沉默片刻,冷声道:“除非她呆在家中不出门,不然,迟早的事……里面是否有你的人?”

    凤嘉迟疑片刻道:“有,不过离得不够近。”

    “能不能放到那位身边?”

    凤嘉思索半晌,皱了皱眉:“难。身边的人都是同喜亲自挑的。”

    “那同喜?……”

    “深不可测……”凤嘉顿了顿道:“我尽力。“

    雷诺思考半晌道:“算了,免得弄巧成拙。依我看,她必不会从,而那位不会用强。”

    凤嘉不语,右手握成拳,松了又握紧,半晌才道:“还是提醒他一句,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雷诺摇了摇头:“不妥。我了解她,她心里放不住事,告诉她只会让她终日惴惴不安……我多上点心便是。”

    元宵节后并无任何异常,雷诺却未因此而放心,索不去想这回事。几天后得到通传说皇上召见,他心里咯噔一声,忙定了定神,一路都在调整心绪,步入明光殿时已是镇定自若。

    同来明光殿议事的还有三公,少府和几位大夫,刘珃和臣下讨论了一番雷诺昨日递上的奏章,便是在产盐郡设立巡院以查缴贩私盐之事。此事已毕,刘珃单独留下雷诺,先缓缓喝了盏茶,忽然叹道:“朕与爱卿君臣甚是相得。”

    雷诺忙道:“此乃臣的福分。”

    刘珃笑道:“朕身边有两个宫,甚是体贴可人,便赠与爱卿为。”

    雷诺一惊,忙道:“这如此使得。”

    刘珃笑道:“只是两名姬,爱卿又何来的惊慌……莫非家有悍乎?”

    雷诺尴尬地呵呵干笑两声:“尚无。”

    刘珃顿了顿,忽笑道:“那便是有好妒的外宠。”

    雷诺心一紧,知道以景平帝平日的持重,对臣子说出这样轻佻的调笑想是有疑他之意。他尴尬道:“也无……”心中叹息一声,上有赐他怎敢不受,咬咬牙硬着头皮躬身施了一礼,口中称谢。

    刘珃赐给雷诺的姬一名采蘋一名采荇,是俩。她们俩带着四名侍,唤作雁雪,杜鹃,雨燕和柳莺的,还有一大堆刘珃赏茨黄金珠宝器物进了大司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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