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凉要回来了。
接到他的电话通知说晚上到浦东机场的消息,我刚到公司没多久。接到他的电话后,我开始变得有些心神不宁,在公司里坐如针毡。下午四点,我终于按捺不住,跟林正告了假,直奔上海。
到达浦东机场已经过了七点半,拓凉的飞机是七点四十五分降落,好不容易找到个车位,停好车,我匆匆忙忙地奔到出口处张望。八点过十分,我终于看到那个挺拔的熟悉身影。我极力调整好状态,不让过多的欣喜溢于言表,然而在看到拓凉冲着我微笑着张开手臂的时候,我终究忍不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这样满心满怀的思念,哪里是这么轻易就可以压制的?
我们并没有当晚回来,而是在上海过。刚下飞机的拓凉脸上有着显的疲惫,在浦东找了个酒店住下,才进房间,门一关上,拓凉就把我压到上,灼热的呼吸全部喷在我的脸颊。
“颜颜,我好想你。”寻常的情话配合拓凉低沉磁的嗓音,成了某种催情剂。我象征地挣扎了下,默许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这就是成人的世界,很多时候身体的反应远比我们的心诚实,当我们还在拼命为自己找借口,拼命对自己撒谎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却那么诚实地谱写出我们心底最真实的呐喊,那么的情感,那么毫不掩饰的反应,那样直白地讽刺着我们的虚伪。
温存过后,拓凉圈着我,低低地跟我说话。我缩在他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男古龙水的味道,很淡雅的味,含蓄不张扬,这是真实的沈拓凉,是我所熟悉的沈拓凉。
“什么?再说一遍好吗?”拓凉不知道说了什么,沉溺于自己心事的我没有听清,只好央他重复。
“你啊,怎么又走神了?”拓凉嗔怪地捏捏我的鼻尖,“我说,什么时候去我家里吃个饭?爸妈想见见你。”
“这样啊……”我沉默,千回百转的心事。交往快一年了,这还是拓凉第一次提出见家长的要求,这里面包含的寓意,我不是不懂,可是我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做好准备。爸妈想见见你。拓凉是何其心思慎密的人,这样的小细节,摆明了他把我当自家人,摆明了他期待着我名正言顺地加入他们的家庭,不仅仅是我跟他之间,还是两个家庭。我该假装不知道吗?我犹豫着。
“怎么了?不愿意吗?”拓凉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失望,他放开我,微微退后了一些。
突来的空隙,冷空气灌入,我忍不住瑟缩了下,抬头看一眼脸转为冷淡的拓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靠过去,把自己投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才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没做好准备。我只是……怕……”怕,这是真的,我是的确害怕的,我不知道拓凉的机关父亲跟教授母亲会怎么看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我最得体的一面。
“傻丫头,我爸妈又不是老虎会吃人,你怕什么?”听到我的回答,拓凉显然很开心,他把我紧紧地搂进怀里。“你这么个强人,你还怕见公婆啊?你只要拿出你在商场的三分气势就足够征服我爸妈了。”
我笑笑,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他怎么会懂我心底的恐慌呢?商场得失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无所谓,因为无所谓,所以就可以毫无畏惧地将商场当成战场演绎战争,发动攻势;可是,见家长,这个关系着我们的未来,关系着我后半生的幸福,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如果也把见家长比做战争的话,仗还没有开打,我的开场就已输了一半,我没有那样凌厉气势,我只能做个守城者,凝神屏气地应对他父母的攻势,竭尽全力守护我们的爱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透,我们就退房离开上海,拓凉必须回公司做出差汇报,而我也赶着回公司处理一大堆的公事。
那一以后,我们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转变,拓凉开始进驻我的公寓。我的客厅里多了一对情侣室内拖鞋,室里多了一套牙杯牙刷,毛巾巾,琉璃台上多了男士剃须刀剃须泡,衣柜的最右边衣橱里多了很多男士服装,第三四格抽屉多了男士裤袜和领带。
我们开始像所有热恋到一定程度的情侣一样步入所谓的生活,拓凉每天接我下班,一起吃饭,回家;下班早的时候,我们也会像所有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去超市狂购一翻,然后自己动手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偶尔的时候,我们会在饭后手牵手在秋日入的大街上溜达,起风的时候,拓凉会敞在自己的外套把我裹进怀里。
我像所有热恋的小人一样陷入前所未有的幸福中,浓郁的快乐让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忽视了很多东西。面对安沁担忧的眼神和隽轩不赞同的神,我全部视而不见,只一心一意地当个幸福的小人。
我的领带打得越来越漂亮,打领带的技术越来越精湛,平结,交叉结,双环结,温莎结,半温莎结,马夫结,四手结,浪漫结……每日清晨,我乐此不疲地在拓凉的脖子上变幻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造型。每每我满意地审视自己的杰作时,都会换来拓凉深情而绵长的热吻。
当一个人处于某种兴奋状态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不重要;当人们觉得某样东西变得不重要的时候,它就很容易被遗忘。于是,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渡。
我知道我总是要踏进拓凉家的门槛,站到他的父母面前的。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十一月底,我跟拓凉的第三个星期。我正陪安沁挑婚纱照,她跟禾亦的结婚照片已经拍摄完毕,就等着挑选出一些制作成册。
我正跟安沁头对头地埋在薇薇新娘影楼的电脑面前选照片的时候,拓凉的电话过来,说第二天是他母亲的生日,邀我到家中庆生。接到电话,我忍不住有些火气上扬,这样的临时的通知是否过于粗糙了些?生日这样隆重的日子,他合该早些日子提醒我,好让我有个准备。介于影楼来来往往人员太多,我不好发作,硬生生地把那份怨怼压到心底。
被这样一搅和,我再没心情帮安沁一起选版面,只坐在一边生闷气。安沁看我脸不对,问我怎么了?我给她使使眼,表示此地不方便说话。安沁了然地看看她身边的版面设计师,冲我点点头。好在当时照片已经选得差不多,安沁很快结束了与版面设计师的交流,与我相携离去。
才走出影楼门口,安沁便迫不及待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憋着气跟安沁说了大概,我忍不住抱怨:“明天的生日,他现在才说,要我怎么准备?我要上那去买礼物送?”
听完我的话,安沁的脸从惊讶转为凝重。“浅浅,你真的打算跟拓凉结婚?”
“还没谈到这个话题,只是我有这样考虑。”我看着安沁,“这样子,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安沁笑笑,摇摇头,“现在这样你觉得幸福吗?”
“嗯。”想起拓凉的温暖体贴,我止不住嘴角上扬。
“觉得幸福就好。”安沁的话中始终隐含着些什么。
“干嘛啊?似乎你不希望我跟拓凉在一起。”我有些不快。
“哪里。我是怕你后悔。”安沁脉脉地看着我,那是一种真心的关切。
我撇过头:“小沁,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博么?不赌一下,永远只是输,赌一把才有赢的可能。”有时候,该装傻就装个傻,该忘记就假装忘记,这样,生活才会变得简单些,不是吗?
“呵呵,走啦走啦,陪你挑礼物去,不然你今晚定要睡不着了。”安沁转个话题,拖着我往大厦走去。
我看着她的后脑勺,心里默默地念,谢谢你,小沁。
在安沁的帮助跟商场营业员的解说下,我最终买了一尊通体翠绿的玉观音,昂贵的价格,却让我觉得物有所值。听拓凉说过,他母亲喜欢参佛理,这样一件礼物,应该能讨老人家欢心吧!
晚上回到家还是忍不住数落了拓凉一番。他回说最近太忙太累就给忘记了,他也是上午接到他母亲的电话才记起。看着拓凉疲惫的脸,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忙,总是加班到深,连周日都窝在公司,反倒是我最近总是早早回家,周日也不再流连在公司。我跟拓凉,似乎对换了角,以前总是他抱怨我太多时间精力在公事,现在换成我埋怨他因为工作而忽略我了。
第二天在公司,一天的心神不宁,放在抽屉里的沉甸甸的玉观音像是压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
四点,拓凉准时到我公司楼下接我。拓凉家在杭州方向,开车过去要上近一个半小时。一路上我都无比局促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看出我的窘迫,拓凉打趣我,“怎么跟要上断头台似的哭丧着脸?”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好啦,干嘛那么紧张呢?不是有我在吗?”拓凉腾出一只手摸摸我的头,安抚到。
我勉强地冲他笑笑,除了恐慌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我不知道这份隐忧从何而来,只是它的确扰乱了我的心思。
车停下,拓凉拍拍我的大腿提醒我下车。下车,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惊地看了一眼拓凉。我从来不知道拓凉家的房子这么漂亮,园式的三层楼独立小洋房,木篱笆栅栏,上面爬着的绿藤上开着不知名的紫小,小道两旁的圃里种着一些树,我对植物没有研究,分不清它们的品种,但是无疑这是个很漂亮的房子。白墙红瓦,那是我一直向往的小别墅。
拓凉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开门的该是他的母亲,见面就给了拓凉大大的拥抱,嗔怪他不常回家,害两老寂寞。拓凉的母亲是个气质很好的人,看得出来她过不少心思在保养上,若不是知晓他母亲已经五十多岁,我会以为眼前挽着古典的中国髻,穿一袭旗袍的人是三十开外的子,决不会超过四十。她身后那个穿着灰功夫衫的中年男子该是拓凉的父亲,从他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容貌,拓凉是继承了他父亲七分的基因吧!
注意到我的打量,拓凉的父亲冲我笑笑,然后轻拍了下对着拓凉嘘寒问暖的人。“好了,别老杵在门口当门神了,把人家肖挡在门外。儿子都回来了,进屋了有的是让你疼爱的时候。”
“瞧我,看见儿子太开心了,把我们的贵客给忘了。”拓凉的母亲这才注意到我,笑吟吟地牵起我的手,“先进来吧!”
那只温柔的手接触到我冰冷的手的时候,我忍不住瑟缩了下。拓凉的母亲诧异地看一眼我的手,又看看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我微微红了脸,乖顺地进门。我是体质偏寒的子,一到秋冬季节,四肢就会习惯冰凉,他母亲的手伸过来时,我那么害怕会冻伤她。
沈母一直到我坐到沙发上才放开我的手。“肖,要喝点什么吗?”
“伯母,你叫我浅颜就好了。”我有些惶恐。
“妈,叫颜颜就好了,什么肖,肖大的,搞这么见外。”拓凉坐到我旁边,握住我的手,替我解围。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安心不少。“阿姨,家里有曼特宁吗?”拓凉冲着保姆阿姨喊道。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喝咖啡?”沈母不赞同地睇他一眼。“阿,泡一壶碧螺吧!”
“是是,妈教训的对,是儿子错了。”我张张口想说些什么,被拓凉制止,看着他的侧脸,我心里有些感动,我知道那杯曼特宁他是为我叫的。
“年轻人爱好喝咖啡是正常的,不过到底咖啡里面含的咖啡因喝多了对身体,尤其是胃不好。颜颜以后要多注意些,知道吗?”沈母优雅地斟着茶,不紧不慢的速度。
“恩,谢谢伯母!”我脸一红,双手接过杯子,小声应到。拓凉的母亲太历练了,叫我无处可躲,在她面前拘谨得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老婆你别老摆出一付老师的样子,深怕人家不知道么?”沈父笑呵呵地扯扯他夫人的衣角。“小肖你别在在意,我老婆当了一辈子老师,总改不了训人的坏毛病。”
“什么话啊?你可别在孩子面前诋毁我。”沈母不依地擂他,那神态像足了十七八岁的少。
“没有的事,伯父言重了,伯母教导得对,我是该改改喝咖啡的坏毛病了,以后要多跟伯母学习学习。”我谦恭地接话。
“呵呵,这话你可说对了。你是该跟妈好好学学。妈在学校除了教人文历史以外,还传授饮食茶道呢!你看我这完的身材,强健的体质,全拜我妈从小调教的。”拓凉笑嘻嘻地接口。
原来他母亲是教人文历史的,难怪家中摆设,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透着古典的风味,浮雕扶手,琉璃吊灯。从她母亲刚沏茶的动作,我就猜到他母亲学过茶道,却不曾想到她是个中高手。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拓凉身上特有的那股商人身上少见的儒雅之风了。
看得出来他们一家都是在尽量让我放松心情,我的心终于放宽了些,开始自在起来。“呵呵,拓凉有伯母这样人气质的母亲,真是幸福呢!说起来要不是拓凉事先告诉过我您的年龄,您开门的时候,我就要以为您是拓凉的了。”
“哎呀呀,你个臭小子啊!不知道人的年龄是秘密吗?怎么好随意泄露呢!都怪你个不孝子啊,不然颜颜就称我了。”沈母做势要打拓凉。
“妈呀,您可不能这样啊!”拓凉假意闪躲,“您到底是想要媳儿还是想要啊!颜颜要是叫您了,那我不是跟她差辈分了。那到时您要您儿子上那再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儿媳给您啊!”拓凉这份直言不讳的话惹得我红了脸。
“呀呀呀……老伴啊,看看你儿子,还跟我贫上了哈!”沈母不忘拉上沈父一起奚落拓凉。“瞧瞧你儿子,自大个劲,人家颜颜可还没点头呢!”沈母又把矛头对向我,“颜颜啊,你可别轻易点头啊,不用给我们面子,不让这小子吃点苦,可不能答应。现在就这样嚣张,以后还了得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拓凉就哇哇叫起来:“爸,您看您老婆,她使坏呢!赶明儿您儿子我要是跟您一样成了管严那肯定是您老婆害的。老爸,您可不能这样纵容您老婆放肆啊!”
拓凉的这一番话,惹得二老吹胡子瞪眼。沈父毫不客气地在拓凉头上敲了一记。“你个臭小子。颜颜啊,伯父支持你,这小子是欠教训的,你要好好治治他。”
我但笑,乐不可支。“老婆,他们欺负我?”拓凉装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凑到我跟前。“我头好痛,来亲亲。”
“你活该啊!”我点点他的额头,笑得十分开怀,“谁要你惹伯父伯母不高兴的,活该挨打。”
“好啊好啊,你还没进门呢,就跟我爸妈成同一国的了,现在就懂压迫我,以后等真进门了那可还了得。不行不行,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娶你。”拓凉煞有其事地做沉思状。
“你敢……”我轻捶他。然后他父母又是一阵帮腔。时间就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度过,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拓凉父母问我的一些家庭工作状况我也都如实回答,显然地,他父母对我并没有任何不满。我不敢肯定他父母对我的亲切是出于对我个人的喜爱还是出于对拓凉的疼爱,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开局,让我很知足。
看一眼活力十足的拓凉,我满心满眼的感动。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期待成为他们家的一员的,只是生活不会让你那么尽如人意,一帆风顺,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拓凉的那句不娶我会一语成谶,在后来成为现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