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教室的门口斜对，王楠楠经常见到扬帆。可是人多口杂的教学楼上，他们也无法说些什么。见了面，如果有别的同学在场，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如果没有别的同学在场，就相互笑一下，打个招呼。王楠难发现，扬帆的笑很迷人。
很长时间没有受到徐翠玲的信，王楠楠的心里很苦闷。晚上放了学，总是一个人在大道上走一走。五月十日那天晚上，王楠楠一个人在外面走动的时候，正好又碰见扬帆，从东往西走去。
“扬帆。”王楠楠喊了一声。
扬帆寻声看了过来，认出是王楠楠，便说道：“是你呀。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呀。”
王楠楠说道：“我也正要问你呢。”
“闲着没事，就出来走一走，反正也睡不着。”扬帆站住了。
王楠楠说：“我也一样。我们一块走一走如何？”
扬帆看了一下，发现四周没人，便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煤校，还是第一次与一位在晚上单独走在一块，王楠楠不便有些紧张。
扬帆忽然想起了那个有关“吃饭”的问题，不笑了一下。自己想想，也没有必要对王楠楠解释什么。
王楠楠虽然很想与扬帆在一起，可是真地在一起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因此，两人只是低着头，慢慢往前走。
王楠楠觉得这样不行，便没话找话。他想了一下，就问道：“今天都是上的什么课？”
杨帆说：“党史、语文、化学。”王楠楠说：“其实就像我们，学的一些东西根本就没有用处。比如党史，已经学了三年历史了，还学党史干什么？以后未必用得着！化学，我感到最头痛！”
王楠楠说的是实话。他的化学学得确实不怎么样，那些有机物、化合物什么的，他简直搞不清楚。
杨反问道：“那么你对语文呢？”王楠楠说：“我对语文比较感兴趣。尤其喜欢写作文，虽然写不好。”
扬帆吃惊得抬起头看着他，她还是头一次听一个男孩子说喜欢语文。在她的印象中，男学生一般是喜欢数理化。她觉得很新鲜。她问道：“那么，你也喜欢读小说了？”王楠楠说：“喜欢，但是没有时间读，也没有钱去买。”
扬帆忽然想起那次他们一道去书店买书的情景，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王楠楠又说：“男孩子喜欢看武侠，孩子喜欢读琼瑶，这是现在的一般规律。我也喜欢读武侠，但是我不读。我觉得那是浪费时间。要说读书，还是多读一些历史、军事、科技方面的。要说小说，读也要读名著，那些一般的小说读了也是浪费时间。”扬帆还是第一次听如此“高论”，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下。不过一想，觉得他说得也不错，自己不就是天天捧着琼瑶读吗？
王楠楠又告诉扬帆，以前自己曾经读过一些电影剧本，比如《笨人王老大》《金光大道》等等，那是因为大哥喜欢这些东西，常把它们买回家的缘故。他说他还读过《青之歌》，唯一的一本青小说。他说他读过的东西太少了，以后他要多读。
他们走到校园的最东头，又折回来，走到了宿舍楼下，然后分手。回到宿舍，同学们已经睡下了。王楠楠小声地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进去，没有洗刷就躺在了上。王楠楠盯着上面的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扬帆，徐翠玲，她们都有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两个人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翻腾。
清晨，他疲倦地早早起了。他站在洗刷间里，向北张望，看见一列火车正向西北方向驶去。他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二天，就发现了这列远远的火车。那时他第一次看见火车。他心里很激动。从那以后得很长时间里，他每天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洗刷间里看火车。他曾经想过，他的母亲，他的侄子，他的，还没有见到过火车。在大山区里，能看到什么呢！一个山村孩子，虽然是从一个山村来到了另一个村庄，可是这一年，他的眼界开阔了多少？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宿舍里有了动静，同学们都起了。新的一天的学习生活又开出了。中专生活不同于初中时那么紧张，相比而言轻闲得很，因此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他的想象。
那天下午，他去收发室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他的一封信，起初还以为是徐翠玲的，仔细一看却是二哥来的。二哥很少给他来信，看见了他觉得很惊奇。他拿着信，在新院里慢慢走着。像往常一样，他不马上拆开来看，他在心里琢磨这封信的内容，是好是坏？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才拆开看了一下。二哥在信里说，他有了朋友，她很好，并说这封信就是她写的。他开心地笑了。二哥，二十四周岁了，终于有了朋友。想想二哥，想想自己，一母所生，竟如此不同。
忽然，他看见了宫淑华。宫淑华还是那样，戴着一副眼镜，慢慢地走着。他看着王楠楠，王楠楠也看着她，两人相视笑了一下。这孩子，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她从宿舍楼下向东走去。王楠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楼下很热闹，有的男同学站在那里聊天，时而爆发出一阵阵大笑；有的来来回回，不知在做些什么；还有的拍着篮球，肩上搭着运动衣，显然刚从运动场上回来。这里面有同宿舍的丁享义。丁享义平日就穿着一身运动服，他很喜欢跑步，打球，是个很有活力的阳光男孩。丁享义在王楠楠跟前站住，笑着问道：“小王，站在这里干什么呢？”王楠楠打了一个激灵，含糊了一句：“没什么，随便玩玩。”他赶忙收回了目光，与丁享义一道走回宿舍去。
宫淑华，多么文静的孩子！
孩子究竟是什么格的好，王楠楠一直搞不明白。或许有些事情就是不应该搞明白。在他看来，活泼的也好，温柔的也好，各有千秋，他都喜欢。
看见了宫淑华，王楠楠忽然想起来，505与504，虽然还是“战鼓擂擂”，但是很长时间没有进行“互访”了。他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五日晚上，504宿舍的同学们忽然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战斗要被学校除名了。消息是丁享义从外面带回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位同学马上放下手中的活络，不自觉地立正站立起来。丁享义说，听同乡说，战斗有一天感觉不舒服，就去学校的卫生室看病，医生查出来是怀孕了！
“怀孕了？”这句话不异于一个炸雷，炸在504宿舍上空。“怎么会怀孕了呢？”
怀孕，对于一个十岁的在校学生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
丁享义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他们班的老乡说的。”
难怪这两天，505那边基本没有任何动静，原来是发生了这么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战斗怎么会怀孕呢？！
这天晚上，同学们躺在被窝里，议论着战斗的事情，谁也拿不准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可以断定，这消息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否则，怎么没有说是别人呢？
第二天，几位同学就进行有意识的打听。得到的信息证明，这事是真的。但究竟是怎么怀孕的，大部分同学尚不清楚。
504宿舍议论的话题，都在战斗身上。李良鹏说，战斗是个傻子吗？自己做了那事，难道还不知道？怎么还去学校里的医院去检查？王楠楠说，就是呀，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点怀孕知识也没有吗？吴学新说，她不应该在学校里检查，感到不舒服了，就应该想到这方面的问题，去自己的老家去检查。李良鹏说对，应该在自己的老家做个人流什么的。那样也不丢面子，也开除不了。王楠楠说，真是太可惜了。李良鹏说，我们怎么办了，是不是应该……同宿舍的帅哥赵强说，不行，我们不应该去。这种事情是很难看的，多一个人知道，她的思想压力越大。王楠楠说，对，我们不能去。
战斗，成了议论的焦点。
504宿舍，这几天一直没有敲墙，空气很沉闷，505那边，也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偶尔传来的洗刷声。小伙子们不知道，战斗走了没有?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思考，以后战斗该怎么办？人生的一大转折啊。这个转折却是那么的不光彩。
小伙子们很想打听个究竟，可是一连几天，没有单独碰见505宿舍的孩子们。二十日那天，丁享义王楠楠终于碰见了齐敏，齐敏冲他们列咧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他们两人很快凑过去。丁享义说：“战斗…….”齐敏接过话茬说：“已经走了。哭着走的。”王楠楠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齐敏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听她说，是和城里的一个大学生发生的关系。”王楠楠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齐敏说：“谁知道。好像是他们是老乡。”齐敏说着，摆摆手走开了。王楠楠与丁享义，心事重重的走了。
哎，来时喜气洋洋，走时狼狈不堪。这就是战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