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闻歌始觉有人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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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我再说一遍,要开窗通风!”顾卿影一把推开窗户,嗔怪地看一眼段松风。“还有,要保持室内光线充足。”顾卿影说着拉开轻纱幔帐。“卿影,有你真好。”宋德妃正在给知心喂药,她眼中的慈爱和感激让她周身笼罩着圣母的光华。顾卿影看得失神,她觉得这是宋德妃最美丽的时刻。

    “殿下,苏御医到了。”“快请!”段松风起身整理衣衫,恭敬地迎了上去。“苏御医连日来辛苦了。”“殿下客气,这是臣分内之事。”苏御医热心上前看看知心的气色,又给知心把脉。少顷,他面露笑意:“恭喜殿下,小郡主已经无碍!”“太好了!”顾卿影和宋德妃拉住了对方的手,相视一笑。段松风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擦擦我是谁?”夕阳西下,顾卿影眼前橙色的天空被一双白嫩的小手取代。知心自那件事以后,变得更依赖顾卿影了。闲暇时,经常往弄影居跑。可惜在她背后的知心,看不见顾卿影了然于心又心怀窃喜的笑意。“我猜猜,是文竹?”“不对,不对。”“那是墨菊?”“不对。”“那一定是如歌姐!”“母妃好笨!”知心撇撇嘴,双手揽过顾卿影的脖子。用肉呼呼的脸蛋蹭顾卿影的脸颊。“呵呵!”顾卿影握住知心的胖手,“这双粉妆玉琢的小手,除了我们知心,还能是谁啊?”

    知心挪到顾卿影身前,“母妃故意逗知心。”顾卿影看着知心越发像宋德妃的五官,点了点她的额头。“长得像你娘,聪明劲儿像你爹。”“那不是正好吗?”段松风走进来。“父王!”知心像归巢的鸟儿,撒欢似地向段松风身上扑去。段松风顺势抱起知心。这样的亲子场面,顾卿影不知看过多少遍了。每次她都百看不厌,也只有在此时段松风才会卸下冷酷邪恶的面具。

    “父王,知心也要荡秋千!”顾卿影听见后,忙站起身来。知心却怯怯地说:“知心怕,要母妃抱着才肯坐。”“好了,来吧!”顾卿影无奈从段松风怀里接过知心。知心搂住顾卿影的脖子:“我要父王推我们。”顾卿影想拒绝,却听段松风磁性的声音传来:“好,坐稳了。”

    顾卿影的表情瞬间凝结。“小坏蛋,平时怎么没这么多要求?”碍于知心迫切的目光,顾卿影只好首肯。段松风的力道精准,秋千荡起的高度和速度都恰到好处。万物变得眼花缭乱充满动感。院落里的花草,向下飞过去又突然冲到眼前。耳畔有风的低吟,发丝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顾卿影几乎坐秋千,但唯有今天她觉得自己是在真正地荡秋千。她怀中的知心咯咯地笑开了。

    “知心郡主!”翠莺突然出现,看到其乐融融的景象显然一愣。“见过殿下,王妃!宋德妃遣奴婢接知心郡主用晚膳。”段松风点点头,稳住了秋千。知心活蹦乱跳地牵着翠莺离开,临走还回头笑盈盈地看一眼院中的两人。她不会是想撮合我和恶魔风吧?顾卿影叹口气:“这么小就懂得人情世故,你生的好女儿!”段松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找我有事?”“大嫂后天回来。”顾卿影微怔,眼中闪过失落和伤神。“哦,江月哥哥还好吧?”这半个月顾卿影都在照顾知心,没有再见花江月。也可以说她选择了暂时逃避。虽然不见面,但是她却时刻留意花江月的伤势。“大哥恢复得不错。”“那就好,没别的事我先进屋了。”段松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不可测。

    顾卿影从背后关上房门,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穿越几千年,可以战胜历史的差异和年龄的距离,可以战胜世俗的眼光,却唯独战胜不了他的心。别说是带顾卿影离开王府,花江月甚至连一个念想都不给她。因为他的心里,被另一个女人占据。

    顾卿影跌坐在地上,隐忍的啜泣终于变成嚎啕大哭。花江月风华绝代的容颜出现在她眼前。喜逢知己充满赞赏的目光、、垂首作画专注投入的神态、细述生平荣辱不惊的气度、轻功盖世飘逸敏捷的身姿,都变成了躲闪和内疚。从知道花江月有妻室的那一刻起,花江月就不再是她的守护神仙,她亦成了他的负担罪过。顾卿影早就应该痛哭一场,她需要宣泄自己的伤心和寂寞。

    只是泪如雨下、伤心欲绝的顾卿影并不知道,段松风没有离开而且与她只有一门之隔。段松风默默守在门口,替顾卿影打发了前来探视的文竹。他曾经以为,她的眼泪是他的蜜酒,她的悲伤是他的快乐。然而为什么,他现在丝毫感受不到快乐?段松风只觉得,那几乎声嘶力竭地哭声搅乱了自己的心神。

    月上柳梢头,房内渐渐安静下来。顾卿影稳定稳定情绪,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啊!!”门外的段松风身子微震,不假思索地破门而入。顾卿影惊恐万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听见有人闯进来立刻用衣袖掩面。“你出去!”“你怎么了?!”段松风上前,一把拉下顾卿影的衣袖。只见顾卿影的脸上,触目惊心地冒出点点红疹。“天花?!”段松风不可置信地看了顾卿影一眼:“快,传苏御医!!”

    苏御医很快赶来,墨菊和宋德妃闻讯也前来探望。“她到底有没有得过天花?”段松风问墨菊。“墨菊不知……”墨菊悔恨万分。“我看小姐根本就没得过!”文竹几乎要哭出声:“这两日小姐总说浑身乏力,什么也吃不下。我以为小姐是累的,没想到……都怪我粗心!”“不要吵!”顾卿影已经开始发烧,她疲惫地看了众人一眼。“都回去吧!别被传染了。”

    苏御医把完脉依旧写了几道方子,临走还特别交待了几句。“卿影,你何苦……”宋德妃自责得泪流不止。顾卿影见众人面带悲伤,安慰道:“我真的没事,都走吧!”说完她闭上眼睛。墨菊等人识趣地离开。

    顾卿影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儿,后来被文竹叫醒。“小姐,该服药了。”“恩……”段松风走过来无声地接过药碗。他把药勺放在嘴边轻吹一会儿,才送到顾卿影嘴里。温热苦涩的液体,流入口中。顾卿影皱皱眉头,作势要吐出来。“你要本王用嘴喂你?”段松风的嗓音充满蛊惑。顾卿影睁开眼睛,看到段松风明显一惊险些抢到。

    “咳,咳!你怎么在这儿?”段松风用手帕擦擦顾卿影嘴角的药。“你为照顾知心病成这样,我就不能照顾你吗?”说到这儿,段松风桃花眼微眯。“你真那么疼爱知心?”“是。”顾卿影舒了口气。确实,她疼爱知心。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依然会留下来照看知心。尽管她现在知道,这个身体从前未患过水痘。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有免疫力,不代表天瞾国的“自己”也如此。

    顾卿影觉得浑身疼痒,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被布条缠住。“你这是干什么,把我当小孩子?”段松风好笑地反问:“你不是吗?”“我有自制力,为了我的花容月貌不会抓脸!”“你刚才没伸手?”“我是在催你赶紧喂我喝药!”

    段松风不再和她争辩,又把一勺药汁送到她嘴里。“唔……”顾卿影把药汁含在嘴里,迟迟不愿下咽。“想让我用嘴?”段松风邪魅一笑,顾卿影只好咽下。她支撑自己坐起身:“长痛不如短痛,把碗拿来。”段松风体贴地把碗送到顾卿影嘴边。

    顾卿影凝眉喝得一滴不剩,末了又干呕两下。段松风放她躺下,又轻柔地帮她盖好被子。“你别以为这样,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段松风用迷倒众生的眼睛盯着顾卿影,等待她的下文。“那顿鞭子,我可是记忆犹新!”段松风垂下眼帘轻笑一下。上天太眷顾段松风了,把他的每个细节动作都打造得俊美高贵。“真是记仇。”段松风黑钻石般的双瞳,折射着邪魅的光彩。

    “彼此彼此。”顾卿影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她可爱的神态加上满脸开花的脸,惹得段松风一阵轻笑。“幸灾乐祸!”顾卿影心里恼恨,本想他完美的五官配上点点红斑一定如锦上添花。没想到“锦上添花”的人居然是自己。段松风仿佛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早警告过你,别诅咒本王。自食恶果了吧?”顾卿影难受得不愿再睁开眼,很快进入梦乡。她没有看见,段松风脸上绵长的笑意。

    顾卿影连续高烧几天,这期间她几乎感受不到光阴的流逝。她的记忆只局限于眼前晃动的人影和文竹唤她服药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曲天籁之音唤醒。“烧已经退了,再过数日便可痊愈。”声音如随风潜入夜的雨声,直听得人心旷神怡、焦躁顿消。

    顾卿影睁开双眼。那汪澄澈绝世的秋水里,映出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那是一张再清秀不过的脸,五官并不精致却散发着天人般的气质。她弯眉细眼嘴角含笑,像菩萨般慈悲像神女般圣洁。“仙女?”顾卿影喃喃自语,“不对,仙女应该长得比我美”。恍惚间,顾卿影仿佛看见姿色平凡的“仙女”对她微笑,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