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起来。
她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一切，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靴沉重地击中少年的胸膛，然而去势未颓，一鼓作气将少年推到数米外的树干前，冰刀刺透他的心口将他钉在树上。
她惊惶失措地收回黑靴，冰刃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情自动消失，她抱着少年的双肩，与他相贴的身体感到从伤口迅速伸展出的坚硬而冰冷的白凌。
他的呼吸逐渐细不可闻，但唇瓣一张一合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她连忙擦去眼泪，俯身聆听。
“你说……我这样……罪孽深重的灵魂……会……得到……神的宽恕么？”
她含着泪水不住点头，“会的会的，是塞伊君的话一定……”她说不下去了，捂口失声。
他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满足，安详地缓缓阖上眼。
“……太好……了……”
他的身体在迅速冰冷，她恐惧地摇晃他的肩膀，哽咽着，“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约定过了，要活下去，你不能就这样……”
她声嘶力竭的呼唤却被他细不可闻的一句话打断。
“……谢谢。”他微笑地望着她，冰已经覆盖到锁骨。
李娜莉望着他澄澈的眼睛，想起了他的愿望。
她知道，他的愿望一定是能够被她亲手杀死。她终于完成了他的愿望。
成为AKUMA，很痛苦吧？那么憎恨AKUMA的塞伊君。
现在，你解脱了吧。
少抱紧少年失却温度的躯体，忽地悲不自抑，那一刻她忘记了关于AKUMA关于驱魔人的一切一切，只记得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三个孩子蜷缩在一起取暖的昏黄回忆，然后毫不掩饰地失声痛哭。
她呜咽得语不成句。“这次……这次是……为你……而哭……塞伊哥哥……”
李娜莉一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重拾这个久远的称呼，亦没有看见塞伊是什么表情。
她只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入她的颈间。
那是李娜莉&8226;李关于塞伊&8226;迦狄的最后一滴记忆。
冰凌破碎的声音很刺耳，刺耳到仿佛震破了她的耳膜，否则不会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他化为了冰晶，空留她一个人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样瘫坐在地上。
她缓缓地、眷恋般地抚摸肌肤上黑的倒五芒星，仿佛把这伤痕当作了他留下的记号。伤口处虫噬般的疼痛也使她近乎麻木了，心痛得那么重、那么重，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受躯壳上的伤痛。
她出神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年少好的记忆——
『呐塞伊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变成AKUMA了，你会怎么办？』
『乌鸦嘴。』
『我是说如果嘛。』
『假设不成立。』
『塞伊哥哥……』
『……如果你变成AKUMA我一定第一个消灭你。』
『……还以为你会手下留情呢……』
『AKUMA太痛苦了。为了不让你痛苦，杀掉你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李娜莉，如果我变成AKUMA，你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哦。』
『才不要。无论塞伊哥哥变成什么样我都绝对不会杀塞伊哥哥的！』
『……傻丫头。』
她跪在满地金叶上，泣不成声。
————
塞伊不知道，李娜莉从成为驱魔人之后就一直在找他，可惜一直未果。
那只LEVEL4的AKUMA不知道，与他战斗的驱魔人少是怎样在他生命的最后绝望地呼唤他。
当年的小孩不知道，被称为哥哥的男孩子在很早很早就下定决心要守护她一辈子。
斩杀了AKUMA的战士不知道，碎为冰晶的AKUMA为什么在最后都不肯恢复AKUMA形态全力与她战斗。
——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只是因为他希望他在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是那个会保护她的男孩，而不是杀戮成的AKUMA。
近乎可笑的理由。但却是他最深的执念。
她是光。他是影。光与影的交界处，早有说不清的羁绊疯狂滋长着。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早已回不去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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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叠的树影蔽去颓夕日的淡金余晖，青鸟在枝桠间时隐时现，悲戚的凄厉鸣啼仿佛也在为长眠林中的灵魂凭吊。霞光浅淡地抹在天边，淡得像是眉际不分明的沟壑，淡得像终未出口的叹息。
神田找到李娜莉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跪坐在林地中，肩上落了几片蝶儿似的枯叶，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垂着头，毫无表情，颊边犹自有两行泪痕。她身边有一些很细小的晶片，正在缓缓消融着。
然而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这件事。
“米兰达，来支援我这里。”他狠狠盯着少的伤势，用小机器人联络同伴，“直接追踪我，越快越好。”
伤痕遍布了她的全身，血迹触目惊心，更为可怖的是已经蔓延到面部的死亡标记。
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就不会察觉他的到来似的，被他的话惊扰的少缓慢而木然地抬起头，绽放出一个粲然却苍白的微笑，张开口，努力地想要说话，却只发出细不可闻的音节。少踌躇了几秒，竭尽全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一步一咬牙地向他走来。而他的脚就像生了根，竟无法向她迈出一步，伸出援手。
少终于走到他近旁。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倦怠笑容，再也支持不住地向他倒去。神田及时扶住她无力的身体，在那一瞬听见她吃力的话语——
“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
然后她的身体忽然像泥土般开始崩坏！
尚未等她的身体有严重的碎裂，神田终于听得等候已久的声音。
“圣洁，发动！”
金的光芒瞬时笼罩了她，一刹那，伤痕、倒五芒星，都消褪无影。满脸是紧张的汗水的米兰达被拉比的锤子安全送到神田这里，她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赶上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脸阴沉的剑士。
神田没时间答话，直接将李娜莉打横抱起，眼底竟有了米兰达从没在他眼中见过的忧心。
“到那个探索队员家。那群家伙也许有办法。”
章十二.FIN.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