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姑好像换过一件衣裳，上衣是花格子的外套，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身上女人特有的香味直冲自己的肺窍。女人都这么香吗？张保尔的思想开始抛锚。
巧姑将张保尔扶出屋子。看着外面的情景，张保尔大吃一惊，这就是地门村吗？不敢相信。这儿，其实只是一个大院子，院子中并排四间房，对面也是四间房。可是，现在，对面的四间房残砖烂瓦倒塌了一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围墙上开着五六个破洞。看的张保尔心中都茫然了。不会吧，山村穷成这样了，连围墙也不搞好一点。
透过围墙上的破洞，可以看到村中的巷路，这个时候，大概就是下午时分吧，巷子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倒是许多地方都露出破败的痕迹。“怎么回事？”张保尔看着眼前的景象，问道。
“都是这一场该死的瘟疫。”巧姑将他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说道：“你也看到这种惨象了。好好的坐着，我去给你找几个馒头，先垫垫饥。”说着，走进另外一间屋子。张保尔哪里坐的住，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围墙边，顺着破洞向外望去。
“小心一点！”巧姑从屋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盆。看到张保尔扶着墙壁，赶紧提醒。不提醒本来没什么事情，一提醒。张保尔手掌用力，整个人和半堵墙直接摔在了一处。他的手下，围墙倒塌了。
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张保尔灰头土脸。本来身体需乏，在一堆土里，咳嗽声不断的响起，他爬了两次也没有站起来。巧姑走过来，已经看出他并没有给砸着，不过，看到他满脸是灰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保尔看到了，巧姑的手中端着半盆咸菜，咸菜上放着三个白馒头。口水横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就爬了起来。就去抢巧姑手中的小盆。
“去！”巧姑一把闪过，将小盆放在自己的身后，说道：“洗个手再来。”她的脸上，笑容中带着严厉，看的张保尔心中一热，乖乖的走到院子里。找到脸盆，洗了洗手。巧姑只给了他一个馒头，将另外两个馒头拿回去，放在煤球炉子上。
张保尔这才发现奇怪之处，边吃着咸菜就馍，便问道：“巧姑，现在是什么时节，干嘛还给我烧炕。”巧姑从屋子里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你懂什么，所有得了瘟疫的人，都是这样，怕冷喜热。”“我得了瘟疫？”
巧姑哼了一声……
，说道：“你以为你得了什么？病吗？我们村里都死了几十个人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真的相信你了，山外已经戒严，如果治不好这里的瘟疫，只怕你们再也回不去了！”张保尔一口馒头几乎噎死，“什么？”
巧姑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说道：“先吃饱饭吧，完了，我带你去看看！”张保尔自己进到屋里，将烤的半热不冷的馒头一个个全部的消灭，又将杯子里水一饮而尽。他不敢再吃了，他不知道现在是那一天，不知道自己饿了多长时间，自己的医生常识还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稍歇一会。
“我的那位男同学，没事吧？”张保尔喘着气问道，人生以来，他第一次因为吃饭而喘气。巧姑说道：“那个小伙很好啊，今天跟你们的一位女同学和我哥哥去地角村了。”张保尔心中一阵高兴，“还有一位女同学？”
巧姑自然看到了他兴奋的表情，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厌烦。冷冷说道：“是啊，那位女孩子长的花枝招展，不过，好像年龄上比你小了好几岁不止吧！”张保尔一愣，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感叹：是啊，自己一把年纪，和那错明珠怎么可能？第一次心中有了忧患。
巧姑看他眼神直直的在那一块出神，心中有一丝不忍。说道：“不过，年龄不是问题，我哥告诉我，现在，外面的世界，80岁的老头也可以娶十来岁的姑娘啊。”说道这儿，故意调笑道：“你也可以啊！”
张保尔苦笑了一声，表面不置可否，心中难受异常。巧姑“啪”的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才不陪你这个老皮聊天，我还有事，要上山去找些治病的药品，你一个人休息吧。”
张保尔赶紧站起来，挡在她的面前说道：“巧姑，你先带我去找我的同学，这儿，我实在太陌生了。”巧姑呵呵的笑了，“怎么，你一个大男人，害怕？”她的头伸过来，可以看到她俏皮的眼神下，长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
张保尔无计可施，他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要不，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巧姑吃吃的笑了，“我是一个村姑，怎么敢带一个大学生去山野中，你不怕有什么危险，我还怕负不了这个责任。”她一脸坏笑。
张保尔知道她言不由衷（只是一种直觉），他一把拉住了巧姑的手，说道：“在我心中，你可不是什么村姑，我，我也不是不是什么大学生。”巧姑的脸腾的红了，张保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将巧姑的手放开。心里面一阵阵内疚，今天怎么了，倒是手上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一紧张，感觉没了）。
巧姑转身走到屋中，一会儿功夫，背着一个大背篓走了出来，头上还顶……
着一顶头巾。火红的头巾，花格子的上衣，看的张保尔一愣。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装扮，张保尔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蒲城，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什么？”巧姑见他眼光发直，刚退下去的红潮又冒回脸上，一扭身，从墙上取下两把镰刀，递给张保尔一把。说道：“好吧，就带你到山上看看。”张保尔魂不守舍的接过镰刀，等到巧姑走到门口，这才恍然大悟的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小巷中行走。他在小巷中发现，只要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总会三三两两的躺着几个人，这些人不是裸露的上肢上全是脓疱就是裸露的下肢上一团团鼓起。看的张保尔心中难过万分，这就是瘟疫吗？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中暗骂自己，就这样的水平，我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一路上，只要碰到人，他们都挪动着身躯和巧姑打招呼。看来，巧姑的为人不错。巧姑也是一声声的招呼，不时的有人询问：“巧姑，上山啊？”“巧姑，小心一点？”张保尔进走几步，和巧姑并排行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有病了？”他考虑半天，将到口边的瘟疫改成了病字。
巧姑只顾同路上的人打招呼，并没有理他。张保尔毫不气馁，继续问道：“为什么，他们不呆在家中！”问过之后便后悔了，自己不也是呆在热炕头上吗？山中，哪里有那么多的热炕头！
两人快出村子的时候，在一座破烂不堪的围墙外，一个老人仰面躺着，嘴巴张的老大，一群苍蝇围着他不住的飞舞，嗡嗡之声大作。巧姑站在那个人的身边，泪水刷刷的流了下来。怎么回事，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张保尔走上前去，看到老头大睁着的双眼，心中也是一阵难受。原来，老者睁着自己浑浊的眼睛，就在阳光下面，已经去世。
巧姑一转身，突然绕开老人的尸体，向前走去。张保尔正要向尸体走去，巧姑转身喝道：“你要死啊，这些尸体碰都碰不成？”张保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心中沉重万分的看着巧姑，只见巧姑的眼睛都已经变红。两人同时感受到双方的无助的心情，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还有很多的人需要我们。”巧姑一抹眼泪，转身向前而去，张保尔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
出了村子不久，就踏上了山路。张保尔一回头，原来，地门村就建在半山腰，不远处，有一条细细的河流从村旁流过。山村依水而建，果然如此。巧姑一路上竟然都不说话。张保尔跟在他的身后爬山。虽然自己的体力渐渐的恢复，可是，还是气喘吁吁。
“巧姑！”张保尔喊道，“等等我嘛！”他喘着粗气说道。巧姑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回头看着张保尔。张保尔快步爬上来，问……
道：“你怎么练成的？爬山比走路还要快！”心中佩服不已。
巧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学医？”
张保尔楞住了，他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想，以前是为了爷爷。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转身看着已经模糊的山村，说道：“可能，不愿意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渐渐湮灭，可能，我想为周围的人做些什么！”
“你没有想过自己吗？巧姑问道。
“不知道！“张保尔边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边回答道。“总之，我不想看着鲜活的生命在我的眼前慢慢的逝去。”
“可是，我哥哥说过，是人，这一辈子总免不了死亡。”巧姑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谁曾真正的想过，到底活着幸福，还是，死去快乐？”
这句话太深奥。张保尔一时间没办法理解她的意思。半晌，他才接过话语。“我们，，现在生活在新中国，这么多的机会放在我们的面前。关键，看我们自己什么态度。”他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后来，思想却慢慢清晰。
“我本来以为很难在碰到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伟大的中医事业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碰到我爷爷一样的人。可是，我想这个世界还是有这样的人的！”
张保尔转身看着巧姑，说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他停顿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禁不住说了出来。“人从生到死，不能避免，我们不必避免，主要的是，我们生的时候，是不是尽了我们每个人的力量！”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说得好！”他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我说，这位姑娘，能不能将你身后的馒头给给老汉，老汉饿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