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悦之返回淮州,允桓便一直不曾来看我。大约是觉得心中有愧,我也不太想见他。若是回到帝都,想来我这个采梅居之主的身份也做不了多久了。失去太子力量的保护,我很快便要回复到从前的状态。如果玉流苏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玉家就会取代太子,成为我新的后台。
不过,依玉言鸿的子,十之是不会认可的。
吱呀一声,碧荷推门进屋来。她笑嘻嘻地望着我:“公主,该喝药啦。”
“又来了。”我揉了揉额角,“这破药我到底还要喝多久啊?”
“大夫说起码还得和上个七八天才行。”这话里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意,我睨着这小丫头,她乐呵呵地把药碗塞给我:“公主快喝吧,否则王爷又要拿我们这些下人说话了。”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酸涩的味道一股脑地灌下肚里,只觉得口中又苦又黏,闷闷道:“看不出你倒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才两天就学会拿王爷压我了?”
“那有什么办法,您只听王爷的。”她一脸理所当然,接过我手里的空碗,狡黠地眨眨眼,又道:“对了公主,方才见西跨院那边在收拾东西呢,太子殿下大概是要回去了吧?”
哦?允桓终于要返回帝都了?
“碧荷,替我去西跨院那边看看。”
碧荷应了声,起身往西跨院去。
天空一片阴沉,这样的阴天入冬之后便一直持续着。冷风扑面而来,气流簌簌地往脖子里钻,碧荷裹紧领口,顶着风走到西跨院门前。果然,允桓的几名仆役正在打点行李,只是不见他本人。
她走近了些,问道:“太子殿下呢?”
“你是公主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啊……”那人见了碧荷,眼中生出一股怪异的神,嘴上答道:“殿下他一早便同睿亲王出去了,不在院里。”
碧荷一愣。“和王爷一起出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碧荷又问。
“殿下没说,这种事也不该由我们下人来打听。不过殿下吩咐过,我们要在午时启程,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回来了吧。”
回到东跨院后,碧荷把这话原原本本地给我说了一遍。
“……他们两人出去,会是去做什么了?”
这种怪异的搭配,还真是很少见。
碧荷小声嘟哝句什么,我两眼一瞪,“你说什么?我说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本来就是嘛,公主您要是担心,待会直接去问王爷不就成了。”她满不快活地站在一边,“反正王爷一回来肯定就直奔您这儿来了。”
说得太直白了,人家会害羞啊。我恶狠狠地甩了她两个白眼,却止不住嘴角的翘起。
果然,午时之前,院外传来喧闹的声音,远远地便听见门童的呼声:“睿亲王回府--”
允桓因是微服前往,并未惊动州府,大家当他是悦之在帝都的朋友,因此对他们一行人也非常客气。此时他与悦之一同迈进门,侍立两侧的仆役立刻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马缰。
身上仍旧疼得厉害,我只得待在榻上等他们来。
“公主,王爷给您买鲈鱼羹来了!”碧荷捧了一只热乎乎的小碗进来。
我向垂门外张望:“王爷没来么?”
“玉儿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允桓的声音自帘后响起,他的身形随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仍旧是一袭天青长衫,金冠玉带,笑意清淡。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浮动着一层迷离的雾气,是我全然陌生的神。
仿佛是君临天下的俯视。
我靠着板看他缓步走近,勉强笑道:“允桓哥哥说笑了。”
碧荷识趣地退下了。他在我的边坐定,伸出右手来探我的前额,而后眉头一蹙:“你真的有好好吃药?为何还是这么烫手?”
我勾了勾唇角:“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本就不是两三天能痊愈的。”
他点点头:“你喜欢吃鲈鱼羹?”不等我回话,又道:“怪不得皇叔要约我去嘉淮酒楼,听说那儿的鲈鱼羹为淮州一绝。”
我讪讪地笑了两声:“只不过在帝都吃不到,便央着皇叔多买了些。”
“你若是喜欢,我便派人将嘉淮酒楼搬去帝都,你看如何?”他望着我,眼中一片异样的沉静,完全不似玩笑。“你喜欢这淮州的什么,我都替你送去帝都,可好?”
“允桓哥哥……”心底一片酸涩的滋味,他现在也还要我随他回帝都么?明明北戎大君的王人选已经定下了,随他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给你。玉儿,只求你,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话。”低下头,捉住我搁在锦被上的双手,握在手心里。
我一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握住我的手。从前在一起相处这么些年,他向来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而这一次,又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发现,自己想不透他要什么。
照理说来,我放弃成为北戎大君王的机会,已经意味着站在了他的对立方,他不怪我么?
一股力量将我往前一拽,病中虚弱的我毫无反抗,被他拥进怀里。
淡淡的龙涎气息将我包围。这样陌生。不是元鸣身上的檀味道,也不是悦之的梅气,而是象征着高贵无匹独一无二之身份的龙涎。
只是一瞬之后,我本能地推开他。
“允桓哥哥,我记得那个约定。”调整好脸,我讷讷说道。
他全身一僵,随即慢慢软下来,笑道:“那就好。记得明年的明月宴,我要亲自替你掌灯,到时候你可不能乱跑了。”
明月宴,替我掌灯?允桓,你仍旧不放弃,要让我成为你的太子么?
你要怎样说服帝泰,说服所有注视着太子宝座的人?
我轻声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命令吗?”
要知道,命令与自愿,是完全不同的。
“若不是命令,你就不愿意答应么?”他反问道,“若是现在我以哥哥的身份请求你呢?”
我笑道:“太子殿下,您对我的来历再清楚不过了。我不是您的。”你认识的那个玉儿,只不过是玉家的千金大,而不是小桃红的宝贝儿。
也许从你将我救回采梅居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那么,你到底是谁?”他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苦笑。
我沉默。
半晌,他轻轻凑近我的耳畔,低语道:
“玉儿,你宁愿把真相告诉皇叔,也不愿告诉我么?”
我蹙眉盯着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悦之跟他说了我是玉流苏?
不对!悦之不会告诉他的!支持着白允仁的悦之,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个好处丢给对手?
“不回答也没关系。”他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笑得满眼邪气。“无论如何,你已经是我白允桓的人了,从你成为采梅居之主那一刻开始。”
我仍旧是盯着他,不发一言。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卸下了原本温和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扫除一切阻碍他登上皇位的绊脚石,然后君临天下。进屋来时他看我的那种眼神,便是充满了这种意味的。他看着我,不单是在看着一个人,一个盟友,更是在看着一枚臣服在他脚下的棋子。
“等身子养好了,早点会帝都来吧。”他说着,摸摸我的脑袋,“我请人做了新的貂皮袄子给你,到时候带你去苍砦岭赏雪。”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流玉恭送太子殿下。”
他笑了笑,步履悠然地离开我的屋子。
脚步声完全离去时,我噗地重新倒回枕头上。也许是窥见了某个真相,才发现藏匿其中的秘密,沉重得不可负荷。我软趴趴地缩进锦被里,只觉得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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