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之心领神会，“有劳妈妈了。”说着递上一锭银子。
鸨儿见了雪银，立刻眉开眼笑，手绢往悦之胸前一拂：“呵呵呵公子您说什么哪，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嘿嘿嘿……”而后转身扭着屁股走人了。
见她走远，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全身发毛。再看悦之，他仍是一脸自在，好像刚才给那些乐坊吃干抹尽豆腐也毫不在意。我干笑两声，拍拍袖子上可能被沾到脂粉的地方，问：“你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别扭什么，不过就是几个人。”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过来，别乱跑。”
我闷声跟上去，绕到小楼的第二层。一扇雕小门掩着。悦之看了我一眼，抬手正要推门，小门却自己开了。
站在门边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身鹅黄，脸蛋圆圆的。见是两个男子，面上一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在下姓白，烦请姑娘转告明月一声，白某有话要对说。”悦之拱手一礼。
“可……”小丫头言又止，只听见屋内传来一子的声音，酥软好听：
“小佩，是故人。请他们进来。”
悦之一笑：“多谢明月。”说着便绕过那个小佩往屋内去。我也赶紧随他一齐入内，惹来小佩一通怒瞪。我假装没看见她冒火的眼光，跟着悦之走入里间。
虽是乐坊，但房内的摆设用度皆是上品。空气中可以嗅到淡淡的檀木气。
一双素手撩开淡紫的垂帘，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子的脸来。尚未上妆，素净的脸上带了些许病，眉眼却极其清秀，唇瓣柔润粉红，只是烟眉微蹙。她一袭白衣，为悦之打起帘子。“白公子，请这边坐。”转而又对外面唤道：“小佩，奉茶。”
“不必了。”悦之抬手制止，“我来，只是有几个事想问问。”
明月点点头，扬眸看我，眼中有疑惑：“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贴身的小厮，不是外人。”悦之拍拍我的肩，在圆桌前坐下。明月慢慢收回疑惑之，看向悦之：“白公子请问吧。”
既然是个小厮，主人坐着的时候，便只有站在一边。我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着要怎么把这笔帐给要回来。我堂堂流玉公主，居然要顶一个小厮的名头。
“太子殿下最近有什么动静？”悦之问道。
哈？向一个远在淮州的乐坊打听太子的事，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明月思索一阵，回答道：“东宫没有异动，只是三日前派了人马，往淮州方向来了。”
悦之点点头，剑眉蹙了起来。“刺客呢？”
“如白公子所料，已经得手了。”明月说，“是在釜州境内，未伤及卫队。”
他又是点头。“多留意一下太子，他这个时候派人来淮州，只怕……”说着，扫了我一眼，眸中有暗光流淌而过。
“白公子，有件事，明月不知当讲不当讲。”明月垂下眼，面有难。
“但说无妨。”
明月仍是犹豫了一阵，才缓缓道：“据线人来报，称兰……和郑将军来往密切，近日还发现两人一同出游，亲昵非常……”
兰大概就是那个兰蔚然了。我心道，没想到这位应当养在深闺的千金，身负与皇族的婚约，竟然还敢在外面勾汉子？再看悦之，他的脸并不怎么好。
悦之凤眸微眯，一道冷光划过：“哦？郑将军……是郑修漓么？”
明月回道：“正是。白公子，那位郑将军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若是让他把兰……”
“也好。”他的眸光更冷，口中却是笑道：“郑夙的态度一直不甚坚决，若让他知晓蔚然与他长子有染，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呢？”
……这个男人，放任自己的未婚去和其他男人勾搭？我眨眨眼，他到底怎么想的？那可是帝泰亲自下了聘礼的准王啊。
还是说，他要利用郑修漓和兰蔚然的暧昧关系，达到某个目的？
“暂时不要插手太多，让郑修漓继续下去。另外，把刺客的消息放出去，要让皇帝知道。”悦之稍一思索，问：“北戎使节的选一事怎么样了？”
“选一事，依明月来看，非那位流玉公主莫属。”
我浑身一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生怕明月注意到我的异样。
悦之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么？”
“目前朝中待嫁的公主只有流玉公主一人，虽尚未及笄，不过年龄也差不太远。”明月说，“除非有人能胜过流玉公主的地位，或者，自愿向使节请求嫁往北戎。”
自愿？这朝中诸位大臣的儿们，怕是没有哪一个愿意嫁到那么偏远的蛮荒之地去的。
悦之陷入沉默。
我也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身份，这种情形，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想到要去那种苍凉兮兮的地方，再也吃不到鲈鱼羹和我喜欢的唐国点心，再也听不到皇宫外宵时响彻城中的钟声，再也闻不到……悦之衣襟上的梅。
眼前又模糊了，温热的水雾蒙着视线。我努力睁大眼，逼回了这些液体。
“呵，现下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么。”悦之忽然笑道。“把流玉嫁给北戎的蛮子，实在太浪费。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可以让我西唐的公主嫁去番邦受苦呢？”
诶？他是在安慰我么？心底下燃起一丝期待。
明月一愣：“白公子，您当真决定这么做吗？”
悦之只是笑了笑，“我该走了，吩咐你的事情，好好留意便是。”他起身，“走吧。”这半句是对我说的。我乖乖地随他走出房间，迎面看见泡好了茶端来的小佩。
“有劳了。”悦之笑了笑，领着我下楼。小佩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带着某种我不可理解的执拗。她忽然喊出来：“喂，你！那个跟班的！”
我狐疑地转头看她：“你是在叫我么？”
她自上而下地看着我，却没有继续说话。我等了一阵，随悦之往大堂方向去。
小佩只是站在楼上，望着我们离开。
离开二十四桥，上了马车，悦之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瞪他。
“那个小佩丫头，若知道你是个儿身，不晓得会是怎样的表情。”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惑人的弧度，“等你及笄再扮男装，帝都城中怕是又要变天了。”
我干笑两声，“等我及笄我还在帝都城中么？说不定早就待在北戎人的帐子里了。”
“你不信我？”他的视线扫过来，落在我的眼中，定定地看了一阵，笑道：“若是没有做成北戎大君的夫人，你岂不是很失望了？”
我连翻白眼，“刚才明月也说了，现在看来非我莫属。”
他仍旧是笑着。“等下回到州牧府，我便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回帝都一趟。”
“诶？你要走？”我一愣，“为什么啊，你不是还要处理治水的事吗？”
“有长史那帮人暂时替我挡上一阵，这十多天的时间我还是有的。”他说着，伸手将我圈进怀里，脑袋枕在我的肩头。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颈窝里，有些痒。“只不过……这些日子就看不到你了。”
“看不到就看不到呗。”这家伙，该不会是有恋童癖吧？如是想着，我的脸又红了。
“流玉，你快满十四岁了吧？”他赖在我肩上问。
他好像很在意我的年龄。“嗯。”
“哪，如果……我是说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我帮你度过此劫，成功地把你从北戎王的候选人中换走，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一怔。“什么事？”我并不是什么事都能答应的。
“你先答应我好不好？”他的手臂收得紧了，我几乎是贴在他身前，两人死死黏在一起的。“我保证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他的嗓音带着宠溺的意味，在我耳畔轻声道：“嗯？好不好？”
迟疑了一会，我叹了口气，反手抱住他。感觉到他的身子轻微地一颤。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
他终于从我的肩上撑起脑袋来，一张男的大特写在我眼前展开。他的琥珀的双眸中，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眼睛。这张脸靠得这么近，我忍不住要别开头去，他的双手却捧着我的脸，不让我逃开。
攻击啊攻击，想不到这个睿亲王居然也喜欢玩！（关键问题是成功了。）
润唇轻启，充满惑人邪魅意味的声音从他的嗓中流出：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的身子瞬间僵硬，刚要开口拒绝，他又道：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便让你毫无悬念地成为北戎大君的夫人，一辈子待在草原上。”
这、这简直是欺负人！我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有隐隐闪动的狡黠笑意。他说：“并不是现在哦，是等我回来之后再告诉我。嗯？”
我抬手推开他的脸，有些气急败坏：“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你个登徒子，别随随便便就靠得这么近啊！”
他坐回一边，揉揉自己被我一掌推开的右侧脸颊，笑道：“你不是喜欢么？”
……实在想不到，这个白悦之的本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我咬牙切齿：
“谁说我喜欢了！”
“好，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这样了。”他撇了撇嘴，一脸不满。
我哼道：“看吧，尾巴露出来了吧。这才是你的本。”这么一只老奸巨猾的，我还用得着替他担心什么呢？连二十四桥这种地反都能藏着他的探子，只能感叹一声，帝泰和他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流玉，你不好奇明月的身份吗？”他笑道。
“她当然睿亲王殿下埋在淮州的人员了。这种事简直就是一目了然嘛。”
他点了点头，“可是，她承认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允仁。”
“诶？！四皇子？”我大惊，“悦之，你支持的人是四皇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如今朝中太子、长皇子各成一系，唯独剩下四皇子一直不被看好。只因他的娘亲是个普通的嫔，在后宫中并无优势，自然不及太子和贵所出的长皇子的势力。”
哦呀，看不出来四皇子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啊。
“不过呢，允仁他其实非常有天资。”悦之笑道，“别看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若真要做起事来，是不输任何人的。只不过因为派系的关系，他一直不曾受到重用。”
“光是这个原因，你就要帮他？”怎么想都觉得理由不够充分。“悦之，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觉得这个赌注太大了么？”若日后继承皇位的不是白允仁，那么四皇子一党的臣子们定将会陷入一个非常悲惨的结局。
他笑了笑，“允仁的娘亲，是我母从前的侍。她待我很好，就算是母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也不曾离开母身边，一直照顾着母。所以……”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可是悦之，我答应了允桓，要助他身登九五。而且现在的我，不仅仅是流玉公主，也仍然是采梅居的主人。”
悦之静静地望着我，沉默不语。他那双琥珀之眸中流转着一种细微的挣扎。
他，在挣扎着什么呢？
回到州牧府，他吩咐下人替他收拾简单的行李。我站在二堂门口看他忙碌。他又派人去给长史传话，要他们认真处理政事，若遇重大问题，则待他回来再行定夺。看了一阵，我回屋换了衣服。用碧荷的话说，见我穿着男装，她会脸红的。
入前，他骑上了他的纯黑骏马，立在府门外。我站在马前仰视他。
忽然，他俯下身子来，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在淮州乖乖等着我，我很快便回来。”
我点点头，视线侧开时，不期地撞见碧荷脸上不快的神。
他微微一笑，在我的头顶上印下一个吻。他的嘴唇离开之前，我听到他说：
“还有一年的时间，让你选择允桓，或是我。”
而后，他直起身子，在一片“恭送王爷”的声音中绝尘而去。
我原以为可以这样安心地等着他返回来，告诉我不必去北戎嫁给那个年纪已经可以当我爷爷的大君做老婆，但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
我从梦中醒来，碧荷正在边催促我赶快起身：“公主，有人来看您了。”
“啊？看我？”我一愣，困倦的睡意也被赶走了大半。“除了李如锦那家子，这淮州城里还有什么认识我的人么？”
“不是淮州来的呀。”碧荷咬了咬下唇，“是帝都来的。”
我浑身一抖：“帝都？！”该不会、该不会是帝泰亲自动手来捉我回去嫁人了吧？“你去问了没有，是谁派来的？”
碧荷点点头：“他们说是太子殿下的人。”
“允桓哥哥么。”我心下暗忖，如果是允桓的人，那么问题应该不大。我对碧荷道：“赶快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
梳洗整装完毕之后，我带着碧荷往二堂去。那些帝都来的人都在二堂候着。
远远地便望见一袭天青的袍子，领了七八个黑衣的男子坐在堂中喝茶。那着天青袍子的人背对着我的来向，正在观察堂中挂着的画轴。
“公主来了！”一名黑衣人起身道。
那天青袍子的男子也转过身来，冲我笑道：“玉儿，好久不见了。”
我大惊：“允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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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各位亲，某环今日大概只能更新这一点了。
马上快要开学啦。。更新进度会继续降低，我会尽可能做到一天一更。这学期的课已经完全排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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