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过来,干脆利落地拉下帘子,脸上的凉风顿时撤去。我一愣,转头看见悦之皱着眉头的模样,心底下有些发虚,垂下脑袋不看他。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将两只手掌捂上我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在我冰凉的脸颊上,竟然让我有发烫的错觉。不一会,听到他恶狠狠又万般无奈的嗓音:“想生病?这种程度怎么够,最好要浸一晚上冷水,再穿单衣站在野地里吹风,那才见效。”
我唇角一翘:“如此,我今晚便试试。”
“病了才好,免得整日你吵着要回帝都。”他冷笑道,“最好是病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等把你这任的丫头收拾规矩了,本王再亲自带你回去。”
好你个白悦之!我瞪大眼睛,没想到居然舍得辣手摧,一点都不懂怜惜玉?
“瞪我?瞪我有什么用?你既是本王的侄,便得服本王的管!”
我彻底恼了,挥开他拢在我脸颊上的双手:“我和你非亲非故,谁是你侄,谁要你管?我告诉你白悦之,老娘偏不吃这一套!我的自由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老娘哪去就上哪去,就算我现在要回帝都,你也管不着!”
你要我病上十天半个月?我偏不!我就是要活得生龙活虎,我就不让你如愿!
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被卷进一袭散发着梅幽的怀抱里,一双手紧紧箍在我的腰间,这个总是使用梅熏的男子,也擅长于让我在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他的下巴顶在我的肩上,轻声道:
“你恼我,骂我,我不会反对。但是现在,你千万不能回帝都去。答应我好不好?”
我怔怔地趴在他怀里,脑袋慢慢反应过来,口中道:“给我个理由先。”
他愣了愣,而后失笑道:“流玉,你就这么想去北戎做那蛮子的媳?留在西唐不好?”
“诶?”我在他怀里动了动,“你、你说什么?”去给蛮子做媳?要我嫁去北戎?
“我说,为了不让你被皇兄送去北戎,现在你必须以各种理由留在淮州。”他叹了口气,像是在哄我开心一般:“你明白了么?嗯?”
我大骇:“他他他他要送我去北戎?要我去给那帮杀人不眨眼的野蛮人做压寨夫人?”连忙推开他,“那个戎族的使臣居然还赖在帝都没走?”
悦之苦笑道:“是啊,在等着公主殿下回去,跟他们一同返回北戎呢。”
“我不要去和亲!”我惊道,只觉得心中是一片火急火燎的恐慌,我抓住他的衣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悦之,父皇会不会派人来淮州把我捉回去嫁人?我不要和亲啊……我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给人家做老婆!”
他眉梢一挑,似不满道:“嗯?悦之?你不叫我皇叔么?”
喂,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我撇了撇嘴,“是,皇叔,你不怕违抗父皇的命令么?”
“怕啊。他是皇帝,我怎么不怕?”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笑着的。“但是,把你从和亲人选里换下来,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他就算知道是我,又能奈我何?”
望着他的脸,我突然就没火气了。
原来悦之是这么打算的吗?我眨眨眼,脸上滚烫起来。他松开手,慢腾腾地坐回一边,回复到方才冷静沉默的状态。经过这么一闹,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说话了。
还好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打起车帘的车夫终于将厢内弥漫的怪异空气放走。
下车的时候,他没有扶我。我狠狠瞪他的背影,然后自己动手下马车。
“在这里候着。”他对车夫低声吩咐,转头看我一眼,示意我跟上他。我抬头,一座红窗碧帘的双层宅子立在面前,风一吹过,有浓郁的脂粉气钻入呼吸,与在州牧府中的不同,这里的气却是极好闻的。几个肩小露的姑娘站在门口,见悦之和我下车来,连忙拥过来招呼,一时间小手和丝绢全往我们身上扫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轻轻挥开一只娇嫩的小手,只觉得自己脸上通红,真是……好丢脸啊。
“公子,我们来玩嘛……”姑娘松松软软的胸脯往我身上贴,“奴家包准好好伺候您哦。”
“……悦之。”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帮帮忙啊。”一个儿家被一群乐坊围着调戏,这算哪门子事啊?
“嗯?不好玩么?”悦之一脸得转过头来对我微笑,“软玉温在怀,可要比搂着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舒服多了。”他伸手揽过一个妩媚子,笑道:“姑娘,明月在么?”
气、气死我了!居然说我是野猫!好歹我也是看了不少青楼文,要是连调戏姑娘都不会,就是丢我们穿越大军的脸了。我恶狠狠地拽过方才用巨胸贴我的人,恶狠狠地把她摁进自己怀里,恶狠狠地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最后恶狠狠地露出一脸所谓的笑:
“妞儿,陪爷玩玩,干不?”
那姑娘顿时俏脸飞红,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冲我连送秋波,丰满的身子软绵绵地往我年仅十三的纤细身板上靠。特奶奶的,当真是不嫌自己重啊。我勉强撑住她的重量,抬眼看悦之,他一脸玩味地望着我,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幸灾乐的笑意。
“我说,你还是帮帮忙吧?”总不能看着你可怜的侄就这么被碾压至死吧?
他低笑一声,“小侄儿,咱们快些上去吧,明月可要等得不耐烦了。”
如蒙大赦,我呼啦啦地推开一众黏糊糊要靠上来的妖冶,窜到悦之身边。他拉着我的袖子,一路往二十四桥的大堂里去了。
“若是给允桓哥哥知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我笑得很黄鼠狼,“悦之,你可要想好自己的退路啊。”就算父皇不出声,允桓还会闷着脑袋看你带我逛窑子么?
他嘴角一勾,“你不说,我不说,那就没人知道。”
正说着,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抬头见一名腰身滚圆五短身材的人快步下楼来,红的绣裙裹在她的身上,那便是点了胭脂的包子皮。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二十四桥的鸨儿了吧?
“哎哟哟,大清早的就来贵客啦?”鸨儿的手绢一阵乱舞,走得近了些,她的双手一顿,双腿立在原地不再靠近。她瞪大了一双三角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打量着我和悦之,被铜臭迷得七荤八素的眼底,居然掠过了大片惊之。
眼看悦之。仍旧是茶底银线滚边丝袍,暗金腰带,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我叹了口气。的确,他正是那种让人们一见便惊为天人的类型。
鸨儿擦一把挂在嘴边的哈喇子,凑上来满脸堆笑道:“两位公子,是要找什么模样的姑娘啊?小鸟依人型,泼辣豪爽型,还是假装正经闷型?我们二十四桥什么都有……”
“我们要找明月。”不等鸨儿做完广告,悦之笑着打断他。
“哦,明月啊……”鸨儿收敛了些,盯着悦之讪讪道,“公子啊,实不相瞒,我们家明月只卖艺不卖身。您要是想听小曲,那她就是这淮州城里的第一人,您若是想……哼,那还是换别的姑娘吧。”
我弯唇讽刺道:“看不出这明月倒是个洁身自好之人。”
“嘿嘿嘿,公子这话可就说对了。”鸨儿分明是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又道:“只可惜啊,今儿个明月还得去顾老爷家里呢,现在不方便见客。两位怕是白跑一趟了。”
诶?又是白跑一趟?撇了撇嘴,我对悦之道:“叔叔,咱们这两天是不是点背啊。怎么走到哪儿人家都跟我们‘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啊?”
他知道我是在说上善阁中的那件事,嘴唇一抿,对鸨儿道:“哼,想必明月对我们长史大人不待见了。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纠缠。小侄儿,咱们走!”说着就拽着我要往门外去。那鸨儿一听是长史大人派来的,立刻换了笑脸跑来拦住我们:
“两位公子早说嘛,既然是长史大人的意思,那明月自然是不能扫大人的兴,嘿嘿嘿……要不,您二位稍等片刻,让我去知会顾家一声?”
“不必了,长史大人只是托在下来给明月传话的。”悦之一笑,“只因此事需在下亲口向明月转达,不知可否与一见?”
见鸨儿为难,悦之又加了一句:“妈妈放心,在下只是说两句话便走,不会误了您的生意的。”
鸨儿的眼神在我和悦之的脸上来回扫荡,终于道:“好吧,你们跟我来。”
随鸨儿穿过大堂,来到二十四桥的后园。透过院墙的镂,可以看到那片漂亮的湖水。后园内还有几间双层的小楼,每个楼的房檐上垂着灯笼,像是赶着要过元日。小楼与大堂以数条走廊连着,园中格局倒是精巧,有莲池也有小桥。小楼后头才是二十四桥的后院,也就是丫鬟和龟奴们住的地方。
“待会见到明月,你什么都别说。”悦之俯下身在我耳畔轻声道,“明白了么?”
我点点头。不过,为什么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