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琥珀之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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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我终于按捺不住了:

  “悦之,你到底在信上说了些什么啊?”

  他只是翘着好看的嘴角,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伸手将我揽入怀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很自然地让我偎在他的身前。我的脸上一红,靠在他脖子边。清淡的梅气混合在呼吸里,一片清幽。

  “在给碧荷的那封信里,我说,我已经派人将我和你被困淮州的事送往帝都了,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州牧府别出来。”他笑了笑,“那封信让罗显搜去了。”

  “啊,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故意拿给罗显看的?”我脑中一亮,“然后呢?”

  “然后,罗显要想办法自保啊。他一定会派人去找大殿下的。”

  我想到了:“可是白允尚不会理他的吧?”毕竟治水一事罗显给了他这么大一个难堪,好不容易让悦之善后了,他居然还来让自己卖他个人情,要他以长皇子的身份帮忙。风险这么大的蠢事,他白允尚绝对不会答应的。

  “要是长皇子答应了,皇兄的圣旨便不会来得这样快。”他笑道:“托他的福,一方面他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另一方面,他送去找长皇子的人也让皇兄知道了这件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对于长皇子而言,留着这么个害,不如趁早除了更好。要除掉他,又不能让皇兄知道自己在淮州的玩忽职守,最好还能把所有罪过都推到罗显身上去。所以,长皇子会选择把我俩被困淮州的事告诉皇兄,再加上一句罗显贪图朝廷的银两,才导致这次水患。如此一来,罗显必死无疑。”

  好厉害……

  我万分感慨地看着他,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也玩阴的。

  “那给顾家的一封呢,写的什么啊?”

  “那一封啊……”他低下眸子看我,琥珀的湖泊里闪动着暗光。“我说,我和采梅居少主被扣在州牧府软起来,一切都是罗显那厮作怪,这个消息我已经送往了帝都。请顾先生暂停城中的米粮生意,否则会被视作与罗显串通一气,囤积居奇。”

  “诶?为什么第一封信要说公主,第二封信就变成采梅居少主了?”我的双重身份也能被你看出什么玄机来?

  他浅笑。“采梅居少主对于太子一系的顾家来说,分量可要比流玉公主重得多啊。”

  太子一系?想不到,顾家是站在允桓那一边的啊。

  想起柳如烟与顾维成亲时,元鸣莫名其妙地前去道贺,原来竟是代表允桓?

  “流玉还不知道吧?我西唐国有四大家族,掌控着攸关国运的力量。”他在我耳畔低低说道,“除了顾家,还有江南的王家,帝都的兰家,以及……玉家。”

  兰家?一时间觉得这个家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怎么了?”见我蹙着眉,他俯下头来问。

  “悦之……那个兰家,是做什么的啊?”应当是听过这个姓氏的,但是记不起在哪里听到的了。是谁说过来着呢?

  悦之一愣,“兰家?为什么要问兰家?”

  “好像有谁跟我说过兰家……啊!”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了碧荷的脸,“对了,是碧荷。碧荷跟我说过兰家。”

  ……至于睿亲王殿下,是早就订了亲的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兰家的吧?……

  ……帝都的兰家,听说是很有名的商贾大家呢……

  “碧荷么,倒是有可能。”悦之把脸转开去,望向窗外,眉宇间是一层说不清的古怪神:“她一直跟着沁霞,应该听说过蔚然。”

  蔚然,便是那个兰家的吧?我低下头,没有说话,胸口有些闷疼。

  真奇怪,我在沮丧什么?

  抬眼看了看他。悦之,似乎不打算向我说明这个人。兰蔚然。

  我甩甩脑袋,要把这些暧昧不清的想法都扔掉。

  州牧府前,碧荷和阿广阿全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送帝泰的圣旨前来的御林卫队已经将州牧府接管,淮州军政事务暂时由淮州长史负责,碧荷他们自然也就被放了出来。李如锦已经由人护送返回玉府,所以并不在这里。

  我和悦之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这么一群趴在州牧府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想必就是淮州的文武员了。悦之倒是不端王爷的架子,笑嘻嘻地让众人平身。那长史战战兢兢地起身来,几乎就要扑在悦之的脚下放声大哭了。

  “王爷!王爷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白胡子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见悦之没反应,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发现还有我站在一边,立刻又向着我嚎起来:“公主!您也没事,真是万幸!万幸啊!”

  悦之伸手将我一揽,眉头微蹙:“小声点,别吓着公主。”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半是赞半是嘲笑:“没关系没关系,长史大人乃是情中人,此等豪放之举,令本公主佩服不已。”

  “承蒙公主赞,老臣不胜惶恐。”白胡子老头笑得满脸起褶子,一甩袖子命人让开道来,大声道:“王爷、公主,里面请!”

  进了二堂,闲杂人等纷纷退下,长史随我们来到厅中坐下。丫鬟上了茶,又端来点心。

  “公主!”

  碧荷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来还未站稳,便遭了她一个熊抱。

  小丫头与我同岁,比我稍矮一些,可力气却丝毫不小。她死死地抱着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跑掉,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我的衣襟上。“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了……呜呜……”

  “你这婢子,怎可如此失礼!”长史对着碧荷大声斥道,“这可是公主殿下,又岂是你这等下人可以随意碰的?!”

  我轻轻拍着碧荷的背安抚她,只听悦之笑道:“长史大人就别在意这些了,又不是在宫中,繁文缛节未免太煞风景。两个姑娘劫后重逢,拥抱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

  长史这厮立刻改口道:“王爷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哦呀,好大一条变龙。我扬起眸子,正好对上悦之那双琥珀的瞳孔,心下一颤,迅速将脸别开去不看他。

  自然也就没看见他嘴角勾起的笑意。

  碧荷终于松开了我,悦之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碧荷一礼,旋即退出二堂。

  “罗显已经被送走了?”喝了口茶,悦之漫不经心地问。

  “回王爷,昨日御林卫队的人已经把他带走了。”

  “如此甚好。”他点头道:“那两个被罗显的侍卫杀死的百姓呢?”

  “昨日业已下葬完毕,全部费用由州牧府支出。”长史眼看了看悦之的脸,“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悦之挑了一块糕点,思忖片刻,忽然笑道:“这不是帝都的杏仁酥么?”

  长史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应道:“是。”

  “长史大人可真会享受,这等工艺,也只有皇族才消受得起啊。”悦之吃了这块杏仁酥,笑嘻嘻地盯着长史,“长史大人可是托人从帝都带来的?”

  “王爷……这点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长史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悦之拍去手上的残渣,冲我笑道:“流玉,你要不要尝尝?”

  “我不喜欢杏仁酥。”我冷冷一笑,“尤其是帝都的杏仁酥。”

  “长史大人,目前这淮州的军政事务是由您在负责?”悦之又转换话题。

  “回王爷,正是老臣。”

  悦之狭长的眸子中寒光一亮,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一分。他摸出腰间的白玉令牌,笑道:“自今日起,淮州一切军政事务由本王负责。长史大人,麻烦您跑一趟,让淮州的司马、粮曹、法曹和府库司,午饭后到正堂等候,本王要问话。”

  长史的脸唰地惨白,却只得恭恭敬敬地回道:“老臣……遵命。”

  二堂中又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人。他还在吃杏仁酥,我则是坐在对面喝茶。

  是的,很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静下来与他独处,便觉得浑身带刺,怎么坐怎么站偶不舒坦。我哽下最后一口茶,僵着身子站起来打算溜掉,逃开这个尴尬的空间。

  “去哪里?”

  他的嗓音清润好听,可在我听来却恍如魔音灌耳。我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步子也越来越快。

  “苏流玉,你给我站住。”

  我没听到啊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脚下跑得更快,恨不得要飞起来。

  “别让我说第三遍。”

  呃……这下听起来,悦之好像是生气了。

  我很没骨气地停了步子,却不敢转身。奇怪了,我走不走与他无关,他生气做什么?

  肩上一重,一双手把我扳转身。我立刻垂下睫毛,绝不往上抬一点。我可以感觉到那双琥珀的眸子正在冒火,虽然由来不明,却是真的生气了。

  “你要去哪里?”

  我讷讷地回道:“出……出去走走。”

  “我们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么,这么快又想出去了?”

  啊?对哦,好像刚从马车上下来不久,连椅子都还没坐热……

  “我……我要去吃鲈鱼羹,昨天没吃着。”……上帝佛祖啊,说出这种话来,我是慌不择言还是饥不择食了?我要镇静、镇静。

  “原来是想吃鲈鱼羹啊。”面前这位的火气似乎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强忍着不敢喷出来的笑意,“那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叫人去嘉淮酒楼买。”

  “不、不是……”

  “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说,我叫人一并买回来。”悦之微微凑近了些。

  我的脸大概是红得更厉害了。这这这这是怎么搞的?

  “我倒是有想吃的东西呢……”他轻声在我耳畔说道,“嗯?快说,还想吃什么?”

  要爆炸了,我要爆炸了!梅的气简直就是导火线,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颈侧,那就是最恐怖的火苗!这厮、这厮难不成是在勾引我?!

  “鲈鱼羹!!”紧接着,“啪!”

  吼完一句,突然抬手将他推开,然后拧过身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二堂。这一系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连我自己都要为之惊叹一番。

  提着裙裾撒丫子飞奔,我还是头一次做这么不成体统的事。风声呼呼掠过耳边,长发飞扬起来,像是一幕流动的。后来某一天碧荷对我说起,那一日我疯子般地奔逃出府,一路上却是惊落了满地众人的羡之,身后飘拂的枫红裙裳宛如妖精的翅膀,令人心醉不已。

  我也自然没有听到,站在二堂门口的悦之用何种温柔的语气对下人吩咐道:“去嘉淮酒楼买两碗鲈鱼羹回来,公主要吃双份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