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多云转晴。
腮帮鼓鼓的金豆子仰起脖子喉咙里故咯故咯直响,她猛然一低头张开嘴飙射出去。望着地上湿漉漉的蜈蚣满身雄黄痛苦挣扎,她满意的傻笑。
“唉,真无聊。”
用小树枝触了触地上已然死透的可怜虫,她顿时兴意阑珊心事重重。
别误会,强吻阴影虽然偶尔掠过她脆弱娇嫩的心,但那种恨入骨髓暴怒狂躁的症候群早已烟消云散。毕竟不是宝贵的第一次,心理建设自我排解凑合凑合也就挨过去了,更何况肇事的小yin魔血溅当场哭无泪,几乎被她拍断脊椎吐肝呕肺。
所以,此刻趴着墙脚和着泥澳金豆子只是空闺寂寞,小寂寞而已。说到底,身边缺了那些讨厌犯嫌的人渣还真有些不习惯:一个上了衡山大约是烧;一个去了苏州据说是疗伤;另一个下了窑子估计是“练枪”。终于,偌大的富阳居连一个管事的人都没有了,就连三朝元老鲁贵和取保候审的小福也都随王戬逍遥江南去了。
“趁此机会我应该走。”金豆子暗暗思量。她拍拍脏手提裙站起来,踮起脚尖徒滥向外张望,想象着那扇威严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而他就立在风中,什么也没发生,或者,一切都发生了。
一阵喧嚣,金豆子醒过来,眼前那堵高大的围墙兢兢业业的守家护院。隔着它,你只能看天或者看云,要看风景出门找寻。
究竟是时机未到,还是错过了时机?她目不转睛地迎着太阳,伴随一阵眩晕,心底一个隐秘的声音幽幽响起。
“一开始你就应该找他。”
“我找了。”
“不,你退缩了。”
“没有,是他不给我答案。”
“你可以逼他说,可你不敢。”
“奶奶的,万一他不爱我呢?”
“做了他。”
“不行,我爱他。”
“你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你想象中的他?”
“苍天啊!太尖锐了吧,你一点都不可爱。”
“儿,我只是一坨精神垃圾……”
金豆子不敢再想,她抱着脑袋拼命乱摇,妄图把这些危险无稽的荒诞想法统统删除。自我救赎了一阵,外面鼎沸的人声终于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跑上二楼推开落满灰尘的雕窗,她晦涩的视野豁然开朗:富阳居外的空气特别清新,暴露在空气里的草草分外妖娆,笑颜如的男老少格外欢欣……对了,今天是端午节。
这些聚集在河边的本镇子民挂着不厚道的笑容,张大贼亮的眼睛,东张西望推旺搡,时而三两聚首八卦新奇妙闻;时而各自为营探索发现之旅……正是:快乐赛神仙,真情满人间。
饶有兴味的金豆子再也坐不住了,她撒丫子往外跑,可是跑到半路却看见一套文房四宝不知何时被随意搁置在桌几之上。
灵感摩擦瞬间爆发。金豆子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拿起来快步回到窗前,研磨置笔。她舒展潇洒的手势、狂放不羁的动作……处处散发着艺术家独有的落拓气质。
抬眼望去,恰逢十几条龙舟一起下水,大群精壮的汉子跳上船摩拳擦掌跃跃试,一时间浪翻涌水天一。她赶紧蘸墨执笔急切的想要抓住这幕蓄势待发的。
未料,奇怪的事情不期而至。原先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助威声陡然掐断走调收尾,所有的人都蜂拥而下挤到河沿,如同一群惊弓之鸟,探头探脑畏缩胆怯地朝小桥方向瞥去。
金豆子暗暗纳闷,迅速投转目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有两个人正慢慢的从那头走上桥;一个白衣胜雪极端嚣张,一个沉静如水绛红劲装。
阎王爷遛狗。
很有默契的,金豆子和众男子民同时想到了这句话。
当然,这种恶劣低俗的形容在正确评估王九命的同时,严重贬低了陆贱男的光辉形象。除了金豆租类少数和他结下梁子的黑陆党,其余男同志均用心险恶。无奈嫉妒有余实力不足,于是YY,群起恨之。
“九阎王虽然出毕竟太可怕。陆公子稍逊,但绝对玉树兰芝。”
人群中不知哪位闺秀斗胆的说出了心声。
请注意,历史之所以会进步,就是因为有这些少数质疑的声音。
金豆子闻言,顺着众人的目光不屑的打量起陆抗,同时手下条件反射似的落了笔。老实说,小风吹着,自然光打着,小桥流水衬托着,想不帅都难。只见他停下脚步貌似很有闲情的欣赏着好山好水好风光。聚睛一瞧果然身姿如玉,挺挺的向上拔起,还真他妈玉树兰芝。
“数据显示,陆公子的五比例是黄金分割。”那个专业的声音继续感情饱满谦正客观的娓娓道来。
就像排练过一样,陆抗训练有素的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流线自饱满的额头一路崎岖峰回,在动人心弦的下颚圆满终结。金豆子运腕刚劲笔下生,更鬼使神差的将狼毫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一点六一八。你娘的,太精准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最大的优势,真真让人鸡皮疙瘩前仆后继的是——”解说终于达到了最高潮。
“你吃了吗?”他清清嗓子面对王九命字正腔圆的开口。
是声音!金豆子不住颔首暗暗叫绝,握笔的手激动的发抖,可是——
声音怎么画?
就像达芬奇初遇蒙娜丽莎,面对如此出的人体模特儿金豆子心绪难平,相当严肃敬业的从学角度对他进行艺术肢解……
大概是其求知太过贪婪,又或是艺术家脾气过分露骨。姓陆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敏感的觉察到异样,一个激灵蓦然回首,视线刚刚好。
平庸无为的金豆子最大的闪光点就是作画时的投入,此时此分此秒,她心满意足的举起完成的画作,小心翼翼的吹干,正要得意,眼角的旁光小瞄了一下,却是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那双招子,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招一动不动,玩味的看着她。金豆子顿时一头虚汗,担心又生龃龉。她试探着向右一挪,那道锋利的目光也跟着向右;她抬脚向左,目光又紧紧地追随而止。
等她镇定下来,越发觉得窝囊:我不就画幅画嘛,怕什么。不过下意识地,金豆子还是想将手中的宣纸藏起来以绝后患。但是当她又一次从手忙脚乱中抬起头,日然发现陆抗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哪里都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不会施展壁虎功顺墙爬上来吧?她想着,伸出脑袋进一步观测,真的只剩王九命一个人了。
正当金豆子纳闷不已之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近她背后。
“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啊!”
又一头冷汗,她慢慢地转过身,怨愤地看着与自己并不亲厚的模特儿。
“我看热闹,刚好两个琵琶鬼①经过,大家都躲着呢。”
诚然她胆小易受惊,但是反应特别快,也算是相声界的一朵奇葩。
陆抗冷哼一声,出其不意、很有技巧的将她藏在身后的那幅画夺过来。他沉着脸展开宣纸仔细一看,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好半天,他终于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假惺惺的打击讽刺。
“果然是鬼画符。”
金豆子很没出息的红了脸,含混的答了一句:“我又没想画你,谁让你非要站在桥中间影响我的视线?”
“我是这个样子吗,好像哪里不董…”他并不理会,自顾自研究着画卷。
“我乱画的,还给我销毁!”说着,她作势要夺。
陆抗避开她的利爪,飞快的卷起画像往怀里一揣,换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嘴脸。
“不必麻烦。这么拙劣的画像在下亲自人道毁灭。”他顿了一顿停下来,终于犹豫的补充:“给你个机会仔细看看画得像不像。”
说着他凑过儡近的站在她眼前,气息微微紊乱,暧昧却又疏离。
金豆子急躁的毛病再次发作,鸟也不鸟一眼就将他远远的推开,狠吱吱的说道:“走开琵琶鬼,谁稀罕看你!”
见她居然恼了,陆抗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下来,又闹开了起气不再多言抬脚就走。
“呼——”金豆子松了一口气,心中嘀咕:此地不宜久留。这里尽是不要脸的男人,毛手毛脚的男人,好像我多没操守似的。金爷爷,银婆婆,我想你们……
与此同时,陆抗匆匆下楼居然一路微笑,他按了按怀中还没揣热的画像,就在心脏的位置。
五月初五果然是阳高照的好日子。
真的,王戬也一定同意。
“人都在哪儿呢,我带好东西回来了!”
他脚还没有跨进门就亮开了大嗓门。
反应超出常人数倍的金豆子光速秒冲第一个奔下楼,可是当她对上王戬那张风尘仆仆却容光焕发的脸庞,就立刻收敛好奇的目光,昂着头阴着脸,傲的铿锵有型。
倒是小他非但不介意,反而喜出望外高兴至极。
“豆子,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还好吗?”
“不要和我套近乎。”她冷哼着,随手拿起抹布胡乱擦拭桌子,“让开让开,别碍手碍脚。”
似乎出了趟差王戬整个变成了二楞子,任何话在其听来都受用无比。他潇洒得将袍子一扯,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滋滋的翘起二郎腿,继续和悦关切的欣赏心上人的劳动英姿。
沐在风般温暖的目光下,麻木的金豆子一边手脚利索的拾掇桌椅,一边暗暗监视走进走出搬运行礼的鲁贵、小福。
“别看了,这些都是送给你的。”王戬用手将蓝发带向后一甩,媚笑着殷勤献宝。
“哼,算了吧。”她不屑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又不是收破烂的。”
“我说真的,豆子。”
“我真的不是收破烂的。”
“你要不要看看,好豆子。”
“我绝对不收破烂。”
“别生气了,王金氏——”
“什么?你再叫一遍,我跟你丫死磕!”金豆子将手中的板凳狠狠一摔,体内那股不听话的真气有如脱缰野马,活血化瘀燃沸奔腾的愤怒。
王戬真的气不错,笑的风洋溢面若桃李。他无畏的站起身,掸一掸簇新合体的蓝长袍,搔首弄姿地眨眨眼,“九叔,陆抗!”
听到这声喊,金豆子熊熊燃烧的小宇宙顿时灭了气焰,她调友爱地吭着头,一声不响的跑上楼,在与王九命唯擦身的时候还很斯文内敛的抖了三抖。
九阎王又出来遛狗了,牵一只,遛一只。
金豆子并没有觉得自己人品不好,相反她觉得这个比喻可圈可点。其实她还不知道,王九命是一个顶顶挑剔的完主义者,一般的狗的他不遛,要遛就遛极品藏獒。
此时,眼高于顶的王大侠正逼视着淘汰品金豆子,闪亮的眸子噌噌射出两道犀利的凶光。
非常扯淡的事情于是发生了。鉴貌辨外强中干的她很内疚、很自责的摇摇头,灰溜溜的再度下楼,默默地扶起东倒西歪的板凳,用袖子捋捋摆放好,然后退到墙根垂下头把玩衣角……一切尽在不言中。
鉴于此,王九命方才收回凌厉的目光,矜贵的走下来,冷声询问:“怎么样了?”
王孝卿望着金豆是好笑,听到问话怡然自得的摇着扇子迎上去。
“九叔,我办事你放心。”
“哼,要是再有什妙池——”
“不会的。”那个好听的声音出其不意的插进来。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陆抗神秘一笑,“我相信他的能力。”
王戬大喜,勾住他的肩头很亲热的嚷嚷:“还是陆抗了解我。”说着,又不耐烦的挥挥手:“小福!帮我准备洗澡水。对了,今天是端午,我们不如备上好酒到竹林畅饮一番,我有好消息。”
金豆子很无聊的见证着这幕男的友谊,刚要回房御宅,就听到惯于发号施令的王大侠又一道圣旨:“你,那个的!你也去,斟酒。”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