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裁缝王二娘上苏府给苏绮媚量体,一边量一边暗暗赞叹。这位苏家二年纪虽小,身子也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却已经自有一股体态,等到年纪再大些,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媚惑。
苏绮媚却觉得很累。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做衣裳,这个时代还没有成衣铺子,有点钱的人家都要找裁缝上门量体裁衣。不过这一次的衣裳是行笄礼穿的,用的又是上好的云罗,王二娘非常小心,量了又量,力争不差毫厘。
送走了裁缝,苏绮媚觉得浑身酸痛,决定到外面走走,顺便去兄长苏博今的书房找本书看看。她虽然不是中文系出身,但多年的学习习惯让她不能过完全没有书的生活。而苏博今喜游乐,收了不少杂书,比起那些烈传之类的有趣多了。
走到院门时,听到外面有喧闹声,便问锦鸢,“今日府里有客人吗?”锦鸢找人问了问,回来回道:“是新中的举子到府上拜见老爷。”
苏静山是礼部尚书,主管科举考试,所以尽管皇上有旨,殿试得中的举子统为天子门生,不准再对考自称门生,但上门拜访还是免不了的。
苏绮媚停住了脚步。苏府很重视门风,嫡母对她虽不至虐待,但也要求严格,在陌生男子面前抛头露面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从意识到自己回不去的那一刻开始,苏绮媚就想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她让锦鸢去书房帮她借书,自己则走到后园,坐到池塘边老地方,再一次望着水里的倒影发呆。
水里的人,秀眉横黛,目流波,和以前的她是多么的不同。人的唯一是靠什么来确定的?生理特征还是灵魂要素?苏绮媚和丁环佩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她又混乱了,也不明白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
水里的影子多了一个。头上有冠,绝对不是子。苏绮媚急忙转过身,只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拙立在面前。
这男子的年纪和苏博今差不多,二十不到的样子,眉清目秀,虽说不上非常英俊,但气质温和,黑的袍穿在身上,立刻显出几分正气。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男子身上的温和让苏绮媚安静下来,她并不完全是那个一直深居闺房的苏。
那男子看着她,然说话。
“你说话啊,不说我可喊人了。”苏绮媚说了一句这个时代的子应该说的话。
那男子笑了,他的眼不大,一笑就成了两道弯月,却显出几分可爱来。“姑娘可是苏主事的?”他看这少尚未及笄,穿着又不像是丫环,便猜着应该是主人家的亲眷。
苏绮媚听李氏说过,苏博今领了户部主事一职,知道这男子口中的苏主事指的正是苏博今,忙低声说:“公子是家兄的朋友吗?”
“在下孙修文,与苏兄同年。”
面对锦鸢,她是主子;面对父母,她是晚辈;面对兄长,她是庶;面对外人,她是苏家……苏绮媚已经好净有像这样与人平等对话,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清秀和善的异。
她轻轻一笑,“我叫苏绮媚……”突又想到,这个时代不应该随便把闺名告诉陌生男子,便又顿了顿,“孙公子与家兄同年,也是新中的举子吗?”
“呵呵,正是。今日和几个同年一起来拜访苏大人,蒙大人设宴款待,不想出来走了几步竟然找不到路了,冲撞了,还请见谅。”这里应该是苏府内宅,理应不让男宾随意出入。
居然会在别人家里迷路,放在另一个世界的丁家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苏绮媚又笑了。“父亲大人设宴应该是在前堂后厅,这里是后园,孙公子错得可远了。”
“啊,可否请指条明路,离席太久,唯恐苏大人怪罪。”孙修文有些走神了,这少第一笑笑得温柔,第二笑笑得漫,自己若非走错路,又怎么会知道苏府里居然还有这样一朵奇芭。
“好啊,我带你去。”苏绮媚渐渐把自己又当成是那个专门打杂的小丁,忘了李氏让她熟记的那些德。
她走在前面,可以听到孙修文稳重的脚步声和轻柔的呼吸声。她很想转过头去和他说说话,可是能说些什么呢?天气变化?娱乐新闻?体育运动?手机汽车?那些过去和男生谈得最多的话题,现在攘无用处。
没有话题,苏绮媚甚至不好意思转过头去面对着孙修文,她微微有些恼,这男子看起阑是个书呆子,刚才也还举止文雅,现在怎么就不会找个话头说说呢?
她哪里知道孙修文也正忍着难受。他今年也不过十八岁,从小与诗书为伍,何曾见过苏绮媚这样貌的少。若非是在礼部尚书的府上,他简直要怀疑自己遇上的是个仙子,或者,是个妖精。
也许,这个苏前世真的是个妖精,因为她不过是冲着他笑了两次,他的魂居然就丢了。刚才的对答,只是多年礼仪教养的结果,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黑缎般的秀发,纤细的腰肢……
“孙公子,这里出去就是前堂,你再找个仆从问问,便可以找到后厅了。恕我……不能再送公子了。”苏绮媚担心孙修文会看出她心里的埋怨,低着头说道。以她的格,又是在这样一个男尊卑的世界,恐怕是很难交到异朋友了。
孙修文看着她额头上柔顺的发丝,轻轻颤动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微撅起的樱唇,心里居然不可扼止地涌上一阵怜爱。
“你……今年几岁了?”他轻轻地问道。
“啊?”苏绮媚不明白,抬眼望着他。前世与异□往时很少有人会立刻问起年纪。
孙修文的脸居然红了,“是在下唐突,只是……”
苏绮媚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我再过两个月及笄。”然后,跑了。
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里,心脏跳得好快,但苏绮媚觉得这不完全是跑步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重新成长的缘故,她似乎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光。
“,原来您在这里啊,奴婢在后园绕了一圈呢。”锦鸢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
苏绮媚想起自己说好在池塘边等锦鸢,被孙修文一搅和,竟然忘了。看锦鸢的模样也是找了好久,心里内疚,“抱歉,我觉得有点热,就回来了。”
锦鸢吓了一跳,“您别折煞锦鸢,哪有主子给下人道歉的?”刚跟着二时,二也有这个习惯,这几年倒是渐渐少了,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了?
苏绮媚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有些习惯还是忘了的好。
她拿过锦鸢带回来的书,一本是本国一位大文豪的文集,文采很好,可惜工科出身的她看着眼累。另一本是游记,记录了作者在丹水国游学时的经历,倒是有几分趣味。
“,您可知道今天来拜见老爷的都是些什么人?”
苏绮媚心里一喜,她正愁不好意思开口相问,不想锦鸢自己也忍不住了。但她还是故意淡淡地说:“不是新科举子吗?”
“奴婢的意思是,一甲三元全来了,老爷的面子可真大。”锦鸢满脸兴奋,老爷的面子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面子。
苏绮媚笑了,他们当然要来,就像当初她刚参加工作,一再叮嘱她,拿了第一笔工资别忘了向一个部门的同事们表示一下,可惜,那笔钱她始终没有机会拿。
锦鸢又说了间举子们在席间的表现,说得活灵活现,可苏绮媚只想知道哪一个是孙修文,但她不能问。
“这都是你亲眼见到的?”苏绮媚有些奇怪,锦鸢不是去帮她拿书嘛,怎么会跑到后厅去了?
“呵呵,当然不是,奴婢怎么可能进得了后厅。是福保说的,老管家派他出来寻人,路上碰到了奴婢。您说怪不怪,状元郎离席之后就没再回去,福保说他怕是在府里迷路了。呵呵,咱们府里也会让人迷路么?”
苏绮媚的眼里又浮现出那个在马上有些歪斜的身影,以及问及她年龄时脸上淡淡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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