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抬起头,目光落在胸前,那系着翠玉的金线过于长,所以他能够轻易的看到。
抓住游子蓉背后衣服的一只手松了开来,伸手握住了胸前的翠玉,一低头,将那玉拿了下来。
“伸手。”简单到仅有命令语气的两个字,使他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其中夹杂着的与他身份及年龄不相符的却又浑然天成的气质使游子蓉愣愣地伸出手了,直到他将带有他体温的玉放到了她的手心。
“这是……”她不明白,她非常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把他母亲的遗物送给她,就算是作为救了他性命的报答这也太过于珍贵了,虽然遗物一事只是她的猜测,“这是给我她吗?”
听她这么一问,他显然比她更为吃惊,那也是自然反应,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把失物还给主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缓缓地抬起头来,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这……不是你娘亲的遗物?”见他不说话,她只得自己问。
“什么?”疑惑,这是他第三种语气,直视入眼,想从她茶色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只是其中只有疑惑。
游子蓉奇怪为什么他的眼中比自己更多不解,而另一边,他则为她可怜的记忆力而大伤脑筋,“我捡的到的。这不是你的吗?”说起来还真够有丢人的,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个……不,撇开过去的那个身份不管,骄傲如自己,居然会像下等人一样去捡别人丢掉的东西。
“你说什么,先不说我压根就没有这块玉,我到这西茅后出都没出过府门,你怎么可能会捡到我的东西。”当然,这仅限于她现有的记忆,突然她瞪大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在大概是十天左右的时候?”
“嗯。”他点了点头,她的反应显然是出乎他的预料,就算是很重要的东西也不应该反应强烈到这地步,而且会忘记那就更没有道理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游子蓉终于把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了然地点着头。
“忘记了?”整理好游子蓉所知道的和自己被她所救的事情之后,那孩子仅是语气平淡地吐了这三个字,其中的疑问的语气亦是淡得几不可闻,这不由让这个因为他差点没命且失去忘记的人非常不爽。
“你的反应也未免太过平淡了吧,怎么连一点内疚一点伤心都没有。”毕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这后一句是她在心中给补上的。
此时,游子蓉开始细细地看起了自己手中的这块玉来,她家算不上什么富豪之家,所以她对什么玉石古玩的并没有什么研究,但只是从这翠绿的成色、触手生温的质感和不含一点白斑这三点来看,这绝对是一件上品。
如果说,她能够理解玉佩上面奇怪的图案的话,也许就能理解它所包含的特殊意义了,当然她并不知道。
“你说这玉佩是我扔掉的?”手中把玩着玉佩,她现在十分怀疑那孩子所说的话,虽然她对玉石知之不详,但玉石易碎当是众所周知,但显然,这表面没有一个缺角,没有一丝擦痕,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被扔过一条街呢?
“这并不是佩,而是珏,从字形上看,左边的王旁,也是玉,意思是两块玉在一起,所以珏是成对的。小玉珏,常成双成对用作耳部装饰,较大体积的块则是佩戴的装饰品、符节器或其他密切关系的信物,看这大小自然是属于后者。”
“你知道的还真多呀。”忽略掉他在听了自己的话后的反应,“你说信物?”她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词,不知道自己能与谁有密切关系所用的信物,“当时,你见到我,我是怎么样情景?我又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扔了呢?”
看她一脸思索的样子,其实池中的水早已已经凉尽,水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身子,他何时受过这种苦啊,只是陷入自已思维里的她却是忘记自己所处的地方,手虽然仍是不自言的一下一下地帮他擦着背,心神却不知早就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深吸一口气,罢了。
他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当时的场景,只是那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虽然一直不肯承认,当时他确实是吓呆了,对于事情的发展也就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两瓣嘴唇在眼前一张一合,虚弱地说着些什么话。
遇到他……责任……车……
搜索了好几遍,仅这么几个断断续续不知所谓的字。
“你当时好像说什么‘遇到他’什么的,‘责任’什么的,还有‘车’什么的。”对上她一探究竟的眼睛,他的脸上觉得有些烫烫的,有些别扭地别开脸,好似自己的心虚会被她看到一样。
看到他可爱的样子,游子蓉不由心情大好,将那仅有的信息收入到脑中后,便又转换了另一副样子,伸手,将还带着水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当时,”语气又变成了那种温和女人型,“你吓坏了吧。”说完,还宠溺地揉了揉他看上去颜色偏棕的柔发,如同对待野猫一般。
头顶上的手温带着水滴的濡湿从发间一丝一丝渗入了他的身子,自上而下,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不停地叫囔着:那是娘亲的温度。
鼻子莫名地发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两行水痕自他的双颊流了下来,冰冰凉凉地划过脸颊,淌至下巴处汇成一滴滴的水珠,一颗一颗地往在落,砸进池中,溶于水中。
游子蓉有些意外,刚才那个讲着自己过往却不落一滴泪的倔强孩子坚强全面弃守,而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从她的身上爬了下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站在水中。
将他整个身子拥入怀中,此时的他温顺的好像是被人抚着身子十分享受的小猫咪一样,只是,为什么他的后背会这么冷呢。
此时,她才意识到,水早已凉透。
匆匆清洗之后,在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的时候,此时游子蓉才发现了从刚才她一直忽略的一件事情,那孩子长得太可爱了。
因为哭过后带着红却又泛着雾气的大眼睛,棕黑色半干半湿的头发粘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肌理无疑再次证明他绝对是出身于身世显赫之家,就算小孩子的皮肤再怎么好,如果不是保养得当,是绝不可能这么吹弹可破的。
穿好了衣服,与之前那个小泥人天差地别。蹲下身来,伸手,将手边木盆之中的玉佩拿了出来,没有藏起来或者其他,却将其挂在了眼前的人的脖子上,双手整了整包裹着他垂放在身侧手臂的衣袖,“好,真好看。”
“这个?”线的长度已经被游子蓉调整过了,所以现在他要看到自己胸前的玉显得有些困难,“这个,你不要吗?”
站起身来,身子因为长时间的蹲着而有一瞬晕眩,轻摇了摇头,低头却意外地发现他眼中竟会有一闪而过的关切,她却发现了,自然地,她的唇勾出一抹弧度,“我自然是要的,因为当时的事情,就你和这块玉可以帮我想起来,所以把你们放在一起再放在我身边,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她,说什么?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竟主动要留在身边,心中既害怕又渴望再问她一遍,“你……你……”不知是因为前面的哪一种感情,或者两种都有,他的嗓子眼里好像有棉花堵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用那一双眼睛盯着她。
“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她没有理解他眼中的意味让他有些失望,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看来他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嘛,看着他渐渐低垂下去的头,游子蓉故意大声地说,“连名字都不说,难道以后每天要叫你‘喂’之类的吗?”
游子蓉没有看见低垂的脸上两只眼睛在她的话音落后露出了怎么璀璨的光芒,她只看到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顷刻沉默后,他抬起了头来,“我今年五岁,没有-名字。”后半句话,能听得见的人就能听出他定是在说谎。
游子蓉并不想揭穿他,因为伤愈是需要时间的,心越急,反而事倍功半,“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可好?”伸手抚上他胸的玉珏,面露难色,“我们因玉而识也算有缘,其实我真的很想叫你‘玉儿’、‘小玉’,”她故意放慢了语速,果不其然,那小人的脸顿时涨红起来,不满布满了整张脸, “只是我房中已经有了一个叫小玉的,所以便就此作罢了,所以就叫,”她顿了一顿,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双眼净盯着她,“珏儿,如何?”
他的身子猛然一震,拿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她,身子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脏衣服一绊,跌坐在了地上,他的过激的反应同样引起了游子蓉的疑惑。
珏儿,珏儿,珏儿……
绝儿,绝儿,绝儿……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脑内嗡嗡作响。
“珏儿?”
又一个声音,带着清清凉凉的感觉,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回过神来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正满脸关切,目光带笑,温和地看着她。
是啊,从今开始,他不再是绝儿了,他是珏儿了呀。
“就叫珏儿,很好。”
很好,真的很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