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堂下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就算对奏折上的内容有所好奇也不敢说任何话语。然而,左司诚似乎是早已料到端木清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却好像是怕事情闹得还不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地场人的疑惑:“臣所提同西钥和亲之事,陛下意下如何?”
一语掷地,犹如是在大殿之内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大臣之间议论纷纷,无人不簇头商讨,除了一身蓝袍站于左首静静观看着的夜相。
将金粉奏折扔于在地上,冷冷的声音响起,“驳回。”
似是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左司诚俯身拾起被扔于地的奏折,对堂上的端木清一躬身。
“请陛下听臣一言,再行定夺。”
看了眼左司诚,端木清思索半会儿,点头,“准。”
“想来陛下也明白,臣便明说了,我朝比之于西钥,国力稍显薄弱,可是事实?”桃花眼的左司诚并不像外表看上去是个柔弱之人,一下子就挑明了朝中无人敢说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确是。”端木清虽心中因此有些微愠,但左司诚所言非虚,何况他早在三年前就有说过直言不讳的话,此时当然不能自食其言。
看到端木清并未有强烈的反应,左司诚便再次讲道,“自我朝建立起,一直与西钥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联姻之事也是常年有之,请问陛下这可是事实?”
此言一出,再次引来朝中大臣的纷纷议论,左司臣斜眼看了一眼左侧的夜霖,眼中尽是挑衅之色,而夜霖却没有了刚才的锋芒,只是以微笑应对,这让左司诚心中略有吃味。
端木清将手中的朱毫笔放于笔架之上,轻轻的触碰声响却不露痕迹地警告了堂下私语的众人,声音平稳却不乏威严,“爱卿所言非虚。但自圣朝建立起,历代帝王便都励精图治,力求国富民强,至于今日虽国力不足比及西钥,却也不必再以和亲的方式来以求安宁了吧。”
帝王自有其骄傲,更何况是年轻气盛的端木清,左司诚如此坦白明了地挑明了,这无疑让他下不了台,想来他也不可能如此,就当是普通人家,也不会愿意让他人来评判插手自家的内务吧。
“陛下怕是忘了吧。”很明显,左司诚是了解端木清的个中意味的,却是丝毫不畏惧,是说他勇敢好还是说他冒进好,“七年之前,先帝病危,北边有游牧民族反起,不是依靠了西钥的力量才平息了。臣仍记得当时,我朝不但向西钥送上了谢礼,并且以玉烟公主作为和亲对象嫁予西钥王,臣以为……”
“大胆!”
左司诚的话未完,便被端木清打断。左司诚开始也只想给夜霖一个下马威,因为夜霖一直不同意和亲,只是他并不知当今皇帝端木清与玉烟公主端木鸾虽然不是同腹所出,却是兄弟姐妹之中关系最好的。年轻的帝王不再冷静,一脸的愤怒,御书台边青瓷杯碎片连同上好的碧螺春一同洒了一地。他双拳紧握,从小到大,母妃早亡的他由端木鸾的母妃青贵妃抚养长大,而二人的关系亦是比其他人要好。当年出于无奈,先帝将玉烟公主远嫁西钥时,他可是三次进言反对,却无奈抵不当时的情势,此事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旧伤。
而此时,左司诚竟在大殿之上提及此事,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右相左司诚逾越不礼,禁闭家中十日,以儆效尤。”端木清努力克制了自己没有让火气爆发出来,尽量平静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左司诚当然是没有料到端木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陛下……”本欲争辩却在目光对上端木清后,将喉咙中的话生生地咽了来去,因为他分明看到端木清的脸上写着这样四个字--不得违抗。
大殿之上无人敢说半句,个个大臣都噤若寒蝉,低着头,左司诚亦是没有再言语。
“陛下。”清亮的声音响于大殿之上,夜霖手执玉笏立身于大殿中央,“丞相为国忧心,操劳为民,虽有逾越却是于情可谅,臣恳请陛下网开一面。”
端木清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一副不甘表情的左司诚身上,眉头紧锁。
“弥修他做什么滥好人!那样个小子就得让他吃吃苦头。”听到他这话的李胜昌对着身旁的陈玉明抱怨着自己心中的不悦,而后者则是抱以微微一笑。
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夜霖会为自己求情,左司诚先是一愣,后又想到可能是夜霖是在装腔作势,便又不屑地撇开头,上前一步,一字一句说:“臣知罪,臣愿受罚。”说完后还示意性地向夜霖看了一眼,个中的挑衅意味就连不是当局者的其他官员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又有大臣陆陆续续地提了一些议案,但整个朝堂却因为刚才一事而处于压抑地状态下,到最后结束离开殿门的大臣都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不需要侍者的带领,夜霖熟门熟路地穿过雕栏玉砌的高屋楼宇,走过描金画红的九曲回廊。铺满鲜花的小道那边的亭子里,穿着便衣专注于棋盘的端木清正眉头深锁,其中那化不开的愁绪怕也只有夜相可以解开了。
给端木清对面的荼杯斟上茶水后,亭内唯一的一个内侍也悄声退下。
不需要君臣之礼,夜霖不打招呼便坐在了端木清对面的红榆木椅之上,端起那杯为他所倒的荼,轻轻地呷上一口。
将视线移到棋盘之上,黑白相间而布的棋盘之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假思索的将黑子白子一粒粒的放下。取一粒黑子,放于致命之地,原本想要落子的手猝然停在了半空,有些气急,端木清将手中的黑子丢入钵中,粗粗地喘着气。
由此可见,对朝堂上之事,他的火气并未消,这也是夜霖被召来的缘由所在了。
手指划着棋盘之上的一大片白子,犹如讲解一般,夜霖娓娓讲着,“这里,陛下稍显急进,太过于切入对方腹地,反而将战线拉得过远,导致那一片完全失去力量。”说完,这些话后,夜霖又将手指移到另一块地方,指着其中的一颗白子说,“打底不够稳,虽力求有所突破,奈何阻力太大,难成气候。”一语双关,意思是再明了不过。
听了他的话,端木清更是没了理智,“难道只有依靠女子才能保我殳国平安吗?这样的皇帝不做也罢!”一时气不过,端木清站起身来,一掌击在亭子的一根柱子上,眼内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怒火并不是对夜霖烧的,也不是对左司诚烧的,而是对无能的只能依靠和亲来寻求安宁的自己。他不会忘记七年前鸾儿皇姐离开时她冲化了妆的泪水,更不会忘记自己跪在皇姐的面前对她说过要让殳国强大起来的誓言。
只是,七年过去了,虽然殳国确实是有强大,但是远远还不够,根本不够。而这七年间,西钥王没有让鸾儿皇姐回过一次西茅,而近两年来更是连书信都没有一封,被留在西钥的密探亦如石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消息。
“我该怎么办?”冷静半晌后,端木清开口道,在私下相处时,他从不用“朕”,向来是用“我”来自称的。
见端木清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夜霖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也有想过,大臣中支持和亲的不在少数,反对者也不少,但大多数是那种看形势的,而大多是那些无关已身的王孙贵胄们,那么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将声音放低了一些,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