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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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原》中记述了一个由白嘉轩鸡毛传贴发起的,声势浩大的滋水农民交农器的故事,这是依据蓝田历史上一件真实的交农事件改编加工而成的。这个故事中的骨干人物白嘉轩,贺家坊村的贺氏弟兄,书写“鸡毛贴”的徐先生,三官庙的和尚芒儿,临危时挺身而出的鹿三等人物分别以真实事件中的发起人伍贺村杨奉迟、贺德敖、贺德武兄弟,官道村书写传贴的许先生,汤兴寺僧人康德有,带头打钟召集人的“老闷”贺记基等为原型的。《续修蓝田县志》在民国纪事中记载:“乙卯年八月二十日,四乡居民因逼印旧契苛刻,蜂拥围县城交农器,烧乡间印契绅房屋多家。”

    交农器是旧中国农民对官府残酷压榨剥削而进行集体反抗示威的一种特殊的农民革命运动形式,陕西地区早在清代的咸丰年间,光绪年间就在渭南、渭北等地多次出现过农民向官府“交农器”的运动。辛亥革命后的民国初期由于袁世凯的倒行逆施,军阀混战,割据为王;为扩充各自实力,拼命搜刮民财,鱼肉百姓,贪官恶吏如狼似虎,人民若陷水火,民国徒有其名。“交农器”的农民运动便再度兴起,蓝田农民“交农器”便是这种情况下的其中之一。

    1915年即民国4年9月,蓝田县衙巧立名目,在全县遍贴告示,要对旧契加盖官印,盖一印小契交一元,大契交五元盖印钱,并派衙役赴四乡调查户口,造成了按人头征税的风声。一时议论大哗,民怨沸腾,“官逼民反”的呼声四起,反抗烈火一触即发。当年恰逢伏旱,蓝田东川一带久旱不雨,秋苗枯槁。仙河村农民因在刘寨取水引起两村群众打架斗殴,引起往来群众驻脚围观,议论纷纷。当时围观人群中有伍贺村杨奉迟,贺德敖,贺德武等人在场,乘机对人们说:“天灾人祸并行,还有人们活路?”议论话题立即集中到县衙要征“人头税”、“盖契钱”的问题上。一时群情难抑,大有“官逼民反”之意,杨奉迟及贺家兄弟等与在场群众商议:只有联合起来,向县衙门交农器,杀官劫库一条出路可走。遂商定由官道村许先生写“鸡毛传贴”,内写官逼民反等情由及起事时间和行动要求等;由汤兴寺和尚康德有假借化缘,四乡联络督促传贴运行。规定于农历八月二十日,四乡村民齐集马楼,统一到县衙交农具罢耕,杀官劫库;若有不去者先挖其房门、搂其房顶,传告勿误等。“鸡毛传贴”发出后,日夜传递,遍谕各乡,县官李世英闻讯、极为恐惧。亲自给东川绅士邵熙龄写信让其劝解。邵在乡村颇有德望,到伍贺村见杨奉迟及贺德敖,贺德武并说明来意后,杨、贺等人虽答应不再举事,但“传贴”早已发出,仍在传行,罢举之事已无法挽回。

    八月二十日这天,车贺村人称“老闷”的贺记基,首先奔赴汤兴寺打钟传社。钟声响起,两岭十八村的农民群众,闻声扛起杈把,锄头、刀棍、梭镖及其它农具,齐集兴寺。因杨奉迟和贺氏兄弟已接受劝告而罢举未到,无人领头带队,汤兴寺僧人康德有挺身而出拦住大家,正待群众欲聚欲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从马楼上来了俩人,声称“马楼集齐,等候多时,如若你们不去,就来向你们交农。”齐集在汤兴寺的东岭农民怕被挖门扒房,随机出动,汇集了在马楼等候的群众,形成浩浩荡荡的交农大军齐向县城进发,队伍行进到普化时,因听人说王焕宾、李文俊、邵化龙、陈祖虞等为绅不正,便分别于沿途的石头滩,张坪、县城西关搂了这四家的房。

    已接到“鸡毛传贴“的全县四乡八镇群众齐集蓝田县,将县城城四面团团包围,群情激昂,喊wWw.声震天。县官李世英吓得惊慌失措,召集部僚商讨对策,竟个个目瞪口呆,结舌不语。李世英只得带着警察局警佐孙绳祖等上城墙,向城外四周群众叩头作揖,认罪求饶,满口答应将粮赋税一律豁免,停止征收。农民群众见交农的目的已经达到,遂带着得胜的喜悦和豪情陆续散去。然而因为这次大规模的农民革命运动无人领头带领,失去统一指挥,直待绝大多数群众走后,还有少数人聚在城西水门继续攻城,企图按“传贴”所说:打进城去“杀官劫库”。城上的军警见只有这少数人仍在攻城而绝大多数群众已经走远,就从城门缝开枪,打死了三里镇张坡村一名叫张缠柱的农民,还用竹条削去了一个人的耳朵,围攻水门的群众方才一哄而散。

    蓝田农民交农具斗争的胜利震动关中,影响全陕,并被作为陕西重大事件记载在案。事后,陆建章派人捕拿了蓝田参加“交农”的贺德敖、杨奉迟等10余人,但又恐事态扩大,又下令释放。具体过程是:蓝田县署将“交农”事件报省巡按司后,县长李世英被撤职,另委派刘更年接任蓝田县长,刘到职后,被搂了房的四户乡绅具状控告,控诉贺德敖、贺德武、杨奉迟等人“蛊惑民心,扒墙搂房,乞求查办。”刘更年即出票拘捕了贺德敖、贺德武、杨奉迟三人,接着又将汤兴寺和尚康德有等逮捕关押,呈请省上批示。此时刚主陕政不久的陆建章本拟从严惩办,但又怕再次激起民变,影响其长期图陕的野心;加之杨奉迟的儿子在省书院托人说情,陆建章这才指示将案子批为“农民无知,酌情释放。”蓝田县长刘更年接到这个批示,遂释放了杨奉迟、贺德敖、贺德武三人。因汤兴寺和尚康德有是四川人,刘更年为达“以儆效尤”的目的,继续将其留监关押,做了“替罪羊”。直到陈树藩入陕赶走了陆建章,各县陷于混乱,临潼任裁缝乘机占领蓝田县城,蓝田“哥老会”首领杨如林率农民群众攻进县城,赶走任裁缝才打开监狱,放出康德有。

    在《白鹿原》“交农WWW.soudu.org器”这个故事中,有许多地方和这次真实“交农”事件极为相似:除前面已经提到几个主要人物以外,还有一些情节也大体保留了史实原貌:如小说中“鸡毛传贴”发出以后,情况发生变故,件发起人白嘉轩被监视而未能参加行动;而真实事件中也因为杨、贺等人被劝阻亦未参加行动。无论是小说还是真实历史事件,都存在“交农”群众已经集合起来,却无领头的人在场。在这种情况下,小说中有三官庙和尚和鹿三挺身而出;史实中也有汤兴寺的和尚和“老闷”出现,才使这次“交农”行动未能中途而废。还有无论是小说还是真实历史事件,其“交农”结果都是轰走了一个县长,又派来了一个县长;都是骨干人物开始被捕,后又被营救出狱。但是有两点小说作者明显是作了“移植”:一是小说中的“交农”事件最后因为得到“张总督”的照顾才放了人,而实际上“张总督”早已调到北京,此时已是陆建章主持陕政;二是无论是事实上的汤兴寺还是小说中的三官庙,都是建于蓝田北岭而并非在白鹿原。当然象这样处理的还有许多地方,小说为达到故事情节的统一和前后照应,这样处理自然是顺理成章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