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跟方纪成诉诉苦处,告诉他自己确很累,还想换个工种,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不能说,方纪成为自己的工作已经够窝心了,老是挨领导的批评,不知是领导有意找茬排挤他还是方纪成跟人交往的确有心理障碍。
不管怎么说,看得出方纪成这些时间很急躁,甚至开始骂骂咧咧了。
甚至有一天,朱槿让他去门外提水他都懒得做了。
男人嘛,承受得总是比人多。好在方纪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不会跟朱槿发火,不像父亲那么出格。这样想着,朱槿也就能体谅方纪成的难处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苦,但朱槿还是很知足。她甚至想,如果一辈子这样下去,她愿意。
陪着心爱的人一起共苦,一起同甘,是一件多么妙的事。
当方纪成在轰鸣的车间里挥汗如雨时,朱槿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方纪成那种吃苦耐劳的毅力比父亲强了许多倍。
每天晚上在仓库里吃过晚饭,方纪成会换上在大学里穿过的那件银灰西装牵着她的手去逛街。
去街市的地摊上挑些锅碗瓢盆回来。顺便买几双袜子,几个发卡。
起初朱槿还会撒撒娇,方纪成的大手松开的时候,她会悄悄地退到后面,趁方纪成不在意时,跟方纪成躲猫猫,方纪成走了很远,发觉身后没动静了,他皱着眉头像热锅上的蚂蚁找着,寻着,方纪成六神无主了,朱槿又神不知鬼不觉蹿了出来。
“傻瓜!我在这儿!”
“我的姑奶奶!,别玩这样的游戏好不好?”
“谁让你走路只顾自己的?我偏要吓唬你!”
方纪成便又攥紧了朱槿的手往前走。只是每次这样的游戏方纪成总是找不到她,纵然有时朱槿就躲在某个极其惹眼的角落。
她不知道是方纪成没有用心找还是真的无所谓,每次朱槿主动蹿出来时,心里总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如果方纪成去躲猫猫,就是躲在涯海角,朱槿也会把他找到。也许正如方纪成所说:我的姑奶奶啊,你别在折磨我了,没看到我眼睛高度近视吗?
这个县城是陌生的,但却是温暖的,她不必只在梦里呼唤心上人了,她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儿相依相伴了,没有人惊扰他们,没有人威胁他们。
父亲纵然对此恨之入骨,但毕竟父亲是遥远的,遥远的距离让父亲无可奈何。遥远的距离也让朱槿在这个纷杂的社会里,过起了与亲友们隔绝的生活。
她只乞望如此,也就如此了。
一个月过去了,方纪成拿到了上个月的工资,朱槿的上个月的工资要等下一个月底才能发。
拿到工资,朱槿说,买辆自行车吧,出门都是你载我,我以后就有贴身司机了。
工资的一半留作生活费,另一半尚不够买一辆自行了。
方纪成说:没关系,我去找刘勇借一点。
买自行车那天,刘勇也来了,毕竟是买一个大件东西,方纪成没经历过,朱槿也没经历过。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以135元的价格买了回来。
那晚上,当这个大件摆在仓库里的时候,朱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方纪成懒懒地躺在上说:傻瓜,像没见过东西似的!
朱槿不以为然:嗯,你真的懂,有了第一件家什,就会有第二件,紧接着会有第三件,最后就会有自己的房子!
做梦吧!槿,你真的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吗?
当然愿意!
如果我们一辈子买不上房子呢?
那就一辈子住在这间仓库里!
如果有一天连这个仓库也没有了呢?
那就——我没想过。我只知道珍惜眼前的日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没有了这间仓库,我们必定会有更好的住处!
槿,你永远都这么自信,其实命运不会只给你自信,它随时都会挫败你,你太单纯了。
单纯也好,复杂也好,朱槿没有想那么多,她也不会想那么多,她的世界里只有方纪成,只要方纪成荣光,她就跟着荣光;方纪成挫败,她也会跟着挫败。方纪成怒她跟着不安心;方纪成乐,她跟着喜笑颜开;方纪成苦,她自然也不会甜蜜。不论怎样,在这个芸芸众生的人群里,此时的朱槿只有方纪成了。
这个城市的街灯都亮起来的时候,便看见由东向西的一条街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上坐了两个人,人环着男人的腰,男人往前踩着车,一直往前,他们不买也不逛,只是这样向前,一直蹬到化肥厂,再蹬回来,照朱槿的话说,咱们这是显摆,也让别人瞧瞧,咱不是无产阶级。
回到小仓库时,方纪成已经大汗淋漓了,一盆自来水冲着头就倒下去,还嗔怪说:咱们真是吃饱了撑的,你啊,虚荣心真强,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朱槿有了一辆自行车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