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不是分家产,而是催母亲搬家,搬到隔壁一座荒置的小院里。原因是三叔也要娶媳了,母亲住的房子要让出来做三叔的新房。
母亲虽然嘴上不情愿,但心里还是很想搬出去,离这个“老东西”远一点,架就吵得少一点。
说是小院,其实院子很大,还拐了三道弯,院子里有两间瓦房,小碎瓦铺就的屋顶,细沙石打磨的地面。这也是两间历史悠久的屋子,是太奶奶的婆婆留下的。据说有一百多年了,听说风水不好,一直无人居住,墙壁都是黑的,屋梁也是黑的,连屋顶上都长了杂草。母亲不信这个邪,咬咬牙搬了进来。
朱槿和紫薇忙了整整一天,用平日里收集的烟盒纸将黑黑的墙壁贴起来。住进去的第一天母亲就用芥菜包了一顿水饺,并烧了,烧了纸,供了神龛。
第二天,母亲整理院子,硕大的院子里有两棵榆钱树,一棵梧桐树,一棵杨槐树,还有两棵枣树。朱槿霸占了一棵,紫薇霸占了一棵,靠近院子中央,还有一盘石磨。母亲辟出了一条通往大门的小路,剩下的面积就种了青菜,还特地种了一行向日葵。
当院子里一片欣欣向荣时,朱槿也背起书包上学了。
这一年,她七岁。
这一年,她再也不用天天听母亲和奶奶的争吵声了。
这一年,她再也听不到二婶天天喊她“二黑子”了。
这一年,她成了一个育红班(现在叫幼儿园)的优秀儿童。
这一年,她戴上了老师奖给她的第一朵小红,母亲第一次夸她聪明,奶奶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
这一年,她跟着老师的手风琴学会了第一首儿歌:我们的祖国是园,园里的朵真鲜,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我们的生活是多愉快——哇哈哈——哇哈哈——我们的生活是多愉快——”
两年里,因为学校屡次搬迁,朱槿辗转了三处育红班,终于在九岁时进了村小,成了一个像紫薇那样的小学生。
九岁时,朱槿学会调皮了,学会跟小朋友打打闹闹,学会了自己找乐。严厉的高老师让她上台唱歌,她竟也不怕了,大大方方唱完了,脸也不觉得红了。同座的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是赵老师的孩子,他长得那么白,那么胖乎乎,肉嘟嘟的,让朱槿觉得那么好玩,又那么娇贵。每次跟朱槿在课桌上划“分水岭”,朱槿都会主动让着他。
有一天,“分水岭”突然被男孩擦掉了。他牵起朱槿的手说:“高槿,你真大方,我太自私了,爸爸熊了我,说男子汉不能太计较。”
朱槿真高兴,第一次有男孩子这样拉起她的手,第一次有男孩子跟她道歉。
学校要收学杂费了,紫薇的学杂费也很高。那天,朱槿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去办公室交费,一个个拿着收条回来,朱槿坐在角落里托着腮帮子,一直不出声。
同桌赵磊也交过了,过来问朱槿:“怎么不去交啊?”
朱槿说:“我明天交。”
那天晚上,她一直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写一会停一会,写一会发一会呆。母亲借着月光在院里推磨。
朱槿问紫薇:“,咱们的学杂费怎么办?”
紫薇说:“不知道。二叔说帮我交的。”
“那我的呢?”
“问问娘吧,我也没办法。”
天还没亮的时候,母亲又下推磨了。玉来面还没磨完,娘说,要摊煎饼吃了,玉米面必须磨得细一点。朱槿也起来了,她也去帮母亲推磨了。直到推完磨,她也没提学杂费的事。
快上学时,朱槿听见奶奶的院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继尔街巷里又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朱槿警觉地出门——奶奶,二叔正在和母亲对骂,二叔手里还拿着石块,母亲手持一根玉米秸,朱槿扑上前时,发现母亲的嘴角正淌着鲜血。她本能地去保护母亲,却被母亲一把推开了:“去上学去!没你的事!”
二叔手里的石块将要飞过来时,朱槿用身子挡住了,顿时她的后背血流如柱。母亲慌了,二叔退去了,飞扬跋扈的奶奶也退去了。母亲背起朱槿一路哭着去了诊所。
包扎好伤口,朱槿一点也不觉得疼。她只是是笑,笑自己能保护母亲了。朱槿知道了二叔打母亲的原因——紫薇一大早跟二叔要学杂费,被二叔哄了出来,母亲看见了,便与二叔理论起来。
二叔又喊来奶奶助战,一向不服输的母亲还是受了二叔一巴掌。
朱槿去学校的路上,一步一回头,她知道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没走出多远,她还是听到了母亲的二叔一家的对骂声!
她强忍着泪水去了学校。
万分担心的朱槿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喊“爹——爹——”
同桌赵磊摇摇她,她只说自己肚子疼,过一会就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