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了近三个月时间,终于将所有事宜办妥,州府的员全部调派到位之后,龙天宇带着童心缕返回圣都。
随着离圣都越来越近,童心缕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双鹰瞳似的眼眸。去年他仅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妥善接手了潼州。现在,自己和龙天宇两个人却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真不知道他当初用的是什么办法。
进宫复命时,龙天宇详细禀报了一切事项,另外还带回了两条出人意料的消息。一是心缕答应和他结为秦晋之好,所以他将射月更名为晋州;二是他主动提出要和德贤郡主完婚,因为心缕答应嫁入王府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让德贤先过门做正,而她自己只做侧。
凤翱翔得到消息赶到御书房时,童心缕正捧着朝服和两道圣旨站在书房中。龙椅上的皇帝满脸无奈之。见她进来,只是对望了一眼,摇头叹息。
“师,你这是干什么?”
“心缕即将嫁进宇王府,不能再干涉朝政,特来向皇上辞去俸禄归还朝服。”
“那这个呢?”指着两道圣旨,凤翱翔开始心疼。她的师外柔内刚,没有人可以强迫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她明明不喜欢龙天宇,为何会答应嫁入宇王府,而且还甘愿降低身份做个侧。
“我只是个平民百姓,能得到宇王爷的青睐已是三生修来的福份,怎敢再有其它奢想。成婚以后,我要安安心心地留在宇王府做一名侧,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想再过问王府以外的事情。”
蝶翼般的长睫遮挡不住哭泣的痕迹,凤翱翔低下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心儿,你哭过。”
光影闪动,龙天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书房门口,发丝有些凌乱,口中微微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匆忙的追逐。他站在门口望着房内的一切,最终也没有抬脚走近书房。残红的夕阳余晖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轻轻地盖在了心缕的背上。
屈膝跪下,心缕将朝服和圣旨高举过头顶,声音略带沙哑却无任何情绪“心缕只想恪守子本份,安心相夫教子,请皇上成全。”慎重地拜了三拜,放下衣物决绝地走出书房。经过门口时,离去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被丝带束住的发梢也没有再扫过龙天擎的肩。
凝望远去的背影,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孤单冷漠,龙天擎隐隐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离,抽丝般的轻轻剥落,心中尖锐地惊起支离破碎的痛。
叹了口气,龙天威拭去爱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凤儿,心缕聪明过人,如果她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得了她。四弟虽然格粗犷豪爽对她却是深情一片,不会让她受苦的。你不要太过担忧了。”
过了良久,凤翱翔才轻轻地开了口,声音飘渺地像从天际滑过的云“小时候,我们在雪峰上练功,师从大石上跌落摔断了腿,十一岁的孩子疼得哇哇叫,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后来师父告诉我,心儿六岁时亲眼目睹了家中剧变,眼泪在那一刻都流干了,泪腺干涸堵塞,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流泪了。”凤翱翔轻轻地叙述着,像是对龙天威,像是对她自己,又或是对这书房内的其他人而言。
“凤儿…………”
“三哥,我恨那个让她流泪的人。”
龙天擎背对门口站着,眼光没有离开过那道渐渐远离的身影,身后皇嫂的话像冰雹般打在心上,疼得他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感觉掌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任他拼命用力却什么也留不住分毫。近乎仓皇地抬脚逃离皇嫂的视线,他急需找个地方静静地理清自己的思绪。
与此同时,心缕也像没头苍蝇似地在皇宫中乱转,急切地想离开这个有他在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平日来去自由的皇宫此时像阵般地迂回曲折,不断涌出的水光模糊了她的眼,茫茫然地看不清前路,直到夕阳落尽如墨的时分她才看到巍峨宫门边系着的白影子。她认出那是雪歌,是自己从他手中抢过来的雪歌,是曾经属于他的雪歌。
强撑着跨上马背,粉颊磨娑着马颈,泪水顺着鬃毛滴落到尘土中开出点点不成形的来。不理会一旁马童的关切问候,她任由雪歌信步而走,她不想回府,不想回那个他曾经住过的宅子。
“公主眼清若水唇淡如梅,面生凉薄之相,注定一世孤独。”
四岁时,那个被父皇斩首的天算在临死前对她这么说过。这句话使得天算身首异处,也从此论定了她一生命局。
明明生在帝王家,却落得国破家亡;明明有了亲般疼她的师,却是聚少离多;明明心意相通互有灵犀,到头还来自作多情。那双清凛冷冽的眼,明明映出了她的影子,却不愿意打开她的面具。
她想要的,只是不离不弃的承诺,她不想再形单影只地在世上飘泊。可她是个注定孤独一世的凉薄之人,没有被爱的命,也不该有爱人的心。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不知走了多远,柔顺的发已被风吹得乱成一团,空中斜斜撒落的雨丝让她恢复了清醒。擦干眼泪,这才发现雪歌将她带到了一处陌生地段,最近处的岩洞内透出烛火的亮光。天际传来隐隐雷声,雨丝渐渐变粗,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已经迷路了。雪歌低头啃着地上的草,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
稍稍迟疑了一下,将雪歌系在树上,心缕壮着胆子走进山洞,盘算着如何在此借住一。
洞内充斥着浓浓酒,心缕识得竟是芙蓉酒的气味。狐疑地继续往前走,灯光越来越亮,借着昏黄烛火她看清石壁上以利刃刻满了师的名字,石桌上的一幅画像中师仍是云英未嫁的装扮,杏眼慧仁巧笑嫣然。
抑制住心中的颤抖,将烛台移近醉卧灯下的男子,灯火照映下的脸庞正是她肝肠寸断的牵挂。
想取下他手中的酒壶,却被他反手抓住,醉意朦胧的眼中溢出满满的柔情“凤!”
“你叫我什么?”力气被一点点抽去,噬心蚀骨的感觉自心房漫延到四肢百骸。
长臂用力,娇躯跌落宽厚的胸膛,颊上传来温热的湿意,沙哑低泣的嗓音软软地吹在耳畔“凤,你不该恨我,不该恨我的。我毕生的心愿就是让做个高枕无忧的皇后,我只想为你守住天下太平……”
原来,师就是他不遗余力守护的天下太平,是他终其一生都要坚守的承诺。童心缕急切地想转身逃离,全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颤抖的双手在他的掌中变得冷若冰凌。
“凤,你不要走。”灼热的脸颊紧贴着柔荑,紧握的寒意渐渐融化。
无力地跪坐在他的膝下,长睫上挂着星子般的晶莹,仰起头深深地看着他的脸,牵引他的大掌抚过如画容颜。
鹰眸中流露的伤痛软化了她的心,寒冷的山洞里,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明知道这样的浓情蜜意不是为她而生,却依然纠缠着她的情愫;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非她所能爱,却依然深陷情海;明知道在他的眼中找不到自己的身影,却依然舍不得离他左右。
为了自己,她宁愿做个侧,只求平淡此生。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做个没有任何份量的替代品,哪怕他根本不知道她曾经来过。
倾泻如瀑的暴雨声中,飘若尘烟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她用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问着眼前的男人“你是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我愿意。”
“为了拥有我,你是否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愿意。”
“我只要你永远都记得我。”
反握住他的大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此时的话他是对她而说的,是他对她郑重的承诺“好。我永远都记得你。”长指扫过蛾眉水眸,停驻在冰若寒梅的唇,直达心扉的凉意令龙天擎阵阵心悸,忍不住想将之温暖。
发带被长指抽去,乌云般的黑发散落肩。温润柔软的吻如雨点般落下,在凝脂雪肤上点燃灼人热潮。
“不仅会记得,这一生我都不许你再走出我的臂弯。”
岩洞外雨声如雷,树下的雪歌烦燥地踢踏跳跃发出阵阵嘶鸣。岩洞内旖旎光中,冰凌碎裂的声音摄人心脉。是谁在哭泣?是谁在痛呼?又是谁在吟哦?
第二天午时,龙天擎在头痛中醒来,发现外袍下摆被人撕去一片,鬓脚的发丝也短了一截。环顾四周,桌上红烛早已燃尽,原本摊开的画像已被收卷成轴,洞内空荡荡的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谁在他的耳边说话,悲悲戚戚地听不清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穿衣时,衣料触碰到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发现,右肩上不知被何人咬成的伤口,细细的齿印深深地铬在肌肤上,伤口不深却钻心地疼。
抚着齿印,唇边刚毅的线条柔化成日暖阳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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