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声散去之后,便剩了一缕淡淡的龙涎在室内荡漾。
我闭目假寐,早在大夫为我切脉的时候,我就已醒来。不想睁开眼睛,我只是情怯。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与他相见,然料我们早已相逢只是互不相识而已。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何会对他有熟悉感了:早在见到那匹大黑马时,早在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时,早在自己沉迷于他温柔的触碰之时,我便已怀疑,只是、、、我不敢去确认而已!还有,他的名字“娄欢”,与“楼子焕”只有一字之隔啊,我怎么就那谬涂呢?
初进“客来欢”客栈时寅儿在我耳边的低语此刻又在我的脑中响起:“,娄大哥已中了忘忧散,我与他住在一室,也好寻机会帮他解了这忘忧散的毒!”
自从在齐哈尔草原上击退群狼之后,寅儿对他一直心存感激,是以一直在找机会与他接近,并且试着帮他解毒。寅儿告诉我,忘忧散是一种慢毒药,对人体倒没有多大的危害,只是服用之后会忘掉一些事情。只于他的饮食中慢慢放置一些解药,才能为他解毒,并且让他重新恢复记忆。
他服了这忘忧散,是为了忘记我么?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爬上了我的四肢五骸,我忍不住咬紧了唇。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丫头,当年你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想他已在我的身边坐定,并且用着那无比悲怆的语气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他唤了我“丫头”,他还念下了当初我留给他的半阙《钗头凤》,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想起当初离开洛川时的萧瑟无助,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冰凉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我的脸。
“丫头,你好狠的心。当年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待我追到秦河边时,却只见到、、、你的一双鞋子。我本以为你、、、,如今,你连见我一面也不愿么?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对我言明,却、、、却又为何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呢?”他声声质问,语气也变得悲愤起来。
听到他的质问,我不由心头火起,冷不防地睁开了眼睛:“你各白的,楼公子?”
迎面的如玉雪颜见我睁开眼睛,潋滟目中染上了一份喜悦,但听得我唤了一声“楼公子”,他的脸陡然之间变得苍白:“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姓楼的?”
我冷冷一笑,看着他苍白的脸,我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痛快:“我不但知道你姓楼,我甚至还知道,当初你对我百般示好,只是为了要报复‘他’,可怜我还以为、、、”我说不下去了,闭上了嘴。
“你、、、你当日听到了我和刘叔的对话罢!”他急急地:“丫头,你该听我解誓,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那该是怎样,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一直虚情假意待我,你叫我如何想你。”我没有理会他的急切,反而冷然回道。
“你、、、便是这么想我的!”他的语气凄怆,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的心有半刻几乎就要柔软了起来,但我马上就恢复了强硬:“是的,我一直悔不当初。那年从山洞中逃出之后,我不该同你去了麻石。定业十年的节,我更是应该同孟秋哥哥一同进京的!”
他的眼神在听到孟秋的名字后就变典冽起来:“说到底,你是为了孟秋罢!”
看着他的眼神,我的心骤然一痛:既然他这么想我,我就干脆让他误会下去罢!只要能给他痛快一击,让他马上放开我,我便不想其他后果了。
“是的,当日我离开洛川,正是去寻孟秋哥哥,此后,我便一直同他在一块儿。这次去齐哈尔城,我的目的也是为了要同孟秋哥哥在一起。”
他抿紧了嘴唇,抓住了我的手:“即使他是大齐的四王子,即使他要娶别的人吗?”
“你不是马上也要举行大婚了?”我反唇相讥。
他不怒反笑:“你是不是介意我娶别的人?”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你娶何人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系。”他的手捏紧了我的,生生地疼:“因为不论我娶了何人,你都将会是我楼子焕的人。更何况,你现在、、、又有了我的孩子!”
我被他这么猝然一击,几乎就要溃不成军:我怎么这么大意,刚才大夫为我诊脉,定是诊出了我已有身孕的事实。我听见了自己无奈的恨恨的声音:“即便如此,我、、、亦不愿成为你的人。再说,你不是恨我吗,留我在你身边可有半点好处?”
“这是你、、、欠我的,对吗?”他地,突然又玩味地一笑:“前一段时间,青木堂的弟子告诉我,他们正在京中设法营救一名夫人。那名夫人与定业九年在柳家村失踪的江夫人一模一样。我是不是该告知那些弟子,这名夫人该救还是不救?”
我秘转过身来,怒视着他:“你,卑鄙!”
“在你的心中,我不是一直是个卑鄙的小人吗?”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的萧索和忧伤。突然他的语气一变,厉声冲门外道:“伺书,端药进来!”
伺书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他的手中,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他快速瞟了我一眼,随即用了乞求的语气对着那冷冷坐着的白衣男人:“公子爷,能不能不要、、、”
“不行!”他的语气决然而又冷冽:“伺书,快点,服侍南夫人把药服了!”
伺书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边,然后我听到了他无奈的声音:“南、、、夫人,起身把药喝了吧!”
闻到那药的味道,我脸一变:“这、、、是什么药?”
“你身体虚弱,这是养身的药。”他的声音里怎么会有一种难言的苦楚。可我已经顾不上他的感受了,腹中隐隐传来了疼痛,似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也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在做着那最后的挣扎。我紧紧地抓住身下的毯子,声音嘶哑地:“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行!”他的声音冷然中带着坚决:“伺书,把药给我!”
伺书把药递给了他,而他端着那碗药,慢慢地逼近过来。我一阵慌乱,举手便想打翻那碗药。可他早就觉察了我的意图,伸手点住了我身上的几处大穴。我全身一麻,便动弹不得了,眼见那药就要到我的唇边了,我绝望地哭了起来:“你要打掉我的孩子,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让你恨意难平,还是它妨碍了你十五日后的大婚?不要,不要这样做,我会恨你的,我会恨你的、、、”
他一直沉默不语,一旁站着的伺书突然跪了下来,头“咚咚”地叩在地板上:“公子爷,你不能这样,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那潋滟目中似有晶莹水光一闪,随即他捏住我的下颌,将那碗苦涩的药悉数灌入我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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