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崖下慢慢蠕动的军队正按原路折回。唐晓夏清楚,这肯定与方才自华月辰手中掷出的物件有关。她问:“你给他放了什么消息?”
华月辰言笑晏晏,“不过告诉陛下一些事实罢了。有时候,做人就该厚道些的。我看他们这么一大帮人忙前忙后的,也不能让他们无功而返啊!”
唐晓夏微眯眼,“你这么有心?你应该知道,帮了他们,就等于毁了你的国家。”
偏首思量片刻,华月辰才略有些担心地反问:“应该不会出事吧?”
有时候唐晓夏会觉得华月辰很白痴,只知道肆意捣蛋装无辜。但有时候,她又隐隐觉着这位出逃的凉国二皇子兴许是那从染缸里出来的,危险的很。或者,在他背后正有什么计划。只因这个计划,才让他混迹在了凉国附近,却不打算离开?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唐晓夏望着华月辰,问得直白,“等你的计划完成后?”
“清然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过,我的耳根子很软的,若清然开口多求求我,或许我即刻便会带清然天涯海角。”
唐晓夏嗤鼻。她默然转身,注视着崖底逐渐离去的军队,“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军队都已离去,即便他有计划也该是以后的事了。
“马上。”
华月辰揽过唐晓夏,鸿雁展翅般,沿崖壁翩跹而下。
唐晓夏满身是伤,一直在天寒地冻里转悠也不是长久之计。华月辰贪玩归贪玩,这时候许是也意识到这点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啰啰嗦嗦好些时候,他终于带着唐晓夏停在了雪山山脚的曾淮府邸处。说是府邸,其实有些过了。它其实不过一间别致小屋罢了,漫天白里,这间小屋倒是讨巧得犹如置身皑皑之间的玲珑娟秀的姑娘。
二人才停下脚步,便听得吱呀一声,朱木门随声打开。里头,踱出一位着深灰长裳的中年男子。寒风雪原里,长发尽散的他倒是颇有几分出世隐士的味道,一派的仙风道骨。
“曾淮。”华月辰欢呼着迎上前,仿佛见到了经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只是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倒更像是父子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
唐晓夏淡淡然望着华月辰一头热地在那边尽力寒暄,而那被唤作曾淮的男子,却只是轻然微笑。岿然不动的样子,松柏一般拔地而立。
聒噪许久后,华月辰才终是想起了正站于身后的姑娘。他将曾淮拽到唐晓夏跟前,笑逐颜开,“曾淮,她是我朋友,你可以称呼她为小然。”
“小然姑娘。”曾淮微笑颔首。
“你好!”唐晓夏生份地回了个礼。
略略寒暄后,曾淮便将唐晓夏与华月辰二人领进了屋内。屋内略窄,但收拾得干净而整齐,见着倒是颇为舒适。一进屋,华月辰俨然成了这家的主人。他拉着唐晓夏坐下,又给她斟了杯热茶。随后,在唐晓夏复杂莫名的注视下,疑似有好动症的华月辰便开始在一旁翻箱倒柜。
“月辰,你要找什么?”曾淮坐在靠椅上,显然也未将华月辰当成皇子或是客人。
华月辰忙里抽空地回了句话,“你的药箱呢?”
唐晓夏的心头微微一动,这吊儿郎当之人如此翻箱倒柜,原是为了她的伤。
“在柜子右侧数来的第三个格子里。”曾淮说道,“怎么,你受伤了?”
“哇,找到了!”华月辰欢呼。他宝贝似得捧着药箱,边走边说:“是小然受伤了。对了,你的小丫头呢?”
“她正在准备晚餐,过会儿便会过来的。”曾淮笑着回答。
华月辰将药箱往桌上一按,朝唐晓夏眨眨眼,“小然,待会儿叫那丫头给你上药。”
唐晓夏难得有那么一次觉得,没心没肺的华月辰,其实也是细心之人。
待处理完伤口,用过晚饭,幕早已布起。唐晓夏与华月辰洗完澡后,就各自回曾淮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客房内歇息了。
这一晚,是唐晓夏自穿越以来唯一睡得安稳的一觉。梦里,没有饥饿,没有伤痛,没有恐慌,也没有亡命天涯般的绝望与惊惧。
岑寂雪,只可辨雪簌簌而落的轻微声响,静谧安然。
翌日,唐晓夏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走到客厅,见着曾淮与华月辰正在对弈,身旁站着那叫灵落的丫头。
华月辰确实有当无赖的潜质,从头到尾,他都在咋呼地悔棋。若与他对弈的是唐晓夏,怕是她早就忍无可忍地掀翻棋盘走人了。所幸,曾淮的教养极好。他一边安抚一旁替他鸣不平的灵落,一边将华月辰杀得片甲不留。
感觉到唐晓夏的靠近,三人齐齐抬头。
“姑娘,锅里有早饭,我为你热一热去。”灵落走到唐晓夏跟前,顺势要去准备早餐。
唐晓夏拉住灵落,微微笑道:“谢谢,不过我现在不饿。”
灵落望向曾淮,后者微微一笑,刚开口,便听得华月辰喜笑颜开地招呼,“小然,坐到我这边来。反正大雪天的也无处可去,你便看我与曾淮下棋吧!”
看他下棋,估计十人会被气死九人。
唐晓夏朝曾淮与灵落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有些不适,先回房去了,不好意思。”
“小然,你哪里不舒服么?”华月辰从位子上一跃而起,惹得身侧的灵落吓了一跳。
唐晓夏表情复杂,她见着华月辰满脸关心,想骂他的话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来了。到最后,她只是淡淡道,口气温软,“我没事,只是觉得累而已,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
华月辰哦了一声,随后他宽慰道:“在我还未赢过曾淮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小然尽管在此处休息便是,不用着急。”
唐晓夏点点头,她抬眼扫过那盘棋,华月辰的棋子好似已被逼入死角。按跟前这厮这么胡乱的下棋之法,不出一年半载,怕是无法赢棋的吧!
观棋不语真君子。唐晓夏只是望了棋盘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回房的路上,她注意到外头的雪正飞扬如尘土,视线已然一片模糊。如此一场雪,下得整个雪原益发空旷寂寥起来了。唐晓夏紧了紧身上衣袍,淡淡呼了口气。她已好久不曾如此真切地感受暖意了。
之后三天,华月辰还当真赖在此处不走了。
每天,唐晓夏都会见华月辰缠着曾淮比拼那永远无望获胜的棋。唐晓夏其实很疑惑,像华月辰那样分明有好动症的人,怎么能那么老实地端坐三天?三天里,但见他悔棋输棋,却不曾赢过一局,那下棋技艺也依旧惨不忍睹。
每天,唐晓夏也都会背对镜子坐着观察她背部的伤口。从镜子里,她见到那经过几天精心调理的伤口已结痂愈合,狰狞道道斑驳历历,竟极端的骇人。每次,唐晓夏都会低眉默然一阵,而后才兀自慢慢穿回衣裳。
而就在第三天的傍晚,她的脑中突然莫名其妙地就跃入了一个印象——
或者,华月辰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下棋上面,他只是陪她待在这里,等着她养好伤而已?
那一刻,唐晓夏正对镜而望,冷不防意识到自己心下所想,她不可抑制地全身直泛激灵。眉间的褶皱,也竟跟着愈发深刻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