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奇妙的事情太多,荒谬奇特的程度可以远远超出一个人所有的想象。
一个月后,我出院,小弟来接我。我说:“我想去看看母亲。”
他说,好。
小弟有一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聪明,灵活,总有着温暖的笑意。他并不是我父亲和那娇嫩女孩的同居之子,而是父亲二婚后的遗腹子。
父亲从原单位离职后,为了避开世俗,远赴海外工作,从一个曾经高级工程师沦落到电子小工,一切从头开始。在那里,他邂逅了一个同样经历不幸婚姻容貌平凡的女人,两人在认识两个月后结为夫妇,生下了小弟。只是父亲极为不幸,在他的妻子怀孕后,却突然查出患有尿毒症,发病来得极快,不到几个月就死了,那时,小弟还没有出生。
小弟十一岁时,我二十岁,他和他的母亲一起飘洋过海来找我,在亲戚们的撮合下,我与小弟相认,从此一起生活。他的母亲放心离开,因为再嫁的那个男人,不允许她带孩子一起过去。
看着小弟,想起当年的我,也不过九岁,同病相怜之感,使我们的感情极好。
小弟现在十五岁,却极为懂事,我们相依为命。所幸的是,由于母亲和父亲留下的丰厚资产,亲朋好友极为细心的照顾,我们一直衣食无忧。
至于那个被毁容可怜女孩,事发后一直生活在阴影下,我怜悯她,同情她,却一直无法停止不去恨她。她后来获得了父亲家族给的大笔赔偿金,跑去国外整容,虽然手术成功,可也无法恢复最初的美丽容颜,据说后来又去国外留学定居,过得好不好不清楚,但至今未婚。
婚姻的失败,父母双方都有责任,因处理不当,最后,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站在母亲面前,看着她在病床上朝我傻傻地笑,一身白色病号衣,脸色极差,但头发整齐,被护士一早打理得非常好。
我问她,“妈妈,你最近还好吗?”
她忽然凝望着窗外,“你看,那些花儿都开了,真漂亮,我想采一些给我的女儿依依。”
“妈妈,”我流下了眼泪,“你还记得我吗?”
她认真地打量着我,说道:“记得,你是原小妹嘛,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我的泪水滴落,原小妹是我的姑姑。
走出了疗养院,小弟安慰我,“姐姐,阿姨一直生活得很好,只是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擦去泪水,“只是我恨我当时太小,帮不了她。”
“那是大人的事情,”他极认真的说:“我们只需要为自己负责即可。”
那一刻,小弟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而是一个可以供我依靠肩膀的男子汉。我含泪微笑地靠在他肩上,“你是爸爸给我的最好礼物。”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我和袁辉站在城郊的山顶上。烟雨蒙蒙,小小的水珠打在绿色的叶子上。
“那里就是我和云妮互相坦露心迹的地方。”他指向了远方的一个小寺庙。那是本城的一座禅宗寺庙,平日烟火也算旺盛。
我伫立在山头,静静地远眺。
“你,我,还有云妮,三个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特别是你,在我的心底,更不仅仅只是好朋友,所以,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就去找你,心里下了决定,连天亮都等不及,凌晨三点就跑到你家楼下去找你,给你打电话,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爱你……”
眼泪悄悄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里,与其说我是为他而感动,倒不如说是为了那段肆意飞扬的青春。
“进入大学后,我家一直经营的生意突然出现了危机,父母家人每天都惴惴不安,我也非常惶恐和迷茫,甚至不敢告诉你,怕你因此而放弃我。这时,云妮就出现了,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家的情况,在我身边一直安慰鼓励我,那种巨大的力量,不是你所能想象。慢慢地,我对她有了好感,她也一直很喜欢我,从她看我的眼神里,就可以发现。但我们一直都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意迈出这一步。直到有一天,我们几人一起出外踏青,你因家中有事而提前离开,我和云妮后来回去时又被大雨困住,当时雨很大,我们在山上乱窜,大笑着找躲雨的地方,找到了这家小小的寺庙,在那里,我们互相为对方擦干头发,聊了整整一晚的心事,彼此的内心才真正为对方打开。”
他说得如此唯美,我心却愈发的凄凉,为什么,感情中受伤害的人,总是最后一个才得知事实真相的人。
“自那以后,我们的感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经常秘密约会,直至最后发生了身体上的联系,便再也不能分开,就像一团火焰,一旦燃起,便无法再熄灭,我们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情感。原本我想向你坦白,但云妮一直害怕,不同意,直到,在咖啡馆那次被你撞见。”
我大笑,眼泪随之一起而落下,“为什么有时候背叛都是那样的合情合理?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都有理由,只有我,只有我的牺牲是理所当然,为什么我就该承受那样的后果,为什么?”
他的眼泪也差点迸出,情绪激动,“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要伤害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容不下三个人。”
“你本来就不该让第三个人进来,”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如果不是你的性情软弱,意志不坚定,又怎么会轻易地被另一个人所吸引。”
他低头叹气,然后又直视我的眼睛,“青依,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误会云妮。”
我大笑,眼泪再次滴落,“那就误会你好了,”我靠近他,“必竟,是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在后面喊着我的名字,“我送你。”
我回转身,面对着他,“不用了,还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从此以后,我们的生活再也与对方无关。”
曾经有人说过,分手并不是最后结局,绝望才是。
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一直无精打采,可能是因为失恋,可能是因为袁辉到最后的辩解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云妮,他们是真心相爱的,那我呢,我总是那个被首先放弃的人,这种随之而来的自我否定感远远超过了一切失恋痛感。
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人被逼不得已做出许多事与愿违的事情,可是,那个卷入事件中心,那个遭到背叛与伤害的人,竟然连责怪他们的权力都没有了,因为他们这样做,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一旦你去指责,错的那个人,反而成为了你。
世事有时是荒谬的,真是由不得你不信。
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袁辉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也极少去看云妮,也许是出于内心深处的害怕,面对她,就像是面对了我的失败,原本平复的心绪又会变得伤痕累累,她,曾经抢走了那个午夜时分在我家楼下说爱我的那个男孩。我心中的一部分已被他们掏空,即便时间可以平复一切,可我们也不能使用一种乾坤大挪移的方法一下子移到未来,让悠长的时光冲淡了一切,所以,至少是现在,我无法去面对他们。
四月,我重新走进了大学校园,重拾遗弃已久的课本。
坐在课堂里,魂不守舍,在想帕斯星怎样了,他是否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离开了以后,他过得还好吗?
想起了他说的那一句,“没有你,我又怎么会幸福?”
忍不住,我低头轻笑,为的是那心底突如而来的一股甜蜜,他的甜言蜜语,他认真的眼神,曾是我的最爱。
“原青依,”高高讲台上的黑眶眼镜女老师突然喊住我的名字,“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Oh,myGod,我苦着脸站了起来,一脸迷茫,根本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回到家里,小弟突然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暂时无可奉告。
“姐,我想过了,”小小男孩居然开始为我计划,我瞪大了眼,他说:“你马上要毕业了,毕业前有次补考,你可以把所缺的课程全考完,然后顺利毕业,我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你去留学吧。”
小屁孩,我鄙夷地望着他,“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管。”
他力争,“老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快十六岁了。”
“十六岁还不是小孩子?”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大堆资料,我看得眼花缭乱,“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从驻美大使馆带回来的一些资料,”他得意地笑,“所有的申请程序,手续,要求,我都一清二楚。”
小弟还真的是不容小看,我郁闷,为什么他们都比我聪明机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