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浅
霸王餐不是随便谁都能吃成,身材长得不魁梧吧,但最起码外貌要凶悍强势,最好是肉一横,吼一嗓子就能吓哭大人的那种。
以前我对我的外貌挺满意的,可现在我却巴不得生成肥头大耳,面目可憎的大坏蛋。
眼看离自己住的公寓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舍不得身下狂转的四个咕噜,真希望司机师傅能在公路上绕远道,来回多转几圈,溜达溜达。
霸王餐不好吃,同理霸王车也是不好搭的,我现在身无分文,连家门钥匙也没有,就算小督在家,她也够不到门把,我进不去她出不来,根本帮不了我。
作孽啊,被人扒皮换皮的时候,我的钥匙和钱包都放在上了,我招手打车时的动作很潇洒,中途摸到裤兜却傻眼了。
现实是残酷的,我穿着这么阔绰,全身上下却连半毛钱也摸不出来,见过乞丐穿名牌衣服要饭的嘛?我这不是跟他们一样成心愚弄别人吗?
用随身物品抵押吧,终日和我形影不离的手表也没挂在我腕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不值钱,我又没有带首饰的习惯,这让我怎么脱身。
司机师傅在从倒车镜里已经注意我很久了,这时我神态动作上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让人家误会,一刹车一转弯直接把我拉到公安局去。
到时候我嘴一笨,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上又没有任何证件,警察叔叔万一给我临时立个案把我扣留了,小督就惨了。
钱真不是个东西,有多少人栽死在钱眼里,我一向对它没好感,可它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为难于我!
沮丧地用肩膀靠上车门,冷气从头顶呼呼吹下来,望着窗外瑰丽璀璨的景,我像个淘气的小鬼一样用指甲划得玻璃吱吱响。
司机师傅的收音机里一直滚动播放着怀旧的流行歌曲,然而那些熟悉亲切的旋律却勾不起我一丝怀念之情,因为我正忙着琢磨,老天爷会不会心血来潮扔下个金元宝来砸我,以解我燃眉之急。
玩笑,玩笑,怎么可能,不过这个想法至少证明不论在什么艰难困苦面前,我仍旧是个积极乐观的人……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从这两天我对宣博浩和游濑潮观察来看,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说谎骗人,隐瞒各自的想法。
表面上看他们相处融洽,谈话投机,非常合得来,宣博浩爱好广泛交友,这没什么稀奇的,可据我所知,能和游濑潮相处的如此平和,甚至平和到毫发无损的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一想起昨天晚上他们用以假乱真的演技轻松地用纸牌把我撂倒在上,随意楼来抱去,我就觉得更不对劲了。
难道说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和我有紧密关系?
游濑潮的出现,宣博浩发神经啃我,两人合谋做戏硬要三人挤一张睡觉,之后又联手组织一场恩怨同学会,非法拘他人,死活要替我出口恶气。
哇,一整理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我彻底懵了。
他们不好好娶生子,操持家业,费尽心思折腾我干什么?
越想越混乱,我脑容量本来就小,再这样超负荷运作下去,弄不好像股票一样来个大崩盘,如此一来,我一定会英年早逝……
说起来,游濑潮今天又拿我当出气筒了,跟以前一样,随便找个理由,把错怪到我身上,泄洪一样发脾气,不过收尾有点仓促。
我有所谓,他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吧,听着有点不可思议,差点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游濑潮本人。
有多久游濑潮不拿我当出气筒了?
大概,有很久了……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正值我以前住的小县城桂飘的时节,一个雨过天晴、阳高照的下午,游濑潮打电话给我,交代我去学校门口等他。
那时对游濑潮而言我已经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小宠物了,只要他身体上有需求,随叫随到,绝对比吃那口饭的人还敬业。
不要以为我已被他征服,吓得当了缩头乌龟,我这么听话一是因为他口口声声威胁我,如果不听从他的召唤就将事情公之于众给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二是因为我当时特别想揍他,可一时找不到时机,所以就借每次和他“游戏”时多打他几下,疏解学习生活积攒下来的压力。
听起来我可能吃亏一些,但你不知道,每次我打他,他从来不还手,多了是呵呵一笑说道,别打了,然后抓牢我的手继续做他想做的。
真的,你别不相信啊,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的大实话。
我在学校门口没等一会儿,就远远地望见了街对面向我招手的游濑潮,那个动作跟叫小动物没两样。
他说他在学校对面的公寓楼里租了一间房子,搭着我肩膀非要我跟他去看,去就去呗,我也没多想。
房子不大,小规格的两室一厅,有单个的厨房和阳台,厕所里有淋很方便。
这样的小窝一个人住可以说是相当舒适,四周的墙壁刚粉刷过,满眼的雪白,有种熟悉的感觉。
转过一遭,我站在阳台上,回头笑着问了他一句,怎么,大少爷您也要自立自强过苦日子了?
他也回头笑着答了我一句,不是,租这房子是专门用来关你的。
游濑潮平常不爱说话,更不喜欢说笑话,可他一想说十分之九都是冷笑话,你反应快赶紧捧场能躲过一劫,不过,稍微迟钝一些信以为真就要倒大霉了。
显然,这次我没反应过来把他说的话当真了,但是这完全是不可抗因素,只要是个人看到他那张跟杜莎没两样的脸,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浑身石化开几个裂缝,风一吹,碎成一块一块的。
正发愁怎么婉言谢绝呢,一条泛着寒光的狗链子就丢到了我脚边,那个声响我好怕怕啊……
得意洋洋地点支烟,游濑潮靠在门框上,边接听手机边吩咐我给自己扣上,我当时浑身的血液啊,不该倒流的倒流了,不该冻住的也冻住了。
开玩笑吧!嘿嘿,这次不是冷笑话,换黑幽默了吧,拜托快说是黑幽默!
他故意转过身去不看我,还不停用手势催促我,我一时慌了,鬼使神差地打开皮扣,颤颤巍巍拎起铁链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心里暗叫,怎么这么宽,怎么这么沉!
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不过在费尽心思给自己一个逃跑的理由,比如说,这个链子大小、重量不适合我之类之类的。
等游濑潮接完电话回头看到我笨拙地往自己脖子上圈的时候,他从站着一直笑到了整个人像块泥巴似的瘫在地上。
「哈哈哈啊哈哈,小獭,那是我一个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狗链子,我逗你呢,你还当真啊!啊哈哈啊哈哈……」
「啊?!」
游濑潮笑得像个弱智,扔了手机朝着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我猛扑过来,像扛米袋一样扛起我在各个房间到处乱窜,我怎么劝他也不肯放我下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后脑勺撞上门框的感觉,一个词概括,回音无穷。
跑累了他也不管我揉脑袋喊疼,把我压倒在木质地板上,就地开始百玩不厌的“游戏”。
不同于以往的热情让我难以招架,那一次,我没顾上打他,我想那时我一定是脑震荡忘记打了……
自从有了自己的天地,游濑潮找借口欺压我次数明显减少了,相对直截了当邀我的次数却有增无减。
打从那天起他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之后每次看到他笑脸嘻嘻耍的样子,我也就很难再找机会多打他两拳,就算打,也不知怎么回事使不出太大的力气了。
太天真了,我太天真了,为什么那时就那么天真?
出气筒+宠物=小獭,在游濑潮心里,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合适我的称谓吗?
有可能有,留有一线希望不过是自我安慰,其实我比谁都要清楚,根本就没有……
收音机里传来《那些儿》舒缓的曲调,转移注意力,不愿再胡思乱想,我不由自主地哼唱了起来。
司机师傅是个体贴的人,他缓缓调小了音量,这样我才听见了自己的歌声,不过真糟糕,一听才发现,我唱得烂极了。
等到了公寓楼下,打开车门,我并没有急着撒腿就跑,而是选择静静坐在后座上注视着前方的倒车镜,耐心地向师傅解释,因为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钱包落家里了,还请他留下电话号码,允诺明天一定亲自把钱送过去。
司机师傅听完,嘿嘿一笑,递给我一张写着号码的便签,顺便说了一句,年轻人,对朋友好点,不要动不动就和她生气闹别扭,你看,生完气了还不是想她……
老天爷给我作证,我可一句也没说我有什么朋友的事!这个大叔想象力太丰富了,一句话就把我说傻了,来回咀嚼几下硬咽下去,我特消沉的下了车。
我没钥匙怎么进家门?我站在自家门前无从下手,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转圈,我跟着怎么转圈。
敲了一阵门,贴上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心想着小督自己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最后没耐地一泄气,干脆滑座在地。
奇怪了,这次我却盼望着游濑潮来我家了,他手上的钥匙,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如此重要,我之前都没预料到。
左等右等,该来的人没有来,邻居开门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我急忙站起身和人家打招呼,还好没出糗。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电梯响了,我一回头看到了满脸微笑的宣博浩,紧接着他让开路,后面是游濑潮,他盯着我一脸无奈,小督在他怀里伸着手,冲着我喊兔兔。
「兔兔,呜呜呜呜,兔兔,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是兔兔不好,兔兔不会不要小督的,小督不哭,小督不哭喽,乖乖……」
小督看到我哇一声就哭了,见状我急忙跑过去,从游濑潮怀里接过她,拍着她的小身子安慰。
剩下两个人趁机赶忙往我家门口走,我哄孩子也顾不上堵门去,两个狡猾的狼狼再一次钻了空子,踩到我的地板砖上。
「小獭,你看都怪你扔下小督不管,我们喂她什么她也不肯吃,怎么哄也不干,折腾了半天我和宣博浩都没吃东西就急忙忙赶回来了,快做饭去,饿死了……」
「清浅,我在饭店叫他们热了几个菜带回来了,收拾一下咱们吃饭吧……」
游大爷脱了外套就往我米沙发上一躺,那遥控器开电视,宣博浩顾不上脱外套拎着食物袋子就往厨房深处钻,胸中的怒火啊,再次熊熊燃烧。
没有你们两个人自作主张地拉我去同学会,能有这种事情吗?
我分身乏术,哄孩子都来不及,游濑潮你就不知道体谅体谅我?
啊,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发这么没水准的牢,换一个实际的。
宣博浩这个死人,我说的话就这么没有威慑力,我说你们两个谁再来我家,我就废了谁,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我是刮大风啊!
眼睁睁看着两个大爷悠哉游哉地在我的房子里来回走动,我真想陪着小督一起哭。
报警!报警!!不报警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可往放座机的地方一看,完了,没有,因为,前天我刚把它杂碎了!
我的手机啊,混蛋,你在哪里啊!给我蹦出来,我要报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