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床单上,深蓝色的长发随意铺展着,略显苍白的皮肤竟然比一般女性还要完美无瑕疵,被单下赤.裸的身体线条非常优美有力。红蓝异色双眼此时轻轻闭上,即使在沉睡间也仍然无法掩去那份深入骨髓的魅惑。
任谁看了都会感慨一句:男色惑人。
但是,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十雾却是冷汗直流。
这多半——不像是在做梦的样子。
十雾浑身僵硬地躺在柔软的床中,不止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也因为全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酸痛。腰部被六道骸从身后圈住,背脊贴着他的胸膛,颈窝边上一直在向她昭显存在感的温热物体十有八.九是六道骸的脑袋。因为都滚在一起了,毫无疑问,两人都是光·溜·溜·的。
天啊!光溜溜的!
好了好了,要冷静点千司十雾!这里是你的男友六道骸的房间,也就是背后那个睡得死沉死沉的男人。其实这种事在情侣间真的是很普通很普通而且经常会发生的一件事,你和他也是情侣,要进行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当——可是!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想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啊啊啊啊!!
——“很快就是情人节了,为免到时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现在就姑且问一下,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的身体。”
——“你你你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这么干脆地说出这种事情,太差劲了!”
咦?好像有这么回事来着……
十雾头上的冷汗更多了,脑子里继续挖掘因为宿醉而被丢到角落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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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三周前————
“住手……都跟你说不行的了……”
十雾被困在六道骸的怀抱里,衣衫早已凌乱,灼热的男性气息从身后吹拂在她的颈边耳畔,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栗起来。十雾挣扎起来,可是腰间被箍住,后脑也被强按住,被迫与他唇舌纠缠。
十雾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头脑发热的同时感觉到六道骸的手掌从她的脖颈一路下滑,划过锁骨,在隆起的部位停留下来。十雾陡然一惊,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不要……”
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暧昧。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软绵绵轻飘飘的尾音颤抖着向上卷起,怎么听怎么勾人。
“那、那个,骸?真的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那、那个来了啊……”
“前几天就来完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十雾被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你能不能别老想着这种事?!”
“你上周和上上周都拒绝我了对吧?你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吗?稍微给我适可而止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丝缎般低沉醇美的嗓音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手上的调.情动作不停,“还是说,你讨厌我?”
十雾被他弄得有点意识不清了,含糊地回答:“怎么可能……”
当然喜欢的啊。要不然像他这种一直以欺负她为乐、跟他在一起就已经身处地狱最底层的恶劣家伙,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向他告白?可是……
六道骸阻止她开口说话。映入十雾眼中的是他被夜色柔化了的艳丽面容,以及敞开的衣领下光滑紧绷的肌理。此时六道骸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魅惑,美色差点晃花了十雾双眼。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想在很多地方做这种事,或者被做这种事的二十五岁男人。对喜欢的女人当然会做很多事啊,抚遍她的全身,紧紧抱住她,这样吻她,那样吻她,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变成我的。要做到这件事是很简单的,比你所想的还要简单好几倍。”
……她该感谢他没有用强硬手段吗?
情侣间做这种事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况且他们俩都是身体成熟的成年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抗拒这种事才对。但是,他们愣是交往大半年都还没做过那啥,就算很有那啥的气氛了也被她泼冷水浇熄火苗,连高中生都比他们进展神速。
好像……真的是她理亏。
可是——
十雾晃了晃神,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少女时期她自己的脸。
那双没有任何情绪、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她。
“——不要!”
六道骸被猛力推开,看着脸上还泛着醉酒一般的酡红的女子,但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动情的痕迹,反而透出一丝别样的恐惧。
恐惧?
六道骸目光闪烁不定。
“啊……”十雾回过神,随即不知所措起来。但六道骸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十雾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下变得紧张起来了。
一阵沉默降临于两人之间,谁也不知道该开口,或者说两人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六道骸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可说出的话却让十雾为之一愣。
“这几天我都不会来打搅你,你也暂时不要来找我了。”
“诶?”
××× ××× ×××
“也就是说,那天之后骸大人还真的一连两周都没找过你?!”
瑞切尔忍不住喊了起来,幸亏她还记得这里是公共场所,需要压低音量,不然一个小时后全彭哥列可能就要疯传雾守甩掉女友的谣言了。
坐在瑞切尔对面的褐发女子幽幽地点了点头,白惨惨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像死鱼眼般无神的瞳眸布满了血丝,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刚好又一阵阴风吹来,几根褐发落在唇边,那哀怨的表情和经典姿势,活脱脱就是一怨灵真人版。
“可是,我昨天好像看见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全身名牌的女人来找骸大人啊,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好像还蛮熟的……呃,我是说,也许是骸大人以前认识的人,你别在意啊……”
糟糕,说错话了!赶紧补救!
“那个人吗?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的确是骸以前认识的人……”
“咦?”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彭哥列的人吧?
“她叫M·M,是以前跟着骸一起越狱的同伴,好像曾经跟他合作过几次的样子,关系好不好我不清楚,不过那个人很喜欢骸就是了……”
“啊。”这你也知道?
半透明人影朝瑞切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呵呵,她昨天来找过我了……”
“哦……”原来是情敌找上门来示威了,怪不得笑得如此苍凉。瑞切尔同情地看着十雾,“话说回来,你这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骸大人吵架的?”
“什么‘这个’?”
“就是这个嘛。平凡没人爱的女人最怕万人迷的男人了。像骸大人这样性格温柔,长得又帅,就连交际都很拿手,懂得适度适时地说笑,站到他的旁边,你不会觉得自己那模样真的是笨拙到连自己丢脸得想去死的地步吗?你该不会是看到有女人向骸大人献殷勤什么的,或者对自己感到自卑什么的而吵起来了吧?”
“怎么可能?这种低等级的觉悟我早就有了。”而且她还就真没觉得六道骸有哪里好了。
十雾终于能用鄙视的眼神回敬瑞切尔一回了,然后特意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在,才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明了事情原委,“其实是这样的……”
瑞切尔听完,眼睛就成“= =”了。十雾被她看得有点发竦,忍不住往后缩去。
“呃,我难道错了?只不过是拒绝他几次而已,身为男人气量这么小怎么行?”
十雾的表情变得有点纠结,谁知却被人一个爆栗敲在头顶上,眼泪都要出来了。瑞切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你们是情侣,干嘛要拒绝?这可是加深感情的大好机会啊!要知道了解对方是从身体开始的!”
“你绝对是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十雾弱弱地反抗,却被强硬镇压了:“你知道你已经几岁了吗?已经25了哦,正值圣诞蛋糕贱价大拍卖的时候!女人一过25岁就嫁不出去啦,就像过了12月25日的圣诞蛋糕一样!你知道那些圣诞蛋糕会变成怎样?会重新涂上一层奶油,变成普通蛋糕贱价出售!”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已经是需要刷嫩漆来装绿的老黄瓜吗?!
“难得有这么优的男人对着你能下得了嘴,你还不赶快说好!骸大人可是你的幸福之鸟哦,而且一看就是只肥羊,你不去吃他,对他可是很没礼貌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太天真了!在这个社会,女人是以捕食男人为生的,这种野生定律你不懂吗!”
十雾抽了抽嘴角,“我是活在人类定律下的!”
瑞切尔一挥手,把她的抗议扇到墙边,“先不管未来会演变成怎样的结果,你也不想等到自己变成欧巴桑之后才后悔‘当时如果我用力把他压倒在床上的话……’吧?!好,我帮你决定了!情人节那天你就在自己脖子上绑上蝴蝶结,跟骸大人说‘我把自己送给你❤’吧!”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风格的吗?!
十雾来不及提出异议,就被瑞切尔半强迫地拉到她的房间里,然后就是一阵翻箱倒柜,看着她翻出来的东西,十雾就一阵脸红。过了几分钟,瑞切尔突然欢呼一声:“找到了!”
“找到什么……”十雾看清手里被强塞过来的东西后,脸立刻爆红,差点把那东西摔回瑞切尔脸上,“这是什么鬼东西!”
瑞切尔都想要唾弃她了:“还能是什么?情趣内衣啊!我买回来都没机会穿过一回,便宜你了!”
“给我干什么?”十雾瞪眼。
“诱.惑骸大人啊!”瑞切尔也瞪眼,“本身缺乏魅力也就算了,别连提升魅力的道具都拒绝啊。穿一回又要不了你的命,更何况不管是多性.感的内.衣,只有在它被脱下来的时候才能体现真正的价值!”
十雾已经无言以对了。
有个经验丰富的朋友在向她吐吐那方面的苦水时是件好事,可是当她彻底兴奋起来的时候,才真正显露出她的超强破坏力——特指对她这种纯洁的类型来说。
“听好,决胜台词是‘我今晚不想回去’哦!”
“我说得出口才怪!”
瑞切尔终于被十雾的冥顽不灵惹毛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我可以说我不想被那样吗?”十雾萎了,越说越小声。
瑞切尔一口气差点没憋死,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十雾,“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不想被怎样?”
“就是那个有关种族繁衍,传统来说最好是留到新婚之夜、但更多人年轻的身体或者心灵忍耐不了激.情肉.欲的诱.惑而进行的让每个女人都会有那么一次痛不欲生经验的行为。”
听了十雾的超长定语,瑞切尔自觉抓住了重点:“你该不会是怕痛吧?”
十雾没吭声,瑞切尔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加大火力结合真人真事去劝解她,可惜一个多小时过去,十雾还是一棍子下去屁都打不出一个,瑞切尔再高的热情都被她的不为所动浇灭了。
“……你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瑞切尔无力地扶额,“你到底在怕什么呢?”反正她是压根不相信能硬扛过濒死重伤的人会害怕那么一点点痛。
十雾抿了抿嘴唇,低着头好半晌没说话,最后在瑞切尔实在受不了这股沉默,拍了下她的脑袋后,才憋出两句:“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让我自己再想想就好了。”
“真的没事?”瑞切尔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十雾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才怪。
不知是不是白天的谈话的缘故,这一晚十雾睡得极不安稳,紧皱眉头,脸上全是冷汗。
梦中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宛如遭受刑囚,十雾独自一人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仿佛被世界隔绝了一半。没有任何希望,充满了绝望。
——“……呜呜……”
恍惚间,十雾听见了前方传来孩子颤抖的呜咽。
——“……我不是怪物,妈妈,你在哪里……我好痛哦……”
她看见一个孩子在哭,身上伤痕累累,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滴落下来。
那是她自己。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孩童们的嘲笑声。
“你们看,那个怪物竟然在哭耶,嘻嘻。”
“怪物竟然也会哭吗?嘻嘻。”
“她好好笑哦,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孩童们的笑声深深刺进十雾的身体。
记忆与梦境开始同步,十雾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许多她不愿回想的回忆。
从幼年开始不断地累积,已经无法消除的讨厌回忆。那个总是遍体鳞伤的小小的千司十雾。那段灰色的少年时光。
——怪物。
伴随着这个充满了厌恶的蔑称而来的是无尽的欺侮。她所到之处都会有或厌恶或憎恨或冷漠或无视的眼神投射过来,只要自己稍稍靠近,就会被惊恐地避开。
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谣言——千司十雾原本也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学生,放到人群里会找不到目标的那种,如果不是特意点出她的名字,大概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孩——本应是这样没错。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小小的谣言变得难以控制起来,有关于千司十雾的传闻也一件一件多了起来,其中的真假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意的只不过是那些传闻的“热度”。
从一开始的恶作剧、起绰号,加剧到集体排挤,到后来甚至开始掺杂暴力行为,十雾曾经试过反抗,质问同学们为什么欺负她,为什么讨厌她,但是他们都没有回答。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份参与,事情总是在沈默之中不了了之,之后变本加厉不断加重暴行。到最后就连十雾自己都觉得很空虚。
十雾不想给妈妈添麻烦,毕竟单亲母亲带着女儿生活本就是件艰辛的事,更别提这个女儿还是个有特殊问题的儿童。十雾如果受伤了,总是自己处理过伤口后才回家。要是被问起,也坚称只是跌倒而已。十雾在家的时候一直尽可能面带笑容,忘了学校的事情,只是单纯地因为开心而笑,因为幸福而笑。
所以,就算很难受,就算很痛苦,也要忍耐。
但是,纸总是有包不住火的一天。事情闹得太大,妈妈终究还是知道了。之后,她们就在不断转学、不断换住处和工作之中度过了仅有的数年时光。
十雾不知道那一天妈妈在最初那所学校时,到底跟老师谈了些什么,只是在妈妈回来后,用颤抖的手臂抱着她哭了很久。
“对不起,十雾,都是妈妈不好,竟然什么都没发现……对不起……有些话妈妈不能告诉你,但是十雾你要记住这绝对不是什么怪物的能力……”
“没关系……我没关系的……”十雾也伸手拥抱她。
没关系。即使所有人都憎恨我、厌恶我,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你真心爱我就够了。只要有我所爱的你爱着我就够了。
不需要其他人,只要有彼此,就可以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她会是这么的悲伤呢?
十雾从梦中惊醒,枕边一片冰凉。
十雾紧紧捂着嘴,声音从紧咬著的齿缝合溜出,止不住涌出来的泪水。到底在哭什么,十雾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知哭了多久,等十雾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因为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熟悉的莲花清香,十雾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转过身,反手抱住六道骸,把自己闷在他胸前,“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被缘由不明地拒绝了这么多次,难道我就不能过几天眼不见为净的清净生活?”六道骸一边语气平常地回应她,一边像哄小孩似的拍抚着她的背脊。
“你都看见了吧。”十雾用陈述的语气说道,那声音干涸,听起来非常空虚。她也不在意六道骸有没有回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小时候不会伪装自己,所以受到了很多伤害。等我长大点,虽然可以撒谎隐藏自己,把自己装得和正常人一样,但这样反而更加难过……”
“一雅和十织小姐也是一样……十织小姐失去了恋人,最后连自己也被‘传承’吞噬了。一雅被血缘束缚在那座大宅里,婚姻不能自主。为了村紫家的荣耀和尊严,就把她们当做祭品一样献给家族。”
十雾的声音非常平静,但是她拥抱着六道骸的双臂却非常用力,发白的指尖几乎就要陷进六道骸的背脊皮肉里。六道骸只是沉默地环抱着她。
“家族啊血脉啊约定啊什么的,被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所束缚,真是……愚蠢到让人觉得无聊的事情啊……‘村紫’什么的,只不过是满是血腥和痛苦的被诅咒的一族而已……这样的‘传承’真的有必要延续下去吗?”
她会抗拒跟他做那种事,并不是因为讨厌或者害怕那件事本身。
而是——
“我一直都很害怕……万一……也跟我一样……”
万一跟她一样,有那样的力量,被称作怪物,被所有人恐惧着、厌恶着、憎恨着长大的话,那她一定会比自己被伤害还要痛苦一万倍。
因为,那一定将是她这辈子最珍爱、最不能失去的宝物。
十雾紧紧地抱着六道骸,带着些许惶恐、些许希望,又包含着说不出的恐惧,说道:
“骸,我……很害怕我的孩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