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识周郎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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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片刻,她吩咐桃根赶制了一套男士衣装,白绸缎料子的衬衫外套件麻布马甲,腰间系条牛皮腰带,配上黑马靴灰马裤和黑鸭舌帽,俊的模样中倒也显出八分英姿飒爽的帅气来。时逢乱世,琛洲城的遭遇仍在心里留有余悸,若是再遇到为非作歹的人,至少这身男子的打扮不会再被人威胁欺负。

  定州至许昌需要赶六七个小时的火车。怕在谭家待得时间越长越不能让二老放心,她不顾姨妈的挽留,定了临时的车票,早些跟着谭彦卿去了车站。

  毕竟刚回了国,一切不是很适应。火车上无无味的饭菜动了两口,俨然没了食,那撕扯的轰鸣和震耳发聩的晃动也闹得她无法入睡。

  晚上九点到了许昌,因为接连两天的劳碌奔波,她倦怠地靠在黄包车上小憩了会儿,告诉谭彦卿,到了谭家客栈再唤醒她。

  谭家客栈是老字号酒家,保留了传统客栈构造格局,后院是食客住宿的阁楼,前面的茶楼分为上下两层,与那些新建造的洋式大理石房子相比,木头楼梯多少平添了几分沧桑感陈旧感,每日光顾酒楼的只是些相熟的面孔,借宿客栈的也多是付不起洋房洋楼的平头百姓。

  掌柜接到东家表来许昌的消息,早早安排了上房,临近泊阳湖畔,东向有朝阳迎面,南向受月光浸透,隐隐辨得见对岸优的唱曲声,少爷以往提点过他,好干净,屋子简陋不要紧,关键是不能有尘灰。

  宛静终是被饿醒的。

  谭彦卿点了三四个素菜吩咐掌柜端到二楼角落的位置。

  已至深,青石板大街仅有寥寥数几的男男,或身着改良的贴身旗袍勾勒出妖娆的曲线,或臂弯处挂把阳伞配衬一袭欣长迷人时髦的洋裙,犹如铺子外的灯红灯绿耀了她的眼睛。

  木梯的脚步声惑了她昏的味觉,不由抬眼看一看,是衣着深蓝长袍的男人,戴了顶咖啡呢礼帽,遮挡了半面。不是彦卿叔?她失望之极,只好沏了杯菊茶聊以解馋。晃眼间,看见那男人走到隔壁茶桌,取下礼帽,对茶桌前的人唯诺道:“钧少...”那人背对着她,只瞧得见刚毅挺拔的身影,身上是上等面料的黑西装,他罢手低声说:“特殊情况,礼节能免则免。”虽是轻声,话锋的威严却宛如利石。

  “是。”男人回答中带了三分利索七分服从,重新戴好帽子,撩开长袍衣襟,在他身旁端坐下来。

  “发现他了吗?”他音清亮干脆,想必是个须眉男子。

  “没有。”

  “许昌大大小小的客栈酒家派了人把守,我就不信,他今晚能插上翅膀飞到九天之外。”

  能在许昌范围内不动声布置人手的不是家便是帮派,听闻许昌府的帮派早在一年前被槿芝的堂兄强硬手段彻底瓦解,瞧他纪律严明又多加掩饰身份,她能感觉到是一场兵捉贼的游戏。

  难不曾许昌发现了杀害张之庭的凶手?可他们怎知凶手会投店住宿,不会躲避他处?难不曾是围剿了整个许昌,然后将范围慢慢缩陇,逼着凶手往一处逃窜?谭家客栈?她顿时毛发直立,一口茶水堵在了嗓子边缘,不过,也许自己多虑了。

  彦卿叔的出现打破了继续探听的可能,他老实禀告道:“少爷,照你的口味点了份龙眼虾仁,清汤萝卜燕,柿子草菇,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尽量做得清淡些,少些油腻。”

  她清了嗓音道:“谢谢彦卿叔!”

  许是那菜谱过于清淡,许是那一声中气不足,娇气浓郁,跟“少爷”二字实在搭不上关系,男子警觉般回身。她亦是感到声音刻意中带了几分做作,甚为虚假,怕是引起了他的怀疑,撩开眼帘观望的瞬间却正好撞上他的眸子,炯炯有神,气宇轩昂,那脸阔虽不是玉树临风,倒也铁骨铮铮,英气逼人。她眼波柔媚,绛唇映日,对他莞尔一笑,毫不掩饰自己子的身份。他抱以礼貌绅士的微笑,随即转身继续低语。

  掌柜备上菜肴时,说道:“东家,你先尝着,如果不满意,我吩咐师傅重做。”

  她笑道:“无碍,不用顾着我了,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掌柜应了一声离开了。

  男子却又是回首望了她一眼,疑惑横生。其实稍微跟谭家相熟的人都知晓谭家一无二无儿媳,现在出现了一位掌柜眼里的东家,确实匪夷所思。她懂得盖弥彰,清者自清的道理,只顾低下头吃饭,若是引得他浮想联翩,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饭后,她径直下楼,斜眼的一瞥,发现他故作深沉地端起茶杯却是盯住自己的身影不放。

  客房分了两间,一帘密不透风的红大布隔开中堂和卧室。

  趁着沐的热水未准备好,她准备挑拣件明日见朋友的衣裳,在茶楼上仔细打量过许昌子,旗袍和长裙似乎是今夏的流行服饰,她平日是浅蓝的高领七分袖衬衫神长裙白纱袜和圆口布鞋的妆扮,唯一的蕾丝长裙昨日又搁置在家里,看来还是要去绸缎铺子置备两件,至少去了顺德也用得上,总不能一身学生的稚气装扮去见张澤霖!

  房门响了两下。

  她随口问道:“谁?”

  门外人应声:“少爷,你的热水。”

  她收整好行李,刚解开门拴的扣子,一股势不可当力量像洪水猛兽般涌了进来,霎时间只辨得清是个身着深西装,满脸胡须的汉子。想起方才吃饭时听到的言谈,她大惊失,血管紧缩,心慌意乱。不管是不是谋杀张之廷的凶手,反正是兵捉拿之人。她惊声尖叫呼救已经是来不及了,那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房间,首先蒙住了她的嘴巴,连同胳膊一起搂住她的腰,一个眩晕的天旋地转,把她抵在房门上。他力量大极了,紧箍她的身子,不容她一丝挣扎的空间。

  隔空传来清凉之气,她弯弯的睫毛眨了眨,定睛细瞅,青茬胡须明显是贴粘上去,与白净的面孔格格不入,高挺俊雅的鼻梁宛如削斧峰峦,浓郁深邃的眉眼犹若骤燃炬火,那眼神中的霸道镇定之气瞬间沸腾了她的脑海,勾起了昨日的过往。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他嘴边慢慢淡出了弧线,松散的手无防备之心。她平复心跳,亦是笑涡圆润,眉飞舞,知道他不会加害自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