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尽皆是卖花灯的小贩,我与小月等人一出门便各挑了一个花灯拎在手里,如同孩童般好奇的在街市上东瞅瞅、西看看,好不开怀!形状特别的花灯、满天怒放的焰火、热闹舞动的火龙、新鲜难猜的灯谜皆皆能令我会心一笑,在这一瞬间,我感觉童年时单纯的快乐在我体内复苏--此情此景,若说有遗憾,那这唯一的遗憾便身旁没有墨遥陪伴!
在灯海人群中游移,突然间,我想起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铁汉辛稼轩便看到了令他柔肠百转的她,我呢?却不知若我此刻回头,是否能在灯火阑珊处瞧见他?心中这么一动,我便立即回转了头--眼前,所视之处尽皆灯火辉煌、人头簇动,又哪儿来的灯火阑珊之处呀?!我自己亦不由为自己的傻念头轻笑,正待转过头来,眼眸却又不意瞥到了一个冷凝的身影,唇间的笑容亦蓦然凝结!
我强压住心里的惊讶,装作压根便未瞧见那人,极自然的回过了头,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鼓,这宫冷鹤,竟然再次尾随于我!皇上太后已宣告一年之后再议我的婚事,却不知他如此跟随我又有何意图?!虽说这街上灯明如昼,人流似潮,我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过份的举止,但任谁被这般跟随心里亦不会痛快呀!
自顾低头沉思,待我再抬头时,小月三人一路瞧着花灯,竟然已经走远,我赶紧急步往前追赶--可这街上人多得比肩迭踵,即便我费力拨开人群追赶,亦是很快便见不着小月三人的人影儿了。
想想身后的那人,独身一人的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此刻便根本无心再去瞧花灯,只顾着继续费力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的人群突然有些耸动,我有些好奇,不由踮着脚尖从人缝里往前看去,却正看见若雪笑盈盈的拉着墨遥瞧着灯谜--这若雪本就天人之姿,此刻在灯火映照下姿色更显动人,亦难怪路人皆不由自主的为她止步让路。
瞧着并肩而行的若雪和墨遥,我心里虽有些涩然,但想想我身后的宫冷鹤,却又突然心生一计。
我不动声色的自囊中取出一锭银子,然后便用力往宫冷鹤的方向扔了过去。
“哎哟”,中招的是一个年青男子,他抚着额角大声抱怨起来:“哪个缺德的家伙,尽扔东西来砸我!”宫冷鹤瞧了我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兴味的笑意,却并未说话。
街市本就喧哗吵闹,此时却因天仙若雪的突然出现而安静了不少,于是,这男子的叫喊声便显得格外的刺耳,众人皆朝这男子望去,连墨遥和若雪亦抬眸向其望了一瞧--如我所愿,只这一眼,二人便瞧见了男子身旁卓而不群的宫冷鹤,若雪的俏脸顿时泛上开心笑意:“冷鹤哥哥!”
墨遥只匆匆瞧上一眼宫冷鹤,便立即移眸四处望去,我知道墨遥定然在寻我,便赶紧缩了缩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原因,或许我仍在使小性子吧,我并不想让墨遥此刻找到我--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以至于此后好长时间,我仍在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后悔,我曾无数次的想象,若我当日抬起头来,若墨遥当时留住了我,或许,此后的很多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遗憾的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若雪袅娜的朝宫冷鹤走了过去--本来拥挤至极的街市,竟然自动为绝色佳人让出了尺余的通道,若雪的惊人美貌可见一斑呀!而若雪身旁的墨遥和宫冷鹤,容貌气质亦皆是不凡,此时逛灯会的人们便皆暂时将注意力集中到这极出色的一女两男身上!而我,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眼见自己奸计得逞,我匆忙转身悄悄的溜走,一丝淡笑,亦浮上了我的唇角--我却浑然不觉,在我身后,留下的几道复杂目光。
好容易甩开了宫冷鹤,我的心里却仍未觉得解脱,哎,此刻只是暂时甩开他而已,白山这两人一日不走,我果真一日不得安宁!心事重重,看花灯亦没了先前的兴致,我一面兴致聊聊的猜着些简单的灯谜,一面亦留神寻找走失的小月三人,无意间,却瞥见了人群中小心疾行的烟玉--女扮男装的烟玉!
我心中不由讶异,这玉泉的灯会,连未出阁的女子都可盛装打扮大方游玩,更何况烟玉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可她,却偏偏在灯会之时女扮男装隐密出行,想来,这其中必然另有蹊跷!未及多想,我直觉的悄悄尾随于烟玉的身后。
烟玉似有些心事,她只是一路疾行,却并未特别留意左右前后,从灯火辉煌、人头簇动的大街一直走到冷僻小巷,直至快入小巷之时,她才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我躲在一棵大树之后,心中却是一凝,正自犹豫是否继续跟随,却见烟玉一头闪进了一间空僻小院。
烟玉越是神神秘秘的模样,我便越觉得危险和不安,我的心已紧张得“扑通、扑通”狂跳,亦有了些退缩的想法--我并不是个热爱冒险的人,亦非爱管闲事之人,今日跟随烟玉实是个大不妥的冒失做法,只是,我既然已跟随她来到此地,便没有理由转身即走呀,我强令自己平静下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了下来。
烟玉的声音悠悠传来,仍是那般的勾魂摄魄,“爷安好,烟玉向您请安!”
一个男子的声间缓缓道来,干净冷洌、不带一丝丝儿的情感:“你起身吧!”这男子的声音在我听来似有些熟悉,却又似完全的陌生。
男子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近日可有些什么消息?”
烟玉应了一声,便毫不迟疑的向男子汇报了一些朝廷重臣的私事,而她所说的又多为高官们不为人知的丑闻!烟玉的声音虽然软软懦懦,可她的语气却甚为决断,说起话来轻重分明,条理明晰--显然,烟玉担当着这名神秘男子的耳目,她替他收集着朝臣的信息,尤其是朝廷重臣的把柄,或许,还肩负着其他的重任!
听闻烟玉的话,我心里不由一惊,若烟玉只是个心机重些的青楼女子,那她所谋的不过是好一些的脱身之所罢了;可是,若她的身后还牵涉到朝廷争斗,那她的目的便绝不可能只是想做贤王妃这般简单,谋上王妃之位必然只是她的手段,她和她身后的男人真正的图谋只会直指玉泉权力斗争的最中央——现在的我已是后悔死自己冒失的举动,若然知道烟玉的身份如此复杂,便是再借我一百个胆我亦不会跟踪她!而此时,若烟玉和那男人发现我在此偷听,那我便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哎,我本就已是烦事缠绕之身,此刻竟又无端端的自招事端了!
那男子听了烟玉的汇报,却丝毫未加评点,他只冷冷的转而问道:“烟玉,近日他不常来香翠楼了?”
烟玉立即低声告罪:“爷,烟玉无能!他近日来香翠楼的次数已渐少,亦再未提及娶亲之事了……”
男子先是冷笑一声,然后道:“此事原委我皆知晓,那原本是怪不得你!谁能料到突然冒出个女子,竟把风家这兄弟几人迷了个遍,连那白山的将军亦给她迷住了!哼,你是爷一手调教的人,真不知哪样让人给比了下去了?!不过,如此亦好,这回你算是彻底知晓,这天下男子尽是负心薄幸之人,嘴里和你说的情呀爱呀都是假的,只有手中的权势才是真的--这些话,爷早便跟你讲过,你偏生不信!如今碰了璧,你便知爷未曾骗你了?哼,到了今时今日,瞧你对那人可还会不会心软?!”
烟玉似是跪了下来,声音如泣如诉,闻之便已令人生怜,“爷教训的是,从前烟玉糊涂,竟误信了那人的话,今日亦是活该被骗遭辱了!烟玉只是心中惭愧,烟玉自小便得爷费心栽培,可爷头一遭儿交待给烟玉的事儿,烟玉竟然便给办砸了!”
那男子的声音已有了些阴冷和不耐:“起身吧,没旁人在,你也不用动不动便跪下来!此事尚还未至分出胜负的时候,你却如何说自己已然办砸?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难道竟然这般的不顶事儿?!不过,此事说来亦是你大意,听闻那女子此前曾到你那香翠楼求药,那时你为何不向我禀告?哼,若然我那时便知晓她的存在,定然先下手除了她,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那时要除掉她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可如今,她已在宫中崭露头角、小有气候,太多人注意到她了,咱们要直接除掉她已然不妥……”
听着男子阴恻恻的话,我心中不由大骇,我一直知道自己在玉泉处境复杂危险,可仍未料到竟有人真的想要除掉我,我确已竭力想让自己远离权力争斗的漩涡,可到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似乎我越是想要挣脱,离那宫廷争斗却似乎反而更近了……
那男子阴沉的声音继续传来:“还好,想要除掉她的不止我一人,咱们只需稍加利用一下即可……烟玉,此事一了,你便继续依计行事!我今日专程唤你出来,便是要将此事先给你露个底儿--那女子消失以后,在那人面前如果表现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烟玉自然答应下来。那男子却未继续说他的计划,倒是开始自言自语:“此女的身世颇有几分蹊跷,我倒是得好好查查,瞧瞧是否可堪利用!”
那男子的声音分明听来便有些熟悉,可他那阴司阎罗般的语气我却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而无论我过往是否认识此人,此刻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都越来越慌张,别人正讨论着如何剪除我,我却如同一只糊涂羔羊般亲自将自己送上了门!
我心中的恐惧愈变愈大,一时之间,我既想立即拨腿走人,却又担心现在逃离会被发现!慌乱之中,我的头不小心碰了一下墙壁,邻院的声音便略停了一停,那男子的声音亦更加的冰冷:“烟玉,你办事果真越来越不妥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