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遥为我们安排的马车甚为宽敞,一行四人同坐亦丝毫不见拥挤,而马车内的布置雅致舒适,茶点餐具卧具一应俱全,就如同一个小小的房间。而遥悦居与珊瑚居虽相距较远,但毕竟同在锦里,坐马车亦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可墨遥却仍在车内准备了大量精致的茶点--自然,都是我喜爱的品种!蓦然想到送别时墨遥眼中隐隐的不舍,我心中不由微微叹息。
未注意我的沉默,身边这帮不识愁滋味的小妮子又谈起了太子选妃一事,芳芳仍不放弃游说我参加选妃,奋力对我劝说,“竹姐姐,我昨晚认真想了好久,那王昭君的遭遇是绝计不会发生在竹姐姐身上的!竹姐姐你想想看,你与秦王爷熟识,自然不会见不到太子,而你长得这般美,人又这般聪明,太子见到你定然会喜欢!”
小月亦是点头附和,而秀秀则微笑不语,我便向秀秀笑问:“秀秀,你怎么看?”
秀秀温婉一笑:“我觉得小姐昨日说的有理,若得一有心人相知相守,又何必嫁给那王公贵族、豪门富户,为着钱财权势而成日猜忌争斗呢?”曾为芳芳四处求医的经历确让秀秀更为早熟,相较小月和芳芳,秀秀显然更为务实,对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亦看得更为透彻。
看着秀秀,我赞许的笑道:“咱们的衣食住行,哪样不需要花钱?所以呀,这钱财之物是万万不可少的!但钱倒亦非越多越好,要知道,家财万贯,不过日食三餐;广厦千间,不过夜眠八尺!咱们拼命赚钱,那是为了让亲人和自己生活得更好--所以,赚钱只是手段,而绝不是目的,咱们切不可为了赚钱这一手段而忘了自己的初衷,否则那便是舍本取未了!你们这些小丫头都给我记住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以后你们选夫君呀,绝不可只瞧钱财权势这等身外之物!”
小月闻言点头笑道,“这道理我亦是明白,我只觉得咱家小姐称得起皇妃的身份,不去试试可惜罢了!”略一停顿,小月突又笑道:“小姐不愿去当那皇妃也罢,反正呀,我瞧肖公子、闻公子待咱们小姐都甚是有心!呵呵,秀秀芳芳,你们觉得这二位公子哪位当得上咱家小姐的有情郎呀?”
秀秀和芳芳自然哄笑,我则笑骂道:“小月,你这丫头,嘴是越来越贫了,成日取笑你家姐姐,看来我真是太惯着你,瞧我回去怎么罚你!”
正自笑闹,马车却毫无预警的突然停下,一不留神,我几乎撞上车内的小桌。小月见我受惊,立马拉开车帘,厉声责问车夫老王,“王师傅,你停车怎的不打声招呼?”
老王微有些惶恐的看向我们,连声解释道:“小姐,这几人突然抢至车前,老奴只能突然停车--惊扰了小姐们,真是对不住了!小姐们可有受伤?”
我用手轻拍小月的背让她平息怒火,又对老王笑道:“王师傅不用担心,我们都没有受伤!”转头对小月道:“小月,咱们下车瞧瞧情况吧!”
下了马车,只见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小男孩正跪立在马车前,这一大二小俱是衣衫褴褛,标准的行乞者装扮--若我在21世纪见到此等情形,第一个反应必然是绕道而行,以免被行乞者抱住大腿!这亦是没办法的事,谁让21世纪职业行乞者如此泛滥?我的同情心和金钱都必须要合理的使用!即便是在玉泉,对于行乞者我亦不会冒然相助,眼下这三人看模样虽不似骗子,但我仍得小心求证。
我还未开口,小月已对那女子斥道:“你这大嫂,带着孩子冲到马车前干嘛?!是想让马儿受惊,踩踏上你和孩子,还是想把这马车弄翻呀?!”
那女子似被小月的话给惊吓,不敢答话,只是不停的流泪磕头。
我实在受不了有人跪在我前磕头,只能轻叹一口气,上前几步,声音尽量和缓的问道:“大嫂,你领着孩子跪在这里有何事情,可否站起来再说?”
我越是客气的问话,地上的三人越是手足无措,见我身着男装,那女子呐呐道:“公子……”
小月性子偏急躁,见这三人仍不起身,急道:“我家小姐让你们起身,你们便起身吧!总之,要站要坐要跪都随便你们,但就是别在这儿挡道!”
女子赶忙拉着两个男孩站起了身,惊恐的看着我们,小心翼翼的喊道:“小姐!”
我又问道:“大嫂如何称呼?可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见这女子的模样和神情不似作假,我的态度又温和了几分。
那女子似是鼓足了勇气,方才颤抖着回话,“各位小姐……我,小的,是这附近陈家屯的陈李氏,小的,我,家住陈家屯,这是我的一双小儿……小姐呀,小的确确实实是没法子了,才敢来拦小姐们的马车,不是想要讹你们呀!呜呜呜……”
话未说完,这陈李氏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两个小孩见状亦是跟着大哭,一时之间,大人小孩哭作一团,小月几度想要上前劝阻,都被我拉住。
待四人哭声渐小,情绪亦较为稳定,我这才又问道:“陈大嫂遇到什么事儿了?”
陈李氏低声泣道:“小的家住陈家屯,家中虽一直不算富裕,可一家五口整整齐齐的在一起,亦有瓦房几间遮风避雨,日子算是和美,可万万没料到、没料到……一年前,锦里城内城外暴雨不断,竟把我家……我家……我家的瓦房全部冲倒了,我那当家的……他、他冒雨修补房子,给天雷打中,扔下我们娘几个先走了……呜呜……上个月,我那小儿子又饿又病,扔下我们也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们娘三个相依为命……呜呜……都怪我这当娘的没用,这一年来,省吃俭用,仍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孩子病了也没钱去医……我是不要紧,可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小……”
说到这儿,陈李氏与两个小孩又是哭作一团,一旁的小月、芳芳和秀秀亦同情的跟着抹眼泪。陈李氏的话虽说得断断绪绪,但我已大致听出了头绪,便悄悄的望向小月,小月冲我点了点头,低声道:“一年前锦里城连下了大半月的暴雨,听说城郊不少房子都被冲塌了。”
我点了点头,对陈李氏柔声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陈大嫂,痛哭伤身,即便是为了你这一对幼子,你亦应该节哀顺便!”
陈李氏眼含感激看向我,极力的控制住情绪,用力点点头道,“谢谢小姐提醒!”
我又问道:“那场大雨冲垮了不少房子吗?”
陈李氏道:“陈家屯的房屋十间里便倒塌了九间,就算是当时没倒的房子,二三个月后也倒掉了!现在,陈家屯里只有两三户人家的房屋尚能住人,听说别的村也垮掉不少的房子,但陈家屯是最严重的!”
我不由疑惑的问道:“陈家屯便就在锦里的城郊,灾情如此严重,朝廷应该会下令救助吧?”
“朝廷确实曾经拨款救助,可是,大约因为受灾的人数太多,分到每户人家的抚恤银两不过十两纹银!陈家屯是所有受灾村落里灾情最严重的,而陈家屯这里的土地本就不适合耕种,暴雨后更是完全不能耕种了,村民们本就无甚积蓄,家中人口又多,这些银两够用几时?!而雨灾之后,城内初时尚有善人们施粥布饭,可时日一长、时日一长……哎,村里的人户,家中有男人的,都在城里找些卖力气的活来养活家人,可我那当家的已经扔下我娘几个了……呜呜……”陈李氏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仍是忍不住低声的轻泣。
像陈李氏这样的情况,没能力开源,单靠节流自然是撑不了太久的!而陈李氏所说的救助情形我亦完全理解,用现代的话讲,灾后重建是一个长远而系统的工程,必须有组织有计划的实施,仅凭热心人士一时的热情资助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思索了一番,我又向陈李氏问道:“陈家屯的土地果真这般贫瘠,完全不适合耕种吗?”
陈李氏点头答道:“陈家屯虽然靠着锦湖的一支,用水极其方便,但土质却非常不好,种粮种菜均不适合,种树尚可,可偏偏锦里的气候又不适合种果树!”
我点了点头,吩咐小月和秀秀取出墨遥为我们准备的茶点,将点心递给陈李氏母子后道:“陈大嫂,你母子三人怕是久未饱食,先缓缓的就着水吃些糕点吧!”
待陈李氏母子三人吃过点心,我又对陈李氏道:“陈大嫂,我想到陈家屯去瞧瞧,不知你是否方便为我带个路?”
陈李氏自然点头同意,而小月等人虽疑惑我为何要亲至陈家屯,但因顾忌陈家母子在场,倒亦并未多问。
我又转头问向车夫老王,“王师傅,你家公子今日是否还给你安排了别的活儿?这里车马不便,若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否请你送我们到陈家屯去。”
老王忙道:“我家公子今日并未安排我其他事情,只吩咐我定要将小姐们安全送至家中,并让我听从小姐的吩咐!”
我点头谢过老王,便让陈家母子一同上车前往陈家屯,亦幸亏墨遥安排的马车宽敞,此时乘客虽一下子增加了三人,马车内仍不算太过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