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
到一集镇,是到杭州必过之地,西湖镖局中有人来接,说是受杭州将军之托,在此等郑家春一行,虽是路短,酬金颇丰。先有误会,不必当真。又说总镖头上官玉和杭州将军已在城中相候。郑家春大喜,西湖镖局所带都是好马,到得太阳落山,一行已到杭州。郑如凤几次叫着说话,都被郑家春喝斥。
杭州将军吴惟忠亲来接郑家春,郑家春受宠若惊。一行人等到将军府,吴惟忠安排宴席,和郑家春密谈一会,命人去请相关人等。郑如凤火爆脾气,加发轻对她说那珠是假的,郑如凤半信半疑,不知怎么回事?却也不怎么乱了。众人吃个饱,客人也陆续来到。吴惟忠府上千名军士前三层,后三层围住府第,弓箭手强弓上弦,明火高举。郑家春一直绷着的脸松弛下来。再等一个时辰,客人到齐。吴惟忠师爷挨个儿介绍,有军中会武的,有西湖镖局中强手,三名西域商人,带着一名藏僧,一名壮汉。那壮汉和史天钧可有一比,看服色不是中原人。还有江浙六家钱庄掌柜及从人。成刚和路顺昌脸上变色,他二人初经这样阵式,很不自然。加发却是经过的,看那壮汉英气逼人,颇想交纳。郑如凤和贝晓娟分坐加发两边,郑如凤紧握加发右手,不肯放下。贝晓娟看在眼里,暗自好笑。
已近子时,吴惟忠站起来道:“诸位都好,今夜我将军府如临大敌,是要进行一场大买卖。如今人已到齐,老夫向各位交待清楚。”加发看这吴将军年事已高,精神饱满,暗自称颂。他早知这趟镖是受朝廷所托,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吴惟忠接着道:“我南军自几十年前抗倭以来,训练方法沿习至今,战斗力极强。朝中重臣不很重视我们,拖欠军饷,致使军士有怨,上月接到好友李如松来信,说倭人又想作乱,兵锋将指朝鲜。想我大明北方马上民族威胁日增,正是我南军效力之时,老夫虽老,也能杀他几个倭人。想当年…”那师爷轻咳一声,吴惟忠停口喝茶。加发看他须发尽张,直如上了战场,不禁佩服。听他又说道:“这次经朝中贤达力劝皇上,申首辅也没有反对,将菲律宾贡宝九犀珠送来以抵军饷。我已找得西域巨商,愿出白银八十万两,购买宝珠。各位钱庄,带好银票,咱们就在这府中交易,我部下分取银票,明日各换去,化整为零,风险全无。贡宝经神机营运送,因山东久雨,漕运不济,本朝名将赵冲送到河南,他另有任务,交由长风镖局送来。这一路上的惊险,我刚才已都知道了。铁木尔,可以开始了吗?”加发听他提到赵冲,心中一凌,这趟镖几经周折,终到此处。只是总镖头将货放在何处,实在想不通。
那壮汉站起来,和三名商人……
交换几句,说道:“可以是可以,我们神通使者未到,交货后你们得保护我们,你们提前了一天,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他汉语说得倒也流利,原来他叫铁木尔。众人听他说到神通使者,不知是何人敢称神通?
成路二人互相看看,他二人一路有气,到现在也不知郑家春一路上做了什么,他身上明明无珠,一路上失了三颗珠儿,最后一颗差点要了他的命,难道也是假的?成刚脸上阴晴不定,路顺昌盯着郑家春,看不出所以然来。加发觉身上有异,看后对贝晓娟道:“钱本发也到杭州来了,咱们在此无用,找他取回珠子吧,好好玩他一下,你去不去?”贝晓娟也不想在此,闻言同意。加发又问贝海星和郑如凤,两人都想知郑家春藏珠所在,心中好奇,那里肯走。贝海星吩咐二人小心,不再说话。
加发二人站起,向郑家春告退。吴惟忠说道:“是王加发和贝晓娟吧,一个是镖局青年才俊,一个是我江南侠女,你二人要走吗?今晚这府中许出不许进,可不能再来了。小兄弟英气豪然,他日若想从军,我老吴双手欢迎,让人送你们出去。”他老成持重,对厅中每一人都知来龙去脉。加发想起邓子龙,深鞠一躬,转身离去。铁木尔忽道:“慢着。”加发停下,不知他要做什么。铁木尔道:“你是长风镖局的,叫做王加发了,长风镖局个个都是英雄,我们维族人最爱交好汉了,我叫铁木尔,咱们交个朋友如何?”他说完伸出右手,加发见他在众人面前这样说,颇难为情,看郑家春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铁木尔生气道:“你看不起我吗?”左手向下一劈,地上青砖从中断开,分为四块,端端正正。厅内众人大惊,不想这人如此武功。郑家春也是脸上变色,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加发伸手和他相握,说道:“大哥神人,今日事忙,他日再会,不醉无归。”吴惟忠大笑,加发和贝晓娟出了府门,府内严阵以待,就是一只麻雀也不易进出。
贝晓娟突然按住加发肩膀跳起,说道:“可算是和你单独在一起了,你怎知钱本发来了杭州?夜深人静,不好找吧。”加发笑道:“我在珠上做了手脚,沾水后味更重,我身上有异蛛,闻得他的气味,距此不会太远。咱们悄悄过去,把珠儿取走,气死他,我吕大哥死得太惨。”他想起吕扬,气打不过一处来。贝晓娟点头,笑道:“让你见识一下我家的盗术,你那异蛛本事怪极,可得教我。”加发笑着点头。二人一路摸索,来到翠屏山下一座院落,这院子四处无有别的房子,临山而建。加发道:“在这里了,咱们别惊动了他们。”二人翻墙进去,找那钱本发。
二人越走闻得血腥味越重,不知怎么回事?再往里……
走,听得打斗之声。两人对看一下,怎地这儿现在有人打架。已可看到尸体,正是上午在水中那些人,月光下显得甚是可怖。加发看一个所中掌伤,竟是风雷掌,想起杨元所说二人,暗自戒备。屋内还在打斗,是钱本发与血影门四大弟子围攻一人,那人黑衣劲装,黑巾蒙面,论身材不是加发在曲阜军中所遇二人之一。这人以一打五,还战上风,血影门中一人受伤太重,眼见不行了,突地倒地,不再起来。那夜明珠就放在黑衣人身后桌上,加发看到,心想:怎能不动声色取走珠儿,眼下只有见机而动了,这黑衣人是个高手。
屋中五人激战,钱本发全力进攻,状若拼命,不顾一切。黑衣人避他锋芒,展开掌法,屋内隐有风雷之声。加发心道:这就是风雷掌吗?贝晓娟轻道:机会来了。她舔破窗纸,身子不知怎地,竟从格中钻过,轻沾地上,不带一丝声响。取出一帛,卷向珠儿,那珠儿顺着绵帛滚下,更无半丝响动。她顺墙而上,沿窗格又出,宛如一条黑蛇,旁人就是看见,也不以为异。身法之快,也不过是眨下眼而已。加发轻揽她腰,施浮萍飞渡术,迅急离开。
跑进城中,加发放好珠子,轻轻放下贝晓娟,说道:“古人讲柔若无骨,今日体会其义。你身轻若羽,刚才所展,匪夷所思。已是丑时,却到那儿休息。西湖镖局现在去不得的。”贝晓娟道:“我家城中有一小院,很是清雅,咱们去那儿说一晚的话吧。”加发大喜,两人找到小院,果如所言,清雅得很,显是刚打扫过没有几天。二人和衣坐在床上,说个不停。话题离不开加发的异蛛和贝晓娟的缩骨术,也猜将军府和钱本发那儿情形,想不出郑家春珠放何处,钱本发却是必败,没有趣味。两人少年自由乱谈,浑忘了男女之别。
吴将军府内又有变化。加发刚走。西湖镖局总镖头上官玉连声称赞铁木尔好武艺。铁木尔谦得几句。路顺昌脾气急了点,叫道:“郑总镖头,在此将军府还怕什么?人多不说,铁木尔少侠更是武艺出众,你把九犀珠取出让大家开开眼怎样?我一路来担惊受怕,到现在还不知此珠什么样子。”郑家春怒极,道:“是吗,此珠重要,你又不是不知,你一路上安置我放好珠子,是何居心?那天在八方镇你私自见的人谁?我们一路前来,甚是隐密,怎地一到江南,步步艰难?”路顺昌叫道:“好哇,我出生入死,才来到杭州,你却早怀疑我了,长风镖局是干不下了。无端受你怀疑,你有何凭据?我在镖局中八年,倒要讨个公道。”郑家春道:“我本对你只是些许怀疑,前面不说,过那河中,你水性很好,为何不说救我?我换的衣服不是都给你拿了吗?你检查后没……
有发现珠子,又放下了,贝兄背对着你,我虽然昏沉,却看到了。你作何解释?你早知加发手中拿的是假的了吧?”
座上众人皆惊,长风镖局内部不和,能到杭州,也是怪事了。路顺昌叫道:“你一路上不把我们当人,一个毛头小子,也比我们受用。假珠接二连三,怎能信你?上官局主对人推心置腹,可比你好多了。”郑家春道:“你要入西湖镖局,我不怪你,我做得也有错。自此以后,你得双份酬劳,我还给你一份。以后长风镖局还欢迎你,你的东西我会送过来,你家小都在沧州,倒是好办。以后长风镖局和西湖镖局合作事宜,还要靠你。只是你不该传书给西湖镖局,致使我们行踪泄露。”路顺昌向郑家春行礼,又向郑如凤抱拳,坐到上官玉身边。上官玉道:“家春兄有所不知,我得到消息是从吴将军这儿,比路兄传过来还早,镖局中只我一个知道,绝无泄露。将军要我接应你,我后来得知黑道中人要找你麻烦,也不知何故?想我西湖镖局没有能人,怎比你们?贝兄就是我请去的,你信不信,他帮忙了吧?”郑家春看看吴将军和贝海星,两人都是点头。郑家春笑道:“那么江南黑道出动,是另有人通信了。”说完转向成刚。
成刚霍地站起,说道:“总镖头,你也怀疑我吗?这趟镖没有我和顺昌,你一路上对付了那么多人吗?这兔死狗烹之事时有发生,不想今日发生在我身上,你可做得好快。”郑如凤大声说道:“成叔,那天和雌雄大盗比武,你出招无力,是怎么回事?”成刚缓缓道:“明知打不过,何必拼命,是比武不是绝斗。”郑家春道:“是吗,那和血影门弟子相斗也是让老路吃大头,你居心何在?你说你不会水,如凤和梅方时回来,说那大力金刚手是在水中练的,你是少林俗家弟子中优秀者,不在水缸中,是在水里击水。钱本发在河中要我命,你功夫最实用,却让加发给了夜明珠,实不相瞒,那也是一颗宝珠,我花一万两银子买的。”成刚道:“你作事高明,钱本发不是你的对手,我却奇怪了,那夜明珠怎会避水?”郑家春笑道:“这个却要问加发了,我也不知,他不在河边赎人,想必也知那不是九犀珠。小子聪明,实是可造之材。若不是你看到能避水,只怕你跟钱本发使个眼色,我们就又走不了了,那时我们可不是对手。”成刚冷笑道:“你怀疑是我通知了钱本发吗?那天小白龙盗走第一颗假珠,你就开始怀疑我了,是不是,就因为我和钱本发是朋友吗?”郑家春点点头道:“轻微怀疑,不作别想。只是你后来破绽更多,我过河就确定你了。”成刚说道:“愿闻其详。”
郑家春道:“我们一路上所遇黑道人物,……
也就是钱本发,雌雄大盗,还有海天帮插了一手,显是雌雄大盗请来帮忙的。我们交手一次,他二人武功虽高,要胜我们也不容易。你与那花自来交手,你不出力也就是了,那花自来也是装模作样。华为众看到老婆和你动手,心中有气,出招自乱,我一直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和吴老将军谈过后,我才知你年轻时曾追过花自来,是华为众的情敌,这就明白了,拦我们的人都和你有关系,你叫我作何想?”
成刚转向吴惟忠,说道:“吴将军身在庙堂中,倒管江湖中的闲事,座上恐无人信吧。”吴惟忠笑道:“我这师爷是有名的百事通,正在写武林人物志,象雌雄大盗这样的人物,是要考究一番的。他曾协助官府捉拿二人,对二人来历作过调查,除你之外,还有铁枪会冯自在喜欢花自来吧?你应知道的。冯自在和百花宫结仇,花自来出了大力的。”成刚默然,说道:“人都有个三亲四故,人不风流枉少年,郑总镖头年轻时的事,令女儿也不一定知吧。有朋为难,大义为先,我真是通敌,在河边暗算加发,又会是什么样子?”郑家春道:“好一个大义为先,我这次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带了王加发出来,江南水乡,我不带会水的来,带梅方时这个旱鸭子吗?你们却称都不会水,共事多年,难道我就不知吗?你却不知,那天早上海天帮人送来马匹,那头儿暗地告我是你下的巴豆,有人亲见。我本不信,不过当晚加发出外,路顺昌白日打斗累极,睡得死沉,我追一黑衣人,见你去后院了一趟。现在想来,你自是要给钱本发时间在河里准备了。不知你们怎么联系的?那淡月兰花迷香,你看也不看,就说了出来,加发深谙医道,都不知道。到得河边,你只不过和那船上汉子说了几句,我们都听到了,他也没有说起石桥之事,你却编了出来,自是想要我上船。我和你一路前来,跑了一个多时辰,你怎知官府修石桥之事?我看那船上只有一人,没有当回事,不想钱本发等人水性之佳,在如此寒天也厉害得很,差点要了我命。前面也就罢了,你河边表现,太过暴露了。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也枉做长风镖局总镖头十多年了。”
成刚脸色几变,望向郑如凤和路顺昌,二人都是满脸鄙视之情。成刚道:“刚才吴老将军说过,许出不许进,我这就走了。”吴惟忠见他默认,说道:“事关数万人军饷,你私通黑道,走镖卖镖,还走得了吗?”话音未落,两边闪过两个军汉,抓向成刚。成刚闪过,用起大力金刚手,上下腾挪,二人不敢攻得太近。郑家春叫道:“这才是你真正的武功,如龙不是你的对手。”铁木尔走上前去,单拳击出,成刚架得一招。铁木尔连击……
十八招,成刚终于不敌,胸部中了一记,铁木尔何等力量,成刚肋骨断得几根,坐到地上,口吐鲜血,不能活了。他转向郑家春道:“那珠到底在那里?你不说我死不瞑目。”郑家春道:“到现在你还想着九犀珠,我会照看你在开封的家人的,你去吧。”成刚大喝一声,倒地死去。
吴惟忠命人拖走尸首,对铁木尔说道:“你所说的神通使者还没有来吗?|”铁木尔转问那藏僧,众人只听懂一个上人二字。那上人站起来道:“来了,不敢打扰你们的事。”原来他会说点官话。铁木尔对吴惟忠说道:“请将军让兵士不要放箭,神通使者来了。”吴惟忠和那上人走出门外,那上人高声长啸,声若洪钟,突地尖响,传去很远,杭州城的老百姓都被吵醒。众人听他内力浑厚,暗自诧异。只见空中渐有黑影,飞得近了,是几只大雕,飞落院中。吴惟忠让兵士稍安勿躁。众人看共有九雕,中间一只奇大,要是在野外看了不免害怕。铁木尔笑道:“来了,这就开始吧,大伙儿也等得急了。”原来神通使者就是老鹰。
众人归座,郑家春取下颈上佛珠,望着路顺昌道:“所谓九犀珠,共有九颗, 我在开封找巧匠铈成佛珠,混在中间。他们都以为是一颗,怎会不错?我平日信佛,这次帮了大忙。找些开水煮沸一会,自会显形。”
吴惟忠命人准备好,郑家春放下佛珠,煮了一会,叫道好了。捞出来,光彩夺目,亦有古朴之香。那上人和三个商人走近细看,口中啧啧有声,不知说些什么?铁木尔命钱庄人取出银票,吴惟忠安排交易事宜。交接完毕,上人将九珠置于一袋,捆在那巨雕身上,低语几句,雕群齐飞,转眼不见踪影。众皆佩服,如此取货,可保无忧。
众人再问郑家春路上之事,天色渐明,众人纷纷告退。郑家春和女儿出门,要去西湖镖局。郑如凤忽道:“大家出死力,你却瞒得好苦,吕扬死得好冤。”转身跑了。郑家春叫得几句,上官玉劝他别生气,连日劳顿,需好好休息一下,小姐有气,过会自好。几个同回西湖镖局。路顺昌长叹,想不到成刚聪明一世,一步走错,落得这样下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