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外婆每隔几年都硬要让她来这儿住几天,真是烦人。
这种时间这种天气,想必是没人在门房值了,就算有,也不要挠人清梦了。翻墙吧!又不是第一次。想毕,利索地从身后背包里取出钢爪绳索,往高墙后一抛,扯紧了绳索,“蹭蹭”几步就上了墙头。收好绳索,如猫般轻盈地往院内一跃,空中姿势优雅万分,没想到地上湿滑,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所幸深雨急无人知晓,不过夏语冰脸上还是微微一热,急步往里走去。
熟门熟路上了楼厅,推开菊舍大门,就着走廊里的灯光,不住“咦”了一声。心中纳闷菊舍何时变成卫生间了?走进去打开了电灯开关,来回打量一番。虽然不喜欢来这儿,但每次都是住这间菊舍,突然间被改装了,心里居然有点空落落。
放下背包,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湿嗒嗒的真是难受。随手拧开台盆上的热水笼头,居然还有点温热,赶紧洗个头吧!
温暖的水流舒缓了被雨水淋得有点冰涩的头皮,夏语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满足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冬日暖阳里的那杯热茶,身心疲惫下的那张沙发,孤独寂寞时的那个电话。
世界似乎只剩下一片哗哗的水声。
不对,还有什么?!
夏语冰猛地睁开双眼!
水,从笼头里流下来,发上淌下来,脸上滴下来,正汩汩地自顾涌向台盆下水口。
夏语冰凑近下水口使劲一嗅。不是,不是从这儿出来的。
她弯腰从背包里找出毛巾把脸一抹,缓缓地擦着头发,两眼盯着笼头流下的水柱。
白的,哗啦啦的。
头发已经半干,不再滴水。夏语冰伸手把水笼头关上,拎起背包,走出菊舍,立在慧居门前。手一推,门未开,看来已落栓,有人住着?夏语冰又凝神站了一会,从裤袋里掏出瑞士军刀,轻巧地一拨弄,门已打开。廊上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投向屋内,拉得很长很长。
夏语冰侧身闪入屋中,打开电灯,走到前把绿纱帐猛地一掀!
一切暗涌归于平静。只余窗外滴嗒雨声。
那个熟睡的人儿,紧拧着的眉头舒展了,额头鼻尖渗出的汗水,在灯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
那个熟睡的人儿是?……夏语冰睁大了双眼。
……
雨后的清晨,喳喳的鸟鸣。
还有……胡希悦的一声惨叫!
她刚睁开眼,习惯地往窗外一望,就看到一个背影横在面前,短发男人,睡在自己的上!?胡希悦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着把男人一脚踹下了。
“男人”一声闷哼趴在地上,抬起头迷茫地说:“地震了?”
胡希悦下巴都掉了,怎么是人的声音,不是男人?
上的胡希悦正在发怔,地上的夏语冰一骨碌爬起来,揉揉肩肘,活动了下筋骨,确定没被摔到骨折,一边懒懒地说:“干嘛把我踢下来?”
这个身形高挑,面容秀丽但目光清冷的短发人,身上似乎笼着股无形的气场,散发着阵阵压力,胡希悦看着她居然有点结巴:“我……以为你是……男的……呃……你干嘛在我上?”
“男人?”夏语冰挑了挑眉,后腰有点隐隐作疼,这小丫头下脚也忒狠了点,真是枉费自己昨帮她挡煞。心念至此,走过去弯腰凑到胡希悦跟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戏谑地说道:“小人,以后就跟了我吧!”
胡希悦被唬得心里一阵乱跳,连忙挡开她的手:“你是谁啊?我不是‘拉拉’!”
“‘拉拉’?哈哈!你真是可爱啊!我是男人啊,你没发现吗?”夏语冰压低了声线,朝她挤挤眼。
“你……是男人?”胡希悦睁大眼睛再次崩溃。
夏语冰看着她的傻样,哈哈大笑,边笑边拎起地上的背包和外套,一把甩上肩,朝胡希悦挥挥手:“小人,再见。”说罢便走出慧居。
胡希悦眨了眨眼,往上一倒,嘴里嘀咕:“我在做梦,继续睡。”
翻了两个身,脑子却清醒得很,为什么这个穿得一身黑,奇奇怪怪的人睡在自己上呢?有什么目的?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啊?到底是男的的?看上去是的,不过她自己说是男的,难道有长得这么像人的男人?能出现在这儿,是不是……赵爷爷的亲戚?
一想到此,胡希悦马上坐了起来,下换好衣服准备去向赵致诚打听。楼下,赵致诚正和夏语冰在谈笑。
“小冰啊,你外婆说你今天要过来,我还准备去接你,你看看你,又是爬墙进来的吧?”
夏语冰挠挠头说道:“我本来是提前一天出发,但是车子半路坏了,搞得半才到,怕吵到你们。”
“你啊,老是有理由。外婆身体好些了吗?”
“嗯,喝了你托人带来的药,好多了。外婆让我谢谢你。”
“好了就好啊!”赵致诚看看夏语冰的短发:“怎么头发这么短了?孩子长发好看点。”
“呃 ̄ ̄短发省洗发水啊!”
“呵呵,你这孩子……快来吃早饭吧!”赵致诚笑呵呵地走到餐桌前。
“我还没刷牙洗脸,过会再下来吃。对了,我的东西放在‘寿居’里了,我这几天住那儿吧。”
“咦?你不住梅兰竹?我知道你不喜欢朝南的,已经让人都打扫过了。”赵致诚奇怪地问道。
“不用了,这次我就住在‘寿居’好了。舅爷爷,你先吃,我上去整理下。”夏语冰说完又跑上楼去。
胡希悦从菊舍里洗漱完毕,径直下楼找到赵致诚。一看到赵致诚,还没到近前,就一路喊过去:“赵爷爷,你有没有个亲戚长得瘦瘦高高,短发,很漂亮,是……的吧?”
赵致诚有点茫然地望着胡希悦,不确定地说:“你是说小冰吗?”
“哪个小冰?”胡希悦坐到他边上急切地问。
“我表外嬲呀,跟你形容的有点像,昨天刚来。”赵致诚顿了顿又说,“是不是她吓到你了?她……应该是昨晚爬墙进来的。”
“呃?爬墙?”胡希悦一脸的震惊,赵宅的墙可不是一般的墙啊!那可是相当地高!
“是啊,不要惊讶,她有武术功底的,我家的墙可拦不住她。”赵致诚乐呵呵地说道。
“可是……”胡希悦言又止,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凑近赵致诚,低声说:“我早上发现她睡在我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致诚闻言也怔了怔,这么多客房不睡,为什么要爬到胡希悦的上啊?正在琢磨,眼角瞥到一个人影从楼梯口过来,定晴一看,正是换了身白衣的夏语冰。遂对胡希悦说道:“你自己问她吧!”
胡希悦刚想继续问,肩已经被人搂住了,耳边吹来一阵热风:“小人,想我了吗?”
胡希悦惊得一哆嗦,正要挣开,夏语冰已经松开手,坐到旁边自顾吃起了早饭。
胡希悦打量了她一下,正是早上被自己踹下的人,只是一身黑衣换成了白衣,穿衣服都是这么个鲜明。转头向赵致诚问道:“她就是小冰吗?”
赵致诚点点头,又对夏语冰说:“小冰,这是希悦,胡希悦,就在镇上工作,现在住在慧居。哦,对了,你肯定知道了,听说你昨天爬到她上去了?”
夏语冰看到两人都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来是非要说个理由了,把碗底的粥一口喝光,咂了咂嘴说道:“我没想到有人住着,太累了,灯也没开,直接躺上睡了。早上被人踹下,才发现上还有个小人。”说着促狭地朝胡希悦挤挤眼,“这几天我会住你隔壁,不过不用怕,我不会半爬过来的,呵呵!”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小冰,去哪啊?”赵致诚追问。
夏语冰头也没回:“我去看看表,午饭不回来吃了。”
赵致诚脸一滞,胡希悦没有看到,她只顾看夏语冰英姿飒爽的背影了。胡希悦匆匆吃完早饭后,就步行去上班。说起来,她也在“徳馨”古玩店工作一周了,店老板李坚为人和善,相处颇是愉快。
到了店里,看到李坚正在挥毫,便过去问好:“早啊,李叔叔,又在‘晨练’啊?”
李坚抬头见是胡希悦,放下毛笔,搓了搓手说道:“是啊,一天不练就手痒。小胡,你来看看,这个字怎么样?”胡希悦凑近了一看,李坚指着一个“心”字,仔细研究了一下,说道:“这个‘心’字虽然只有几笔,但是笔力险劲,骨气劲峭,结构也无懈可击。是不是欧阳询的?”
“正解!小胡进步不小啊!”李坚笑道。
胡希悦又看了下那个字,眉头微皱,似乎有点不解。
李坚问:“有什么不明白?”
胡希悦犹豫了一下,看到李坚鼓励的眼神,就说道:“李叔叔,虽然这个字写得很好,但是感觉你下笔时有些什么滞碍,我觉得细看之下线条有点不畅,没有一气呵成啊!”
李坚听罢抚掌大笑:“不错不错,果然冰雪聪明,才学了一周,就能有这份见的,赵老没有介绍错人啊!确实,我写这个字前,家人打电话来说儿子有点发烧,去医院挂水了,我心中忧虑,心不静,如果能写好这个‘心’字呢?”
胡希悦被夸得不好意思,脸有点泛红:“李叔叔,是你教得好,别夸我,我要骄傲的。我先去做事了。”
“好好。”李坚刚说完突然想起个事,又叫住了她,“小胡,等下,明天你去医院做个体检,费用店里出。另外,你的证件什么的让小张去复印一下,具体要哪些材料你问她,跟你签劳动合同交社保什么的要用的。”
“那我是不是试用合格了?”胡希悦开心地问道。
“当然当然了!呵呵,早就合格啦,只是一直忘了跟你说要什么材料,亏得小张昨天提醒我,说你的合同还没签。详细的你还是去问她吧!”
胡希悦听罢心里滋滋地去找小张了。
在小张那儿抄了个小纸条,把需要准备的证件名都记了下来。下班后又去了照相馆照了证件照,洗出来一看,感觉摄影师把自己拍得还挺的。
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几乎是蹦跳着回了赵宅。回到房间先整理了明天要带给小张的材料,然后准备好文房四宝,坐在窗前开始临帖。
胡希悦自小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内心里也是隐隐对自己孤儿的身份有些自卑,小小年纪就要自己样样出类拔萃,让人认可。因为过份地执着,有一段时间,精神状态很是让人担心。不过自从迷上古玩后,在那些厚重的历史中沉淀涤清,心境居然也跟着平和了,不再逼着自己争第一争优秀,凡事只求尽力而为便可。
跟着李坚学书画鉴赏后,每天到家都要临一会字,自己不练习就没法体验个中的奥妙和韵味,这也是她进步神速的一个原因。
胡希悦才写了几行,便搁了笔。心里像装了小雀,叽叽喳喳般有说不出的欢乐,定不下心来。就像早上李坚说的,心不静,怎么写好字?索挪开了笔墨,一手托腮伏在案上,望着窗外出神。
这个角度望出去,看不到夕阳西照,只看到一片蓝中泛红的天,余晖斜斜地映过来,窗户上镶的七彩玻璃一片斑斓。
胡希悦看得有点痴了。
“嗨 ̄ ̄小!”夏语冰在房门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打破了这片宁静,也把胡希悦神游在外的魂召了回来。
胡希悦回头一看,夏语冰正倚在门口,手里拿着瓶可乐扬了扬:“喝吗?”
胡希悦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夏语冰“哦”了一声,拉开可乐边喝边踱进房内,眼睛扫到桌上:“在写书法啊?写得不错啊!”
“哪里哪里,练着玩儿。”胡希悦站起身,把椅子让给夏语冰,“你请坐啊!”
“不用客气,我喜欢站着。”夏语冰摇了摇头,身子往条案上一靠,微笑着喝了口可乐,瞟向胡希悦的眼神带了一丝探究,“你是哪儿人啊?”
胡希悦看她不坐,自己倒也不好意思坐下,便也倚在条案边,听夏语冰这么一问,笑了笑:“我是在苏城孤儿院长大的,具体是哪儿人至今是个谜,呵呵。”
“哦……不好意思。”夏语冰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对了,你为什么不在苏城工作呢?”
“我原来是在苏城上班。”
“哦?那怎么不留在苏城,却跑到这个小镇上来了?”
胡希悦便把怎么结识赵致诚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夏语冰听罢,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胡希悦看她愣愣地不出声,想起昨晚的事,便好奇地问:“我昨天睡觉前把门关了的,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我听赵爷爷说你会武功啊?”
夏语冰看着胡希悦充满问号和崇拜的神情,心里暗叹刚摆脱学校里的那些粉丝,这儿又来一个,遂轻描淡写地说道:“舅爷爷又在帮我吹牛了,只不过坚持体育锻炼,身体素质好点罢了。”边说边往门外走去,行至门口,随意地敲了敲门栓,回头说道:“这种门栓,随便拿把小刀一挑就开了,不信你自己试试。”
胡希悦闻言跟到门口,低头摸了摸门栓,心想让夏语冰演示一下,一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的衣袂消失在“寿居”门里,只好自己端详起门栓来。正要把门关上试验一把,夏语冰的脸突然又出现在马上要合上的门缝里:“等等!”胡希悦被唬得一怔的当口,夏语冰已挤了进来,抓起胡希悦的手,把一个物什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收好,随身携带。睡觉记得放在枕头边,可以让你做个梦。”说罢又翩然离去。
胡希悦摊开手掌,盯着手中这个小笼包形状的布团,大脑有一瞬停止了工作。
这个看不出原来是啥颜的旧布片被奇异地扭成一团,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捏上去软软的,又夹着些有点硬度的细条状物。布团的收口处缠了一段黑的线,胡乱地打了结。
活脱脱一只品相极差的小笼包。
这个神奇的小布团是神秘的夏语冰刚刚塞到自己手里的,说是可以带来梦?
胡希悦手执小布团,脚步略显僵硬地走到窗前,就着光亮又看了一会,想不出这里面是什么名堂,只好轻轻放在桌上,心里想着还是看会书吧!
手里拿着书,心里却还在回想夏语冰和小布团,思维猛地又跳跃到那个和尚。
一切,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古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