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缓而熟悉的脚步声提醒着来人的身份，司徒玄眉头纠结起来。
头也没抬，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怒气，冷冷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门口纤细的身影，抬起的脚步有了片刻的愕然，却仍是笃定地跨进了房内。
是的，笃定，月影下那个被她察觉后，消失得如闪电般快捷熟悉的影子，她敢笃定，是他的！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嘴里冷血又强硬，蛮霸如牛，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关心着那个从不被他承认的妹妹。
明明心疼了，却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臣妾只不过想讨杯热茶，难道皇上也要赶臣妾走吗？”
不理会司徒玄眼里射出的冷箭，嫣然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潇洒地拽了一张椅子出来，自顾自地坐在‘冰山’的对面。
“女人，朕今夜没心情和你抬杠，出去！”
按住她径自拎起茶壶的手，从她手里夺过茶杯，司徒玄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唉，我说你们兄妹俩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厚道啊？亏我在为你们四处奔走，却热脸贴上冷屁股，两边不讨好，连口热茶都混不到喝！”
嫣然却不以为意，甚至叉起了腰，一副你们不知好歹的表情。
司徒玄，知道这是你的死穴，提起就犹如在你伤口上撒盐，只是，纵使残忍，却也不得不点醒你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真实的内心啊？
“女人，别以为曾经救过你，你就可以在朕面前肆无忌惮！朕的事，你少管！”
司徒玄豹子般犀利的眼微微眯起，那是极端危险的信号。
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却依然噼里啪啦发表长篇大论，扰乱视听。
女人，你知不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就算你是特别的，依然不代表你可以挑战本王的权威！
“皇上的事，臣妾没兴趣理会，可是，蝶儿，臣妾把她当亲妹妹看，绝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她燕子做人的宗旨，更何况，是如此惹人疼爱的小姑娘。
“笑话了，朕的妹妹，北耀国尊贵的五公主，这世上有谁有这个胆量，胆敢欺负她？”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明知故问，司徒玄满眼的不以为然，事不关己。
丫的，典型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这世上除了这个臭男人，还有谁会这么无赖？
嫣然美目圆瞪，全然无视男人的威严。
“好吧，无事一身轻，臣妾又何必多管闲事？司徒语蝶，想死就死吧，皇嫂也不拦你了，不过，鄙人不像某人，良心这样东西，还没有丢弃，等你归天了，定会将你好好后葬的。”
毅然起身，嫣然已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扬了扬衣服上的微尘，便欲扬长而去。
“她……要寻死吗？”
长长的水袖，忽然被一双急切的手拽住。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啊，省得见到某些没心没肺的人，触景伤情！”
斜睨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接收到他眼底尚不及掩饰的关切，嫣然拂了拂衣袖，继续口不留德地讽刺着，眼角的余光扫过男人渐渐扭曲的面容，不禁在心底偷笑。
好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女人，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权威！”
该死，这个臭女人！
总有办法挑起他的怒气！是自己对她太纵容了，才养成她今日这副天下唯我独尊的跋扈吗？
“皇上以为臣妾说笑吗？皇上难道真的看不出她有多心痛吗？只怕皇上再不收回成命，明日，您见到的，就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司徒玄显然已经怒极，脸黑如炭，双拳紧握，只是，狠绝的眸光里，却有一道柔和的亮光划过，他不明白，那东西，居然叫做疼惜。
“放肆！滚，给朕滚得远远的！”
随着一句暴跳如雷的怒吼，“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嫣然的视线。
精巧的茶杯在他慑人的内力下碎成千万片，一片一片带着锋利的棱角，如千万把刀，深深地嵌进他的掌中，滚烫的茶水和着快速涌出鲜红的血，仿佛淅沥的雨，一滴滴落下，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看着那鲜红的血点点滴下，嫣然脑子里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尘封在记忆里遥远到不记得年代的往事，在眼中浮现。
多年起，母亲举着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划开手腕，那和今日一般触目惊心的红，差点让她崩溃！
“妈，你疯了？爸爸不要你了，你就要这样作践自己吗？”
“不，嫣然，妈妈活不下去了，让我死……让我死……”
一声声痛心疾首的哀嚎，像灼人的硫酸，一点点地腐蚀着她的心脏。
“妈……”
嘴角蠕动了一下，一句既熟悉又遥远的叫唤冲口而出。
呆滞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血一滴滴地流，嫣然美丽的瞳孔忽然一收缩，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干脆俐落地从衣服上撕出一块长长的布条，跌跌撞撞地冲到司徒玄眼前，二话不说，帮他包扎起来。
那颤抖不已的双唇，那因心疼抖个不停的双手，那随着睫毛扑闪潸然而落的眼泪，丝毫不漏的，全落入他的视线，冷峻的五官，渐渐变得柔和。
“女人，不要哭……朕说过，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情不自禁将她轻颤的身子搂入怀里，从来不会哄女人的司徒玄，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手上僵硬的动作，嘴里生涩而笨拙的哄话，却让怀里情绪失控的女人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从来不喜欢女人近身，洁癖多多的他，就这样乖乖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如一尊雕塑，任由那小女人口水眼泪加鼻涕玷污着他高贵的衣衫。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今天他总算体会到了。只是，明明会游泳的他，却傻傻地站在水中央，忘了挣扎，忘了反抗，任由那咸涩的泪海将自己一点点淹没。
肩头，湿漉漉的，背，汗涔涔的，心里，却是暖烘烘地踏实着。
一种叫幸福的东西盈满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