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的事物欣赏多了,千金少爷们也会贪恋些俗人的快乐,例如,一大群人聚集在美丽的花园里聊天,聊的既非什么文雅的诗词,更非艺术十足的音乐美术,而是极端不入流的家族丑闻。
凌人进入蓝氏的事很快就在千金少爷的圈子里散开,上至蓝氏各位老爷,再到千金少爷,下至管家护卫、女佣仆从,无不议论纷纷,流言揣测。
无论流言进行到怎样的白热化程度,只要蓝老爷一句令下,这场难得的俗事聚集便会立马中断。
时至下午三点,蓝老爷果然派来了管家扼制谣言。少爷小姐们如往常一样即刻散会,但不同的是,这件事关系到蓝少爷,自然不能作一般事看待,即便是散了会,事情也终究没个完。
中午在蓝少爷的禁堡外遇见上官母女后不过片刻,蓝老爷便派了护卫接走,再无消息。但蓝若夕的一席话却如平地惊雷,在蓝氏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她说:“堂哥爱那女孩!我知道,所以他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呵,误会?在蓝氏,少爷和佣仆发生关系早属寻常,但最受关注的少爷爱上女佣竟还惊扰到了蓝老那去,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于是,不少千金少爷为了了解真相,暗暗派人四处打探,最后潜伏在蓝少爷禁堡、蓝老爷私人议事厅四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打探到:议事厅附近不远处的楼里幽禁着一个人!
是人都知道那儿是蓝氏最阴暗潮湿,也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此时却幽禁了人在里面,真是教人闻之颤栗。
然而,那些千金少爷们并不知道,早在前夜,那里已幽禁过一个人——蓝家佳。
一夜的幽禁或许多平常人来没什么,然而对身体一向欠佳的家佳来说,那却是最致命的恶劣环境。虽然蓝老爷一早就放了家佳,然而,那期间究竟发生了事什么凌人并不知道,她更不清楚家佳在走出蓝氏后为何不去医院,却在接到她的电话后依旧愤恨的说着决不放弃报仇的话。
是最后的挣扎吗?家佳的死究竟是蓝氏有意还是无意导致?心底某处正如沙漏的洞口不断流逝着属于人类的最后的情感,指尖渐渐冰凉,抬手触及的却是温热的泪水。
她倨傲地抬头,绝望含恨的眸光越过一个个曾驻扎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几人。
蓝芷轩应该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赶来蓝氏的,她回国的目的一定是想劝她演戏,让别意回国做好应尽的职责。可现在,别意会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本倚靠在沙发上不住喘气的母亲已经踉跄地站了起来,她来蓝氏是为了她,可蓝芷轩为何会出面让身为旧识的她看见,这不是自曝丑闻吗?不!她的母亲,这个被下了数次病危通知书,三番四次步入危险期的病妇,她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这样的她,又如何成为蓝氏的威胁?
芸芸不在这儿,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
唯有蓝,他究竟在想什么?
此时的他,眼里复杂深邃如汪洋,翻腾着的不止是痛苦和愧疚,更有着她永远也理解不透的无奈与淡漠。
那淡漠,是恨与爱纠葛之后的落寞,是洞悉一切后的寂灭。
“那么你的那名小女儿被毒死了吗?”很奇怪,这时候她还管蓝崎女儿的死活,但这绝非出于关心。
事实上,若是她的女儿真被家佳毒死了,她会大笑三声,然后说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没有。”蓝崎的声音在颤抖,眼里闪烁着激动、悲痛以及莫名的愧疚。
她早该料到家佳的复仇计划不会是夺走或毁灭蓝氏之类的天真计划,除那之外,能打击蓝崎的也就只有害死他的女儿,家佳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过,若不是蓝崎的妻子目前仍在英国,家佳定会将报复付诸于蓝崎现任的妻子身上吧。
“哈哈哈……”她笑,家佳怎么会那么笨。为了复仇,她攀权附贵,不惜一切代价只为能有机会步入蓝氏内部,伺机下手。
蓝氏家族是在两年才由英国迁移至中国,千百号人,至今尚未全部归国。女佣、仆从、管家、护卫几乎全是白皮肤的英国人,国人想要进入蓝氏工作可谓天方夜谭。
他们不缺佣仆,家佳便是知道这点才会自刚走出亚恩就力争上游,用本就虚弱的身体做垂死的无力挣扎。
家佳若是早知道蓝氏的少爷会突然聘请本国女佣,她定不会去找那什么榕园的少爷,而是直接以女佣的身份潜入蓝氏吧。
可阴错阳差的,芸芸进了蓝氏,仿佛进入蓝氏本就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而她,也因为在一场合唱表演中遗落手机,通过身为蓝氏少爷的肇事车主再次送进蓝氏,被人误认为芸芸,后又为了手机和伊旎交换条件,留在了在蓝氏做事。
现在想来,倒真是有几分宿命的味道。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诺伊斯开始着手回国事宜,叫人暗中调查她的去处,却被蓝抢先一步找到,并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在和诺伊斯重逢后爱上对方,而刻意接近她,让她在和诺伊斯重逢之际心中早已被他一个人填满,再无办法爱上别的任何人。
他在失踪两月的期间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所以才会在回到蓝氏后突然对她做出暧昧的举动。如果不是后来的假戏真做,他一定会在诺伊斯安心回国后就离开她。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在她和诺伊斯去拜祭尔晨回来后?不!没那么早。在她去西班牙的时候?不,那只是发现。
他后来忘记接近她本意的前往西班牙见她,蓝老爷和蓝芷轩应该并不知道,否则不会刻意找人和她发生关系,企图断了她最后的意念。
这种主意绝不可能自一个自恃甚高的男人脑中想出来,而出这主意也定是怕诺伊斯和她再次相遇,那么能出这种主意的人也就只会是蓝芷轩了。
可不凑巧的是,她不知道蓝也到了西班牙。
蓝老爷找庞切收她为徒,是为了从此将她、蓝、诺伊斯三人隔开,永不相见,也是为了让她以别的名字,身份过完黑暗的一生。她若真唱出名声,庞切也不会趁热打铁的为她办专场音乐会。因为那样她会受人关注,被诺伊斯发现,被世人挖掘出他们极力掩埋的牵扯关联。
蓝应当是知道这之中内幕的,可他为什么要暗暗帮她?难道是因为太爱她了,爱到不忍让她做个暗人,因此违背家族责任?抑或是,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帮忙也无济于事,她迟早会被打压下去,所以毫无顾虑?
太多的不合常理,太过真挚深情的眼睛,搅乱了她脑里所有急欲崩溃的思绪。她真的不懂他,一点也没看透他。她以为从前那种共同坠入茫茫宇宙的感觉便是心灵的契合,可现在,她不会再同那时一样的天真。
母亲和芸芸才是她最后的牵挂,最后该担心的人。
“芸芸在哪儿?”她的声音沙哑而空灵,恨意被关切暂时掩埋。
“她出去了,我的女儿,我……”上官希燕的泪水翻涌如潮,无边的内疚袭涌而来,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蓝芷轩和蓝老爷已经跟她说了个大概,她才知道,蓝少爷和诺伊斯竟都爱上了她,她却和谁也不能有结果,甚至还得因为被他们爱上而离开这儿。
这不是她的错,这样的爱,也没人会想要拥有。
可是……家佳又是怎么回事?上官希燕并不清楚这些,因为蓝氏尽量避开了和丑闻相关联的话题。她只知道诺伊斯是挪威国王的儿子,却不知道诺伊斯正是当年蓝芷轩拿来奉子成婚的孩子。她知道蓝少爷爱上了凌人,却不清楚蓝原先接近凌人是刻意的。
“您先回去,好吗?”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再受刺激。
“我……你……”她想问女儿是否爱蓝少爷或诺伊斯,如果爱,她一定要竭尽全力请求蓝老爷的成全。
“蓝老爷,能派人送她回去吗?”她话里有深意,示意他自己不想让母亲再受刺激。
“可是……你刚才在说什么?我……你爱……你喜欢……”话未说完,蓝老爷已经令人将她扶好,准备送出蓝氏。
“不!你想说什么,我就在这儿,我一步也不离开。他们想对你做什么?我不允许!”面色苍白,泪水满颊,她竟毫不在乎形象,依旧执意留下。
“你必须马上去医院,放心,我不会再被任何人伤害!”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
“可是……”眼看女儿执意要送走她,她只得转看向蓝老爷,语气却是一转,坚硬至极:“蓝老爷,我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处置这件事。但她是我的女儿,你无权送走她,这件事关她何事,要管好的该是你自己的儿子和外甥!”
蓝老爷微微挑眉,却依旧是面目严肃;蓝则是至始至终的冷峻淡漠,沉默不语;诺伊斯只是微微蹙眉,神色阴沉复杂。
唯有蓝芷轩,神色最是变化万千,目光自进入大厅后就片刻不曾离开凌人。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该由他们自己处理!”一直不曾开口的蓝太老爷突然开口,嗓音中夹杂着强抑的怒气。
语罢,他已大踏步离开了大厅,上官希燕也因此不得不走出大厅,却守在厅外不肯离开蓝氏。
“你做了什么?!”低沉的声音隐忍着暴怒,直直逼向蓝芷轩。
“诺伊斯,你先回去。”蓝芷轩小声恳求,极力回避话题。她没料到诺伊斯这么快便见到了凌人,那他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会这样,蓝老爷不是安排了人监视着凌人,没人可以靠近她半步吗?怎么诺伊斯接近凌人,却没被率先拦下?
“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他一把握紧蓝芷轩的手腕,恶狠狠地模样完全不像是在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说话。
“没有,诺伊斯,这全是为你好。”她心虚地说,眼睛不时瞄向蓝老爷,企求援助。
“为我好?”他冷嗤:“将她遣送到西班牙,任这个男人欺负了她却不告诉我,害她憔悴成这样,是为了我好?”他指着蓝,怒不可遏。
听他这话,看来还不甚清楚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好……她安心地想。
“诺伊斯,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你应该尽快回国,这和你没关系。”她劝,能把这件事归咎为一对情侣吵架的小事是最好。
“我和他没关系。”凌人断然否定,蓝亦不觉得惊异。两人只是沉默的对望着,仿佛望进了对方的眼眸深处,却总是让人猜不透他们之间究竟流动着什么样的信息。
“该死!”诺伊斯低咒,他确定自己这次绝不会再离开凌人半步,他要保护她,可恶的蓝氏,他们只会伤害她,无止尽的伤害她,玩弄她!
“我不会再让你们将她送离开我半步!蓝芷轩,约定结束!”他直接宣判,是对方先不守约,怪不得他。
闻言,蓝芷轩猛地一震,惊恐的看向一旁的蓝老爷,随即慌乱地抓住诺伊斯的手,说:“不!诺伊斯,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回挪威。如果你不回去,他们会怀疑,会对你的未来造成影响,你不能这么做!”
“我本就没打算在挪威建造未来!”他甩开蓝芷轩的手,坚硬如冰。
“不!”她惊呼,转看向凌人,无助地哀求:“凌凌,原谅我当年的所作所为,求你放过诺伊斯,你不能让他为了你放弃整个挪威王室,挪威人民!”
凌凌是蓝芷轩为她取得的乳名,她曾说“凌人”这个名字不雅,所以便取了这个名字。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再次听见,竟还会令她浑身一颤,恰如当年第一次听到蓝芷轩亲昵的叫这个名字时,她是多么的震惊和欢喜。
“不准求她,你没资格!”诺伊斯绝情地呵斥,他实在无法原谅母亲的所作所为。
“求我?”凌人觉得好笑,她现在哪还有资格和能力威胁别人?不!她还有,“你们最好趁早将我幽禁起来,否则我难保自己不会将知道的一切透露出去。”这就是她能威胁的,唯一能拿来威胁的,多可笑。
“你很清楚。”蓝老爷轻笑,诺伊斯并不清楚蓝氏做事的态度之强硬,为了家族,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我不准你幽禁她!”诺伊斯一声暴喝,不敢相信蓝老爷竟会采取“幽禁”这样的解决方法。
“诺伊斯,你也听到了,如果我不把她幽禁起来,难保她不会将芷轩当年奉子成婚的事说出去。”蓝芷轩虽和凌人的爸爸是奉子成婚,可奉的孩子却是当年身为挪威国储,即现任国王的儿子,两人没有真的登记结婚,所以蓝氏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若是让人知道,诺伊斯哪还有机会成为下任国王?不止成不了国王,他母子两人将来在王室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好,我本就无意做挪威国王。”
“可你的母亲,她该怎么办?你叫他在挪威王族如何相处?”他动以亲情,却丝毫撼动不了诺伊斯的决心。
“何况,这个女人还不一定会跟你走!”他指着凌人说。
这话一出,诺伊斯旋即僵住,他忘了,自己先前之所以会放弃便有一半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要的是她自由、安全,不受任何伤害,不是跟着我走!”这次他绝不会就此妥协,谁知道在他离开凌人后,他们又会对她做些什么。
“可惜,我不能放她走!”蓝老爷索性不再游说,直接叫人将凌人带走。
“放开她!”诺伊斯这一声喝,吓得护卫登时变了脸色。
诺伊斯没料到蓝老爷竟会毫无顾忌的如此做,难道他就不怕他将当年那些事公诸于众吗?
“将诺伊斯殿下也关起来!”
“什么!?”蓝芷轩惊呼,不敢相信局势竟会如此发展。
凌人早已漠然,只是淡淡一眼扫过在场中始终保持缄默的蓝。他依旧优雅伫立着,平静无波的俊美侧颜上没有任何表情,方才眼底那复杂的情感早已泯灭无遗,仿佛完全置身世外。只是,当她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的眸光忽地流转,优雅的长睫翻动,便侧目看向了她,眼里却冷漠如冰,隐有锐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