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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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朝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服饰,在紧迫的时间下,子们只能穿着同男同样款式的服上朝,而之后的问题就是,她们应该梳男子发髻还是子发髻。折腾了半个月,子员的仪容仪表问题才搞了个清楚,礼部和诸位相关人士都累瘫了。

  为了照顾,三天一次的早朝推迟到了辰时,任何议题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巳时三省六部进入日常办公时间,五时三刻结束,下午未时至申时继续办公,所有公务在白天完成。如果没有早朝,那么上午的办公就从辰时三刻开始。

  办公时间的改革玄澈早就想进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这次借员入朝之际刚好提出来,也算了结玄澈的一个心愿——要知道间歇凌晨三点爬起来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

  只是这场时间上的改革引来一场非议,若是玄澈后宫佳丽三千那么还真给了那些老顽固们抨击的把柄,偏偏玄澈后宫空荡荡一片,最后无奈之下反而为玄澈辩护起来:没办法,我们的皇帝身体虚弱呀!

  玄沐羽从报纸上看了这场从非议到维护的声讨,笑骂玄澈是懒虫,但玄澈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才是最合理的作息安排。玄澈这么说了,又想起什么,突然笑得有些狡诈,看得玄沐羽心惶惶。

  玄澈看看玄沐羽紧张的模样,调笑道:“这样的时间安排我才能多陪在你身边——省得你整天看别人。”

  玄沐羽知道玄澈指的是乔灵裳,一时支吾,神闪烁间似要逃避。

  玄澈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虽然知道玄沐羽对乔灵裳特别感兴趣,但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但现在看到玄沐羽竟然有躲闪的痕迹,心中略有不快,佯怒道:“沐羽,你要敢背着我吃,我就封了你的嘴!”

  玄沐羽笑笑,道:“你要怎么封我的嘴?”

  “这么封!”

  玄澈勾起一抹坏笑,攀上玄沐羽的脖子,以吻封缄。

  乔灵裳虽然领参知机要衔,但并没有参与日常政治事务,所以平日里除了上一个早朝,就是来教玄恪读书。虽然太子少傅对于这个一个新晋的年轻员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但更加渴望在政治实践中一展身手的乔灵裳,在半个月开始对现在的职位有所不满了。

  照例来给玄恪上课,乔灵裳不意外地看到玄沐羽也在。

  乔灵裳当然知道玄沐羽对自己有种特别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太上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对方垂涎自己的吧,乔灵裳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么自恋的话她说不出来;说对方看重自己的学识吧,也不像,她在教导玄恪的过程中特意试探过,当时玄沐羽看着自己的目光虽有些难解,但可以肯定绝不是欣赏。

  相比太上皇的表现,那个皇帝更让乔灵裳无法把握。皇帝虽然赞赏过自己的才华,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太子少傅的名头响亮归响亮,但根本就是一个虚职。她领着参知机要这么一个大头衔,居然只能在早朝上当当摆设,实际问题一句话也插不上嘴,这让乔灵裳很是郁闷了一把。

  本来打算借着子科举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靠才学吸引皇帝注意,但乔灵裳很快就发现自己可能不得不依靠太上皇对自己的兴趣来实现那个梦想。

  “参见太上皇。”

  乔灵裳对玄沐羽款款行礼。玄沐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说:“免礼。”

  玄恪给乔灵裳行了师生礼,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可玄恪是个好孩子,他认真地执行了父亲的教导,尽量用不带私人感情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人的才华,他不得不承认,乔灵裳确实懂得不少。

  乔灵裳对玄恪说:“今天我们学习地理。”

  “好。”玄恪当然不会有异议。

  “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乔灵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玄恪插嘴道:“少傅,我想听关于倭国的事。”

  乔灵裳微微错愕,道:“倭国?为什么?”

  玄恪说:“因为父皇十分关心倭国的事,过两天倭国的第二批使臣也要来了。我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倭国的情况。”

  乔灵裳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想到外国使臣来访这么重大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参知机要”究竟参知了什么机要!

  乔灵裳有些懊恼,想到一同参加科举的那些子们多多少少是做了个有实权的小,而自己枉费挂了个辉煌的头衔,居然什么都管不了,实在令人气闷!

  玄恪以为乔灵裳是因为对倭国不熟无话可讲所以才皱了眉头,心中不屑,也就没有多想。但玄沐羽在一旁看着,却多少从乔灵裳变化的神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乔灵裳终归是年轻,努力掩饰也无法逃出老的眼睛。

  乔灵裳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最后对玄恪说:“对不起,倭国之事我知之甚少,如果太子要听,不如等下次灵裳准备充分了再说给你听。”

  玄恪只能点头,又想到父皇不知比这人博学多少倍,不更加鄙夷。

  玄沐羽却见乔灵裳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承认起来大大方方,便觉得乔灵裳并不像玄澈说的那么桀骜不驯,想想又认为玄澈只是凭借一见面的印象就完全压抑住对方发挥的空间,多少有点不公。

  这些想着,玄沐羽的心思就渐渐飘走了,没怎么听今天的课乔灵裳说了什么,只是等下课之后他回到清凉殿,看到玄澈在那儿看书,一时没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澈,不如给乔灵裳安排一个实权位置吧。”

  玄澈一愣,抬头来看,神情很是错愕,似乎没反应出玄沐羽说了什么。

  玄沐羽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明知道玄澈现在因为自己而对乔灵裳有所隔阂,自己却还提出这种要求,当真是嫌乔灵裳命太长了么?!

  玄澈很快回过神,问道:“沐羽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呃,我……”

  没等玄沐羽回答,玄澈又问了一句:“沐羽刚从东宫回来?今天乔灵裳上课?”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瞒住,玄沐羽老实地点了头。

  “乔灵裳让你来和我说的?”

  玄沐羽微蕴道:“当然不是!”

  “沐羽觉得我对乔灵裳的待遇不公正?”

  玄沐羽说:“你因为一个见面的印象就对她下了定论,我觉得……这不算公正。”

  玄澈微微蹙眉:“沐羽认为我这么做是因为私人感情?”

  “不是吗?”

  玄沐羽的口气并不强硬,但反问的语调还是让玄澈不太高兴。玄澈知道自己这么做必然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若是昨天之前玄沐羽说了这话,玄澈给乔灵裳换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有什么不妥再换下来就是了,只是……

  玄澈压抑住自己的不豫,合了书,沉吟片刻让自己尽可能心平气和,随后正道:“沐羽,虽然我不否认你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乔灵裳身上让我不太舒服,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压抑她的仕途来打击她。这只会让你讨厌我,我不会这么做。”

  玄澈注视着玄沐羽,这些话他本来是懒得说的,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说。

  玄沐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冲了,听了玄澈这话,缓了一口气,问:“那你为什么始终将她闲置?”

  “我是在保护她。”玄澈认真地说,“虽然我这么说让人很难相信,但沐羽你应该多看看员在朝廷上的处境如何,男员根本瞧不起她们,如果不是我有意无意地强调,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让参与朝政处理,平日里对于员更是嘲讽兼鄙视。这些事情我管不了,或者说我管得了一个管不了两个。乔灵裳那样倔强冒尖的格,放到朝廷上必然和男员水火不容。政治有多黑暗沐羽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要看着乔灵裳因为这种原因而枉费一身才华死于政治泥潭吗?”

  玄沐羽不甘心道:“但是员里加入乔灵裳这个一个领袖人物,难道不好吗?她倔强、冒尖,或许能起到反效果呢?”

  玄澈点头,却说:“对,不是不可能,但风险远远大过机会,这个赌局我下不了手。”

  玄沐羽不说话,神分明是不认同。

  “况且乔灵裳她……”玄澈想到了昨天莫怀给他的报告,一时冲动本想说出,却在瞬间的思量之后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说,“乔灵裳她和其它员的关系也不好,她进入朝堂,恐怕连和其它员融成一片都很难,更勿论领袖了。”

  玄沐羽察觉出玄澈那未说完的绝对不是自己现在所听到的这个,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一时无话。两人陷入沉默。玄澈不确定自己所说玄沐羽究竟听进去多少,或许他一个字也不相信?玄澈有些无奈,想了想,又说:“其实要让乔灵裳进入朝堂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沐羽,你做好承担这样做的后果了吗?”

  玄沐羽心里一慌,玄澈这话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嘴上还是说:“能有什么后果?和我有什么关系?”

  “果真如此?”

  玄澈眼神闪了闪,随手打开手中的书,低头翻了两页,就在玄沐羽以为玄澈要结束这段对话的时候,玄澈突然冒出一句话:“看着与山枫相似的人死去不会难过吗?”

  玄沐羽一怔,突然高叫起来:“你查我!?”

  “我没查你。”玄澈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书上完全没有移动,“我只是让人查了乔灵裳。”

  “你不相信我!”玄沐羽顿时明白了当初玄澈被试探的心情了,果然是痛的,从心脏内部揪起来,痛楚难当,令人无法控制愤怒。

  玄澈手上一顿,抬头说:“我没有。”

  玄沐羽怒道:“你还说你没有?你没有不相信你又查什么?”

  玄澈也不高兴了,书往桌子上一扔,沉了脸道:“你的样子能让我相信吗?只要乔灵裳出现你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你的情人是她还是我?我说起她的时候你的神为什么闪烁,心里没鬼这样的话说起来能让人信吗?!你今天还为了她来质疑我,我说的你相信了多少?你何曾如此重视过一个人?!”

  “我——”玄沐羽一时语结,随即气急败坏道,“我说过我和乔灵裳什么都没有,难道她长得与故人酷似我看看也不行吗?!你若连这么一点度量都没有不要爱我就是了!”

  “你!”

  玄沐羽说罢拂袖而去,根本不再理会玄澈想要说什么。

  玄澈看着玄沐羽离去又气又急,心下一痛,忍不住一口心血喷出,染红了半本书,那玄黑的封皮上赫然写着“起居注”,看下面的附注,乃是水德168年——正是容羽皇后山枫在世的最后一年。

  是我的错?因为我怀疑了,因为我查了乔灵裳?可是乔灵裳在你眼中就这样重要,容不得半点怀疑?

  山枫,又是山枫……

  玄澈坐在龙椅之上呆滞地看着殿下,大臣们流水般走过,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都没能停留在玄澈的意识里。

  吵架了……玄澈觉得心揪,昨天下午他和玄沐羽就开始了冷战,或许也说不上冷战,只是谁也没有去找谁罢了。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玄澈觉得头疼,忍不住揉起来,下面的大臣们看到皇帝皱了眉头一下子都没声音。

  突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的玄澈不解地抬头,看到每个人都望着自己,玄澈疑惑道:“怎么了?继续说啊。”

  虽然昨天玄澈吐血之事被他压下去了,但今日他苍白的面还是让大臣们看了心慌。刚才皇上皱了眉头,他们自然不敢再说。大臣们面面相觑,方休明起身道:“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身体!”

  “皇上如有不适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只有固上亭敢这么说。

  “朕没事。”玄澈疲惫地挥挥手,“还有什么事赶快说吧,说完了朕再休息。”

  大臣们相互交流了眼神,迅速决定将不重要的事情押后处理,连说了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之后,终于散了朝。

  玄澈回到上书房,若是平时这时候玄沐羽一定会在上书房里等他,只是今天果然没有看到玄沐羽。玄澈不可避免地神伤了,奏折也不怎么能看进去,明明一个时辰就可以处理完的公务硬是拖了半天。少了玄沐羽的陪伴,玄澈一个人在清凉殿里食不知味地用了午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兴庆宫。

  玄澈没有走密道,只带了森耶前往。

  兴庆宫寝室的房门紧闭着,玄澈不知道玄沐羽睡了没有,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却不想玄沐羽从偏殿里面走出来。

  玄沐羽一出偏殿就看到玄澈站在自己房门前,举着手,似乎是想敲门。

  两个人都是愣在原地,遥遥看着。玄澈很快回过神,慢慢放下手,问:“沐羽,有空吗?”

  玄沐羽有些支吾:“嗯……现在?”

  “是。”

  “稍微,等一下吧……”

  玄沐羽说着,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乔灵裳从他身后的偏殿中走出。乔灵裳看到玄澈也有些意外,立刻行礼道:“陛下。”

  玄澈看到这一幕心顿时凉了半截,眸微沉,对玄沐羽告礼:“父皇先忙吧,我到书房等着。”

  “澈……”玄沐羽顿了顿,只说,“书房闷,你到我房间去等吧。”

  玄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没再看那二人,进了房。

  玄澈小口小口地抿着茶,那茶水是凉的,说明玄沐羽在偏殿呆了很久,不然也不会没有太监来更换卧房中的茶水。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下滑,玄澈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么一点点地凉下来,并非是不爱或者绝望了,只是玄澈自己似乎找回了理智,能够冷静思考了。

  偏殿的门是洞开的,他们衣物整齐,神自然,那么两个人刚才肯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多不过是品茗聊天。更何况如果刚才他们真有什么,德邻也不可任由自己进出。

  玄澈很快理清了思绪,虽然这么做让凉了的心暖了一些,但心情终究还是不好。

  很快玄沐羽就回来了。

  玄沐羽看到玄澈在那凉了茶,连忙上前拿过玄澈手中的杯子,说:“茶凉了,喝了不好。”

  “对不起。”玄澈习惯地道歉。

  玄沐羽不答话。

  玄澈停了停,轻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玄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酸溜溜的,但他只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疑问而已。玄澈有些懊恼,这时候他应该要平静才对。

  “嗯。”玄沐羽低低应了一声,他本是想送乔灵裳出兴庆宫的,但现在的情况他不可能再这样做,只是将乔灵裳送出后院两步便折了回来。

  两人又是无话。

  难耐的沉默后,玄澈开口:“沐羽,昨天我……对不起。”

  玄沐羽愣了愣,然后闷闷地应了一声,面对玄澈的道歉,他的心情谈不上很好受。

  “我不知道调查乔灵裳会引起你这么大反应。”玄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很漂亮的手指,修长而晶莹,只是没有半点温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已。”

  “嗯。”玄沐羽还是闷闷地应。

  “这次是我不对,我道歉。”玄澈顿了顿,咬咬唇,轻声吐出一句话:“不过,我很想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呢?”

  玄沐羽呆呆地看着玄澈,只见玄澈缓缓抬起头,神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沐羽,我知道你很爱山枫,你为了她几乎放弃了江山,山枫是你心中无法磨灭的印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印子覆盖掉,但是,我也从未想过要做这个印子的代替品。”

  玄沐羽怔怔的,看着玄澈毫不避讳的直视目光,他的心更加的烦闷。

  玄澈说:“沐羽,从你注意乔灵裳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因为乔灵裳与山枫有着相似的外貌,后来莫怀的调查证实了这一点。我并非介意你通过她去缅怀一个你曾经深深爱过的人,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角落,你有,我也有。我从没有将乔灵裳——或者说山枫——当成我必须去打败的对手,那不公平,我不可能和死人竞争,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误会我对待乔灵裳的态度。”

  玄沐羽点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

  玄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欣慰,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机械地将自己想了无数遍的话说出来:“沐羽,我知道你最开始会关注我也是因为我和山枫相似,但我一直不明白我和山枫有何相似,所以我从未刻意保持过什么。后来你说你爱我,我相信你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身上那个山枫的影子。但是你的所为所谓确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你真的爱的是我这个人吗?”

  玄沐羽错愕地抬起头,想说当然,却发现自己竟开不了口。

  面对玄沐羽的反应,玄澈眼中流转过一丝悲哀,但还是坚持要将话说完:“沐羽,你不要这么急着开口,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你应该认真地去找,这对我、对山枫才是公平的。”

  玄沐羽抿着唇不说话。

  “沐羽,我和你走到今天并不容易,我不希望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而毁了我们的感情。沐羽,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不在乎你我的别,可以不在乎你是不是我的父亲,可以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像一个人一样在你身下承欢,但是我没办法容忍你只是将我当做另一个人的代替品!”玄澈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你明白吗,沐羽?”

  “我……明白。”玄沐羽吃力地点头。

  玄澈笑了笑,或许有些凄清,但终究是保持着平静,“冲破太多桎梏的我们似乎有点昏头了……沐羽,或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想想我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应该在一起……”

  不知何时坠落西山的残阳穿过窗棂在玄沐羽的脸上落下一块金的斑驳,这片金光之下,那双眼睛闪烁不定。

  良久无言,玄澈在静谧之中慢慢走到房门前,拉开了一条缝,却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依然回头说:“乔灵裳并不如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沐羽,不论你对他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有所保留。”

  92、情伤

  五月上旬将举行武举,五月下旬日本的第二批使臣团也将到达,朝廷在四月下旬很忙碌,各部的员脚底都摸了油的打转,忙得不可开交。玄澈如同往常一样,指挥着全局。四月末的时候,礼部主客司独立出来成立了外交部,方休明任外交尚书,调乔灵裳、宁怀善任外交侍郎,另有新科举子多名走马上任,将外交部的架子充实了起来。

  乔灵裳到了一个实权位置上,而且不小,但玄沐羽知道这不代表玄澈妥协了,相反,玄澈这样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更让他心寒。有时候玄沐羽觉得如果玄澈能在这里面掺杂一点私人感情,或许他更好过一点。

  但没想到的是,在乔灵裳上任的第一天竟然半路遇袭!

  蒙面刺客从巷子中冲出,杀了乔灵裳的一个轿夫。乔灵裳在轿子中听到声响便撩帘而出,却不想迎面对上的是刺客的匕首。所幸乔灵裳反应灵敏,堪堪躲了过去。那刺客一击未得手还要再刺,但有一名蒙面青衣人及时现身搭救,青衣人武艺高强,刺客无法得手便逃之夭夭,是后那青衣人也没了踪迹。

  消息传到宫里,玄澈果然看到玄沐羽坐立不安,便遣人问他要不要去乔府探望。玄沐羽犹豫之后,还是同意了。

  马车中玄澈虽无表情但总是坦然自若,反观玄沐羽却是尴尬非常。两个人还是沉默着,相对无言。

  乔灵裳仅仅肩部受伤,伤口是没有大碍,但受了惊吓。

  乔灵裳毕竟是未出阁的子,闺房男人是不方便进去的,反而麻烦乔灵裳下到前厅接待二人。

  例行的关切之后,玄澈问:“乔少傅,不知道你怎么看那个刺客?”

  乔灵裳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玄澈的意思。

  玄澈说:“那刺客长相身形如何?可有说什么?乔少傅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灵裳想了想,说:“那刺客蒙着脸,我看不到模样,但他身材矮小,可能只和我差不多身形,给人感觉似乎还是个少年,只是他眼神十分狠毒,很可怕。我躲开他的第一刀之后也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只知道其中一句是人不配做什么的。”说到这里,乔灵裳不黯然。

  玄澈皱了皱眉头,寻思着难道是顽固保守派的人?

  玄澈又问:“乔姑娘知不知道那个青衣人是谁?”

  乔灵裳摇头。

  玄澈有些为难地回看了一眼玄沐羽,他本是答应玄沐羽要彻查此事,但线索如此之少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找出真正的凶手。玄沐羽也理解,乔灵裳提供的情况没有太多价值。

  乔灵裳看看这二人,突然一拍脑门,说:“对了,陛下,那刺客在于青衣人缠斗的时候掉落了他的匕首。只是……”乔灵裳又露出遗憾之,“那匕首上毫无特点,一点标记也没有。”

  说着,乔灵裳让人取来了一把匕首。那匕首锋利无比,但正如乔灵裳所说,毫无特点,没有任何标记。玄澈想了想,说:“乔少傅,这把匕首朕先带回去以协助破案可否?”

  乔灵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有的没有的说了一些,大家都觉得无趣。玄澈便吩咐乔灵裳多休息几日后就告辞了。

  从乔府出来,玄澈和玄沐羽上了马车,玄澈又拿出匕首端详。

  说这匕首毫无特点也不完全正确,匕首的刀柄是用上等的牛皮包裹而成,防滑防汗,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材料,而那刀身却很薄,可以轻松切开硬木而不卷刃。还有这匕首的形状呈柳叶形,龙脊上开着血槽,单这设计就不可能是普通人的东西。

  玄澈想起了乔灵裳对那刺客的形容,心中一动,脸不由得沉了。玄沐羽在一旁看了,明白玄澈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便问:“怎么了?”

  玄澈回神,看看玄沐羽,道:“这匕首是冰岚山庄的产品。”玄沐羽吃惊之余又听玄澈说:“这把匕首是山庄‘江湖级’的制式产品,要从匕首上查只怕很难。”

  玄沐羽应了一声,没说话。

  冰岚山庄的器械是很出名,其中铁器分了四个等级,一个是民用级,也就是菜刀等物,这个等级的产品多用于民生,虽然在同类产品中是顶级产品,但对于冰岚山庄而言只是最劣等的货物;第二个等级就是江湖级,主要面对江湖人士出售武器,质量比民用级好了不少;第三个等级是军事级,针对国家机器出售制式武器,其中又分为三等,最差的第三等的武器相当于江湖级的质量;而最高级的是内部用品,仅提供给冰岚山庄的主子及个别指定人物,比如听风楼的金牌杀手,或者是冰岚庄主身边的人,比如——

  “莫怀!”

  一回到清凉殿玄澈立刻令人关了房门,让森耶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让进。玄澈低喝一声,莫怀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

  玄澈将乔灵裳给他的匕首扔在莫怀面前,冷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莫怀看了一眼,神不变却跪了下去,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玄澈本是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听了这话面当即沉了。那茶杯被他狠狠掷在桌面上,茶水溅了一地,玄澈怒道:“办事不力?我什么时候要你去办事的!”

  莫怀低下头:“是属下擅自行动。”

  “理由!”

  “属下不想见主子那样难过。”莫怀蓦然抬起头,却好像没看到玄澈黑沉的脸,直直道,“以媚主,那人该死!”

  玄澈气得脸都白了却说不出话,谁说他听到乔灵裳被刺时惊讶之余没有些微的欣喜?!“如果她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样的想法玄澈他不想承认但却无法忽视!

  玄澈没办法去责罚莫怀,只能自己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要讲这样的怒气和郁闷都压到胸口里。他在和自己生闷气!

  莫怀急道:“主子您罚我吧!不要把自己气坏了!”

  “我!”玄澈瞪一眼莫怀,却转身将桌上上的器具全部打翻在地,似乎要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在这些瓷器上。看着一地狼藉,玄澈稍稍平静一点,对莫怀说:“你做都做了,要我怎么罚你?难道要我将你交给大理寺吗!”

  莫怀咬着唇道:“对不起,主子……”

  玄澈唤人进来收拾了狼藉,又灌下一杯茶水,闭上眼感受着液体滑入胃袋的冰凉感觉,玄澈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慢慢睁眼,问:“你怎么会将匕首落在那儿了?那青衣人是谁?”

  莫怀道:“匕首是在与青衣人打斗时不小心被打落的。那青衣人是谁属下也不知,但他显然是为了乔灵裳而来,数次以死招阻挡属下的刺杀。属下怀疑可能是那人在暗中的保护者。”

  玄澈听到这里皱了眉头:“保护者?难道她在暗中还有其它势力吗?”

  莫怀摇头:“没有,乔灵裳应该没有自己的势力,那青衣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先前听风楼调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玄澈想了想,说:“你打不过青衣人?”

  “若是暗杀,青衣认定然防不住属下,但如果是正面对抗,属下难以取胜。”莫怀照实回答。

  “如果让你再见了他,你能认出来吗?”

  莫怀答道:“很难,那青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毫无特。”

  玄澈沉吟片刻,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看看莫怀收起了匕首,又说,“擅自行动造成不良后果的要如何处理,听风楼里规矩是什么你比我清楚,自己去领罚!”

  “是。”莫怀淡然应了。

  玄澈顿顿,又说:“身体承受不了就休息几天吧。”

  “是。”

  莫怀低着头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

  莫怀自然是不能交出去的,但借着乔灵裳手上这档子事,玄澈狠狠刷了一顿那些歧视员的大男人们,顺便找了一只替罪羊,算给乔灵裳一个交待。只是玄沐羽那边,玄澈不想去见。

  四月底的时候,明教在临澹最大的教堂圣京教堂所属的慈善孤儿院成立,形式上桓错自然免不了邀请玄澈“参观”一番,只是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玄澈真的答应了,害得桓错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剧烈咳嗽之后,桓错惊道:“陛、陛下,在下没听错吧?!”

  玄澈目光放在奏折上,头也没抬:“你没听错,朕要参观圣京慈善孤儿院。”

  桓错神情错愕,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却收敛了怪模样,沉沉说:“陛下,您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玄澈瞄了一眼桓错,淡淡道:“何以见得?”

  “直觉。”桓错说,“陛下是想去散心吗?不过孤儿院刚刚创立,冷清得很,没什么好看的。”

  玄澈在奏折上写好朱批放到一边,舒出一口气,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这才正眼看向桓错,他说:“朕只是担心民众无法接受孤儿院,不得不出面给你作个帮衬。路上顺道看看民情。散心?朕还没有那个闲工夫,你想太多了。”

  桓错的目光在玄澈脸上转了转,这张丽的脸上毫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半分喜怒哀乐。桓错忽而笑了笑,起身施礼道:“草民多言了,请陛下恕罪。”

  桓错走后,玄澈招来代替莫怀的白衣,秘密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去了东宫。

  今日是双号,正是乔灵裳正在给太子上课的日子。

  乔灵裳在受惊的第二天就回到了朝堂上,这个要强的子自然容不了外面人说什么“人就是脆弱”之类的话,况且她的伤确实不严重。

  玄澈去的时候他们还在上课,玄澈便站在窗外安静地等待,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乔灵裳的侧脸之上。

  这子只是中上之姿,并非是凝脂滑肤的细腻,更不是烟垄柳叶眉式的忧愁,她眉目英气,颇有几分男子气概,说到兴奋处,那深褐的眸子便会熠熠生辉,为她这张称不上的脸平添了几分神采。这样的子在玄澈看来自有她的风情,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男人来说,要欣赏她的容貌只怕还是困难了一点。

  而那山枫,她其实是山家大院里一个庶出的子,她的外祖母是早先被掳入中原的外族子,故而山枫身上也流淌着四分之一的胡族血统。从玄沐羽的反应来看,她与乔灵裳应该长得极像,只是山枫更像一名中原闺秀。

  沐羽爱她的什么呢?

  其实玄澈很难想象乔灵裳模样的山枫,他一直觉得山枫应该是那种几分优柔又分秀雅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端庄华贵,而她的心也如蒲苇般坚韧如丝,若恰逢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这个人也会用她深邃的目光眺望远方,些许哀愁,些许淡定。这才是皇后吧,比如云昭那样的。

  玄澈想着,目光渐渐有些直白了,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乔灵裳下意识地转头看来。看到玄澈站在窗外,乔灵裳一愣,随后展开了微笑,起身施礼:“参见陛下。”

  玄恪也看到了父亲,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了书房,飞扑到玄澈怀里撒娇:“父皇!”

  玄澈接住孩子扑来的小小身体,他已经抱不动玄恪了,只能蹲下身将玄恪搂在怀里,用鼻尖蹭蹭玄恪的小鼻子,说:“恪儿怎么丢下老师跑出来了?”

  玄恪在乔灵裳看不到的角度皱起了鼻子,抱着父亲的脖子,附在耳边轻声说:“我不喜欢乔少傅!”

  玄澈笑着戳戳玄恪肉嘟嘟的小脸,道:“坏小孩!”

  玄恪笑得很得意,身子扭来扭去的,似乎想要跳舞庆祝一般。

  这是乔灵裳也走出来了,玄澈看看她,站起身,道:“乔少傅,打扰你上课了。”

  乔灵裳笑道:“陛下是来看太子吗?”见玄澈笑笑不说话,乔灵裳倒也知趣,对玄恪说:“外交部里还有一点事,臣要先回去处理,太子今天的课程就就到这里好吗?”

  玄恪当然愿意,但这事要玄澈做主。

  玄澈点头允了,乔灵裳便告退了。

  玄澈看着乔灵裳走出两步,忽而又叫住了她:“乔少傅,请稍等。后天朕要出宫参观圣京孤儿院,听说乔少傅曾经也是孤儿,不如到时候随同朕一同前往看看有何缺漏,如何?”

  孤儿院的事乔灵裳在临澹城里也有所耳闻,此时听来也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前往参观,更没想到自己孤儿的身份会被知道——名义上她是乔家的啊。乔灵裳心中心思掠过,嘴上已经作答:“这是臣的荣幸。”

  玄澈笑了笑,便让她去了。看着乔灵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东宫的走廊尽头,玄澈面上的微笑也逐渐敛去,垂目间看到玄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便笑道:“恪儿是不是也想去?”

  玄恪连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玄澈捏捏孩子的鼻尖,说:“就知道你想什么。不过这次不可以。”

  玄恪扁了嘴,说:“为什么父皇?恪儿也想出宫看看!”

  “这次大概会出什么事吧……”玄澈低低地说,看看乔灵裳消失的方向,眼中划过不知名的沉重彩。很快,玄澈便转头对玄恪说:“下次父亲再带恪儿出宫好不好?”

  玄恪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应了,他是听从父亲教导的好宝宝。

  兴庆宫。

  玄澈觉得自己真是没有原则的人,才几天没有见到玄沐羽就快忍耐不了了。玄澈本不希望在玄沐羽做出明确答复之前去见他,因为他不想让眼前的甜蜜影响了玄沐羽的判断。

  玄澈并非在意玄沐羽怀念什么人,否则他也不会让玄沐羽去探望受伤的乔灵裳,只是玄沐羽那天脱口而出的话让他心痛了:

  “你若连这么一点度量都没有不要爱我就是了!”

  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就说不爱。听到这句话,玄澈突然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和玄沐羽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

  德邻上前行礼,却说:“陛下,太上皇还在午休,您要到偏殿等一会儿吗?”

  玄澈想了想,问:“朕能进去看看吗?”

  “这……”德邻迟疑了片刻,想到这两日这对父子情人闹了别扭,弄得双方都堵心,琢磨着或许能借此机会让他们和好,便说,“这几日太上皇身体也不太舒服,陛下进去看看也好。”

  玄澈听了皱皱眉头,随着德邻的开门,进了房。

  门在身后合上,玄澈轻声来到玄沐羽前。

  睡梦中的玄沐羽眉头微蹙着,玄澈觉得几日不见沐羽就瘦了。玄澈看了心疼,手指抚上爱人的眉间,似乎想抚去他梦中的烦恼。

  沐羽,你要我怎么办……

  玄澈俯身吻上玄沐羽紧抿的薄唇,闭着眼睛,感受着唇间的温热。熟悉的味道令人眷恋,只是不知道这份滋味日后是不是还能属于自己。

  不知何时,一双手穿过腋下环上了玄澈的腰身,那紧抿的薄唇也张开了,伸出一条湿热的舌头,纠缠着玄澈的唇不肯离去。霸道的吻,温柔的吻,玄澈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这是谁的吻。

  玄沐羽醒了。

  “沐羽……”玄澈低低地唤,抚摸着玄沐羽的脸庞,这张容颜正在老去,人见不得白头,玄澈心痛难当。

  玄沐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黑瞳,轻轻问:“澈,愿意原谅我吗?”

  玄澈沉默了,良久,方问:“你爱我吗?”

  “爱。”没有半分迟疑。

  玄澈凝了眸光:“爱‘我’,还是爱‘另一个她’?”

  环抱着玄澈的手臂紧了紧,玄沐羽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玄澈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已是淡然,“我不作任何人的代替品。”

  玄沐羽说:“我们不要想这些好不好,我不再理会那个乔灵裳,我只看着你,像以前一样不可以吗?”

  玄澈不答反问:“那我让乔灵裳‘消失’呢?”

  压抑的静谧,青烟寥寥,迷蒙了谁的面容58xs8.com